《春风依旧，佳人不在》abby月

5、她病了

　　唐易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还是在徐杨的房子里，所有熟悉的东西都在，唯独还是没有徐杨。
　　他走到门口，想要打开房门找张清算账，门却突然开了，
　　然后，唐易看着梦里说再见的姑娘，走了进来，他看着她关上房门，换上拖鞋，他喊她，“徐杨，徐杨。”
　　徐杨没有任何反应，换好了鞋，就直接穿过了他的身体走向房间，对了，张清说，徐杨看不见他，他现在是在徐杨的过去，是在有徐杨的时光里。
　　他跟进房间，看到徐杨抱着小白，一语不发的看着窗外的夜景，眼神空洞，毫无生气，他心脏开始不舒服，他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这样的徐杨到底维持了多久，他伸手想碰碰徐杨，却总是穿过。
　　“小白，他结婚了。”徐杨开了口，眼神却没有看向怀中的抱枕，“以后不可以烦他了。”
　　“小白，我有点撑不住了。”
　　唐易在徐杨身边大喊，“不是的，不是的。”他现在知道了，徐杨刚参加完他的婚礼，婚礼笑的那么开心的徐杨，回到家却像被抽空了力气的人偶，他想跟她说，无论发生什么，他们之间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他的大喊徐杨一个字都听不见，他看着徐杨眼里已经被蓄满了泪水，晃晃悠悠的感觉时刻都会溢出眼眶，徐杨闭了闭眼，用力的呼了一口气之后，再睁开，她的眼里干干净净，没有任何波澜。
　　“小白，我今天不想吃药了，医生说要我好好爱自己，我也觉得这个世界很精彩，可是精彩又怎么样，我救不了我自己，没人救的了我。”
　　徐杨说这话的时候，没哭，唐易哭了，他不知道徐杨已经病到这么严重，他怨她瞒着他，怨她妄自菲薄，更怨自己从头到尾没有发现一丝异常。
　　唐易试着靠近徐杨，他知道自己触碰不了徐杨，他不知道张清的药剂可以让他待多久，离她近一点，再多看她几眼是他现在唯一想做的。
　　徐杨已经不再说话，她坐在渐渐变黑的房间里一动不动，唐易坐在她身边，陪着她，看着窗外渐渐亮起来的灯光，然后又一盏盏的熄灭，唐易没有实体，他不觉得累，可是徐杨好像也没有实体一样，崩溃，大哭，倾述，求救，她一样都没做，安静的让人心疼。
　　徐杨后来几年的性子变得异常安静，他以为是年纪渐长的关系，现在终于明白，徐杨是病了，病的很严重，她连呼救都放弃了，这样的徐杨他不接受，唐易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徐杨的房间里回荡，“徐杨，你他妈的给我打电话，你动一动，徐杨，徐杨，我求你，别这样。”
　　徐杨没动，唐易动了，上一秒还在眼前的徐杨，下一秒就变成了汤兵的脸，汤兵正抓着他的衣领，使劲摇晃，“唐易，唐易！你醒醒！”
　　汤兵看着唐易清醒过来的眼神，松了一口气，他找了唐易很久，直到今天徐杨的事故报告出来，张清才告诉他唐易的位置，打开门，就看到躺在玄关的唐易，脸色苍白的跟白纸一样，吓的他差点报警。
　　“谁让你进来的！”唐易很火，如果不是汤兵的出现，这药的效果还能维持一段时间的。
　　“唐易，已经一个星期了，你疯够了吗”
　　一个星期？原来药效至少可以维持三天。
　　汤兵看着唐易站起身像是要去什么地方的样子，却因为长期不进食，差点又扑回地上，他扛住唐易一只肩膀，劝道，“唐易，别再这样了，我知道你很难接受，但这真的已经无法挽回了，你爸妈还有你老婆这几天为了找你，也快要崩溃了，你要他们把这账算在兔子头上吗？”
　　这几天，汤兵只接唐易父母和他老婆的电话，他几乎是用骗的才把他们安抚在了S市，兔子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唐易的一个多年玩伴，如果唐易为了兔子抛下他们，汤兵不知道这个局面会闹的多难看。
　　唐易想起当他知道徐妈妈走的时候，徐杨刚把妈妈安葬，他给徐杨打电话，徐杨总是说没事，我一个人待着就好了。
　　于是他只能走遍S市所有的大街小巷，从新城走到老城，走遍每一个徐杨可能出现的地方。
　　她站在微河边，望着漆黑的河水发呆，唐易差点腿软，几步上前，拉回徐杨，面前的姑娘咧了咧嘴角，说，你怎么来了。
　　看着她笑，唐易觉得比看到她哭更难受，他想抱抱她，又怕她抗拒，只能小心翼翼的抓住她的双臂，训斥她，“连这种事情都不告诉我，你到底拿我当什么。”
　　他看着徐杨低了低头，第一次主动拥抱自己，她的声音从耳边传来，“二少，我以后是个没爹没妈的孩子了，你记得多疼我呀。”语气俏皮，声音哽咽。
　　他抱着徐杨，努力压下心酸，说，“别怕，我在。”
　　可是后来，他不在，徐杨一个人面对外面的风风雨雨的时候，他不在，徐杨在黑暗的房间里绝望的时候，他不在，徐杨生命最后三个月里，他一次都不在。
　　他想起徐杨的那句“没人救的了我，我也救不了我自己”，绝望，内疚，懊恼密密麻麻的爬满心脏。
　　汤兵以为唐易听了进去，继续劝，“兔子的事故报告出来了，处理完这边的事情，该回家了。”
　　人生的无奈在这种时候最明显，明明都是同一趟列车，有人先下了车，于是你也想下车，可是车上的人死命拉住你说，不能下，她走了还有别人。明明是自己的人生，却感觉像是为别人而活。
　　唐易没有回答，徐杨的事故报告出来了，他想知道徐杨最后都经历了什么，为什么要删掉手机里的东西，她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张清对于唐易的苍白脸色毫不意外，给他药剂的时候，是算准了时间的，虽然药剂对于身体并没有什么伤害，但是对于产生想要留在梦境里的想法的人来说，是很容易上瘾的，徐杨的魂魄与别人不同，散的太过干净，如果唐易一味坚持沉睡在徐杨的过去里，没人救的了他，张清欠了徐杨一个人情，他知道徐杨是不愿意唐易做出这种选择的。
　　徐杨的报告上说，由于起火，机尾部分发生小爆炸，徐杨被炸裂的座椅砸伤脊背无法动弹，零件刺穿了徐杨的背部，失血过多不治身亡。
　　报告上冰冷的字眼再配上飞机舱内的影像，汤兵觉得本来劝的差不多的唐易很有可能再次陷入悲痛不已的情绪里。
　　影像里的徐杨只能看见基本动作和位置，看不见表情，她躺在地上，血从背上，身下向四周蔓延，她手里攥着手机，像是打了几个字，然后又全部删掉，不知道点了什么，手机就开始变白，然后重启，再然后，徐杨把头靠在了自己的右手背上，再也没有动过。
　　影像放完了很久，唐易都没动，他就直直的看着画面里一动不动的徐杨，张清也不出声，唐易他们看不见徐杨手机重启之前打的那几个字，他看的见，徐杨在唐易的聊天界面里，打了“别难过，我不痛”，然后又全部删了，感情隐忍到这种程度，该多苦。
　　“张律师，徐杨她还委托了些什么？”汤兵知道现在的唐易是无法处理这些事情，他想起兔子一个人面对父母的先后离去，他不知道，是要多能忍才能做到面对这些毫无波澜不被击垮。
　　“徐杨的手镯在哪？”唐易突然开了口。
　　汤兵有些诧异，什么手镯？
　　影像里只能大概看的清兔子的身影和动作，兔子又穿着长袖，唐易从哪里看到了手镯。
　　“唐先生，是记错了吧？没有什么手镯。”张清面无表情的回答
　　“徐杨的手镯在哪？”唐易也不解释，重复着这话。
　　汤兵觉得唐易该不会是魔怔了吧。
　　“我知道的，她的手镯从不离身，那个手镯她很喜欢。”
　　唐易说的手镯是一个小众品牌出的经典款，款式简单，本来是他想要买这个品牌的手表，又看到对表有活动，就问徐杨要不要一起买，结果被徐杨的一句“拉倒吧，我可不想走在路上被你的迷妹追杀。”
　　结果后来跟他一起买对表的女孩早就消散在人海，反而是徐杨自己买的手镯自从带上再也没有摘下。
　　张清从上衣口袋掏出一个透明密封袋，里面装着一个开口的玫瑰金手镯，递给唐易，“原来你还记得。”
　　汤兵之前想要揍这个律师的冲动又回来了，“徐杨到底还有什么东西在你身上。”
　　“这个手镯，我原本是打算让它跟着徐小姐的骨灰一起沉入水底，但是唐先生总算想起了手镯，那它就有继续存在的意义。”
　　张清说的话汤兵听不懂，之前觉得张清是在替兔子出气，可是现在看起来又不是这么简单，他藏着兔子的东西不肯给，张清不知道该不该继续相信这个律师。
　　“我要见她。”唐易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唐先生，逝者已逝，生者为大，您该回家了。”张清知道徐杨的本意是绝对不愿意唐易吃下第一颗药丸的，她临死之前，删掉了所有的信息，如果不是医院的那通电话，他想徐杨大概是会把她死亡的消息尽可能的瞒到唐易习惯自己不在的时候，他处于好奇和不忿给了第一颗，剩下的至少要等到唐易做出选择之后再给出，有些人失去至亲，只是因为不习惯，没有准备，接受不了，等到时间慢慢抚平这些伤口，空缺的位置出现新的人选，逝去的人就会被忘记的一干二净，残忍，却是现实。
　　唐易听不进去，他半年没见徐杨了，药剂是唯一可以再看到她的办法，什么生者为大，如果徐杨不是太过顾及他人的想法，也不至于濒临崩溃都不敢求救，他站起身，逼近张清，重复了一遍，“我要见她”，语气不善。
　　汤兵有些懵，见谁？兔子吗但是不可能啊，这个她是谁？兔子还有别的至交吗？
　　“唐先生，徐杨小姐是不会愿意看到您现在的样子的。”
　　“那她倒是出来拦我啊！”唐易开始失控。
　　“唐先生，恕我无能为力，你的执着改变不了任何事情，徐杨小姐不会再回来了。”
　　趁着汤兵制住唐易的时候，张清起身离开。
　　汤兵以前陪着老婆看电视的时候，看到剧中的两个兄弟好好的话不说，非要打一架才肯好好沟通的方式根本是扯蛋，老婆对于他的鄙视，回了一句，你懂个屁，戏剧源于生活。当时他嗤之以鼻，现在他信了，他受够了没有理智的唐易，兔子只想安安静静的走，唐易一门心思死抓不放。
　　“唐易！你他妈的要疯多久！非的闹得天翻地覆才肯罢手吗？我告诉你，这不是电视，徐杨走了，你他妈的再想死也得活着，这是你自作自受的。”汤兵没有别的法子，只能暂时用这种方式逼着唐易断了跟着兔子一起去的念头，之后的交给时间。
　　是啊，自作自受，徐杨走的时候什么都没留下，她既不等他，恐怕也不愿见他。
　　唐易把徐杨的手镯扣进了自己手里，原本女士的细小手镯紧紧的卡在唐易的手腕上，他站起身，说了句，“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