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渡舟(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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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舟静默片刻，平静无波的声音传来：“走？去哪儿？”
邢督抬头，眼里多了些晶莹澄澈的东西。他笑了笑，手指抵着心口，道：“这里……你不是也知道吗？这里的朱雀翎是有主人的。”
“那又如何？”连舟道。
“现在它的主人来找它了，我必须得把东西换给人家。”邢督柔声道。
“不行。”连舟反驳：“你会死的。”
“我死了，你会伤心吗？”邢督问。
“会。”
邢督看着他用淡如清水的语气说出的这种话，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可笑。为什么非要现在问这种事情，明明知道不会得到真正的答案。
“那你知道……我刚刚为什么亲你吗？”邢督又问。
“你喜欢我。”连舟道。
邢督听完静默半晌，忽而低头笑了笑，再抬头时，有什么东西在脸上划过。
“你哭了。”连舟道。
“没有。”邢督声音有些不自然。
“可你流泪了。”连舟道。
“嗯。”邢督转移话题：“我喜欢你。”
“嗯。”连舟回道：“我也……”
“好了。”邢督打断他：“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家吧。”
“你不要答案吗？”连舟问。
邢督起身，照例向他伸出手，道：“无论答案如何，你都会在我身边。那这个答案，有没有都无所谓了。”
连舟没有动，抬头问他：“那你还走吗？”
邢督沉默片刻，展颜笑道：“不走了。”
“好。”连舟搭上他的手，站起身，跟他一道儿回了家。
邢督打算先哄连舟睡下，然后再去找玄穹。哄他睡觉之前，邢督把早就做好的封面镀金的册子拿了出来，交给连舟。
“这是什么？”连舟问。
“婚册。”邢督道：“我把我们的一生写进去了，在最后起誓的地方写上了我的名字。你若是愿意……便也写上吧。”
“好。”连舟作势要拿笔签名，却被邢督拦住了。
“再等一晚吧……等明早醒来，你若是还愿意，那便写上。若是反悔了，就留着当个念想吧。”邢督道。
“好。”他瞧见空白的封皮，问：“为何没有名字？”
邢督笑笑：“我想等你取。”
“好，那便明早一块儿写。”连舟道。
邢督等他睡下，给他留了一封信，压在桌案上的婚册底下，而后出了门去找玄穹。
玄穹今日逛街买了一兜子糖果和好几串糖葫芦。邢督来的时候，他正靠在床头吃着最后一串的最后一个，见他进来，便把最后一个扔给了坐在桌边的言痴。
“都交代好了？”玄穹问道。
“嗯。”
“那就好，我可不希望他醒了要死要活地跟我要人。”玄穹道。
邢督弯了弯嘴角，道：“放心，他不会。”
“行，准备好了吗？”
“嗯。”
玄穹起身，打了个响指，邢督便应声闭了眼，倾倒下来。玄穹接住他，躬身手一捞把他抱了起来，放到了床上。
言痴看着他的动作，此时此刻，嘴里的糖葫芦突然不甜了，一股子酸味儿。
玄穹瞥见他的反应，不解道：“你这什么表情？”跟受了欺负似的，委屈巴巴。
言痴恶狠狠地嚼着糖葫芦，闷声道：“没事儿。”
玄穹摇摇头，没再管他。
邢督失去意识前只听见一声清脆的响声，而后便没了意识。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玄穹站在他面前，见他醒了对他笑笑：“你醒了。”
他瞥见玄穹背后，自己躺在床上的尸体，问：“我现在是死了吗？”
“嗯。”
他低头瞧了瞧自己身上，萦绕着两缕似光似雾的东西，一黑一白。他抬头问道：“这是什么？”
“白色的光雾，代表你的灵魂是干净的。黑色的那个……代表你身上担着的罪孽。”玄穹解释道。
邢督看着两团光雾，轻笑一声：“原来如此。”片刻之后，他又问道：“那我现在，是要去地狱了吗？”
“过会儿会有冥使带你回地间，你跟着他就好了。切记不要自己乱跑。地间不光有亡魂，还有冥族众生。他们对亡魂有着很大敌意，要是落单撞上他们，你会有危险的。”玄穹叮嘱道。
“好，我记住了。”
“你在人间还有牵挂的人吗？”玄穹又问。
邢督笑笑：“有。”
“地狱刑罚极为痛苦。熬过去了便可重入轮回，若是熬不过去，便只能化为厉鬼成为地狱刑罚的工具之一。若是觉得支撑不住的时候，就想想你牵挂的人吧，让自己心里始终保持着一份清明。”玄穹道。
邢督听言拱手作揖，道：“多谢殿下。”
连舟睡梦中，忽觉万千滋味涌进心口。悲伤，欢笑，痛苦，愉悦，悔恨，感动……
他从梦中惊醒，捂着心口喘着粗气。强烈的情感冲击，让他意识有些恍惚。他晃了晃头，瞥见桌案上的信和婚册，想起邢督昨天在青鸣山顶说的话，意识骤然清醒，心里慌了起来。
他拿过婚册和信匆匆阅了一眼，便跑了出去。
他去了玄穹的房间，没有人。又在院子里翻来覆去的找了一番，还是什么都没有。
不见了……都不见了……连个尸体都没留下。
他把婚册拿在怀里，瘫坐在院门口，低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出来：“这么多年了……果然还是个莽夫。”
他呆坐半晌，抹掉眼泪，回屋着笔在册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只是封皮的册名依旧空着。
他收笔不久，屋外忽然飞进一只闪着金光的蝴蝶，落在婚册上。它在婚册上停留片刻，又振翅落在了他的肩头，而后掠过他的眼睫，飞了出去。
“邢督……”他望着远去的蝴蝶，呢喃一句，而后起身追了出去。
玄穹按着邢督的遗愿，把他的尸体葬在了青鸣山。他和言痴坐在一枝树杈上，看着浓墨夜色中邢督和冥使的身影渐行渐远。
连舟跟着那只蝴蝶，一路跌跌撞撞，终于在筋疲力竭之前看到了邢督的身影。
他鼓足了所有力气跑过去，却在半途被无形的屏障撞得仰倒在地。他踉跄着站起来，伸手探了探，手指触到一堵无形墙。
他无措地拍打着墙壁，急得眼泪又掉了下来，一边拍打一边哭喊：“邢督……邢督……！”可是那渐远的人并没有任何回应。
“邢督！！！！”他用尽全部力气喊了一声，远处的人像是心有所感，步子停顿了一瞬，也仅仅是一瞬。
连舟顺着墙壁跌跪到地上，哭喊道：“我写上了……我把名字写上了！我会等你的！不管是一千年还是一万年，我都会等你的！我也喜欢你，一直都喜欢你……我会找到你的，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他最后一句话音方落，远处的身影便彻底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他靠着那面无形的墙壁，屈膝环抱着膝盖，把脸埋进了臂弯里。
也不知这样过了多久，天边一缕泛着金辉的阳光照进了人间。连舟恍惚间听到一阵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他慢慢抬头，明亮的晨光刺得他眼睛胀痛，他勉强睁开眼，看清来人后，又低下了头，喃喃道：“是你啊。”他还以为……是邢督回来接他了呢。
“你还要在这儿呆多久？”玄穹淡淡道。
连舟没有出声。
“他的尸体葬在了青鸣山，旁边有一间茅草屋。他说那是你们曾经住过的地方，你应该知道在哪儿。”玄穹道。
连舟依旧没有动静，玄穹轻叹一声，向他伸出手，道：“坐了一晚上，腿麻了吧？”
连舟还是没有动静，玄穹也不恼，伸出去的手依旧停在那里。半晌过后，连舟才缓缓抬头，看到他伸来的手，愣了愣，一瞬间有些恍惚……自从动了朱雀翎之后，他便开始不认路了。每次要去什么地方，邢督都会把手递过来给他牵着，陪着他，不让他走丢。
玄穹难得好脾气，笑了笑，道：“快回家吧，我也要走了。”
连舟搭上他的手，站了起来，声音沙哑问道：“去哪儿？”
玄穹等他能自己站稳，收回手，负在身后，道：“景安。”
连舟静默片刻，低声道：“他……会回来的吧。”
玄穹只笑了笑，神秘道：“看机缘吧。不过，找他的时候，记得带上你们的婚册，会帮到你的。”
连舟愣愣的，还没反应过来他说的会帮到自己是什么意思，玄穹便转身离开了。
玄穹转身走向不远处等着他的那个人，走到那人身边后，把刚刚拉人的左手递过去，说了一句什么。那人就赶忙握着他的手，给他揉着胳膊，神色不满地抱怨着什么。
“你是不是傻，抬着胳膊杵这么久。”言痴抱怨着，随口小声嘀咕：“你都没牵过我的手。”
哦？玄穹挑眉，那现在握着我手的东西……是个什么玩意儿？
玄穹难得心情好，没跟他计较，甚至笑了笑，玩笑道：“你想牵就牵呗，又没谁不让你牵。”
言痴给他揉胳膊的动作顿了顿，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若无其事道：“这可是你说的。”
玄穹笑了笑：“嗯~我说的。”
言痴低头偷笑，而后忽然问道：“你既然觉得他们可惜，方才为何要设结界拦住他？”
“他要是靠近了，冥使就会发现他。他本身已经不属地间管辖了，冥使必定会把这件事上报冥王，冥王又会上报九天。倒时恐怕会连累到月恒。”玄穹道。
“月恒……”言痴想了想，问：“你不怀疑他吗？毕竟你的神魂是他交给连舟的。”
玄穹摇了摇头，道：“我与他交情不错，我相信他。而且，若是我遇伏真与他有关，他为何还有交代连舟要好好保管朱雀翎？一手捏碎它不是更好吗？”
言痴看着他，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那你，会相信我吗？”
“嗯？”玄穹不懂他为何这么问，道：“当然了，不相信你，我会让你跟我同行吗？”
“不管发生什么，都会相信我吗？”言痴又问。
玄穹觉得这个话头不对，把手抽了回来，神色严肃：“那就不一定了，毕竟你我的交情，还未到那个程度。”所以……你最好不要做什么让我失望的事。
言痴静了静，忽而展颜一笑，右手按着自己心口，郑重道：“你放心，为了你可以始终相信我，我会努力让我们的情谊变得牢固而坚不可摧。”
玄穹：“……”倒也不必如此。不过……
他瞥了言痴一眼，偷偷笑了笑，板着脸冷傲道：“但愿如此。”
言痴牵过他的手，握在手心，趁玄穹开口之前抢先道：“是你说的，我想牵就牵。”
玄穹笑笑，心情属实不错，便不同他计较，道：“行，牵吧牵吧，想牵就牵。”
“咱们接下来去哪儿？”言痴问道。
玄穹：“景安。”
言痴：“远不远？”
玄穹：“还好。”
言痴：“嗯……要不，我带你飞过去吧。”
玄穹：“……”
言痴：“我有翅膀。”言痴极力地想要证明自己。
玄穹：“……我知道。”你不用激动。
言痴：“那我带你飞过去吧。”
玄穹：“……不用。”
“为什么？”
玄穹无情道：“我想沿途看风景。”
言痴：“……好吧。”
作者有话说第5章 渡舟(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