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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折花(六) ...

  •   玄穹做了一个梦,梦到了九天天宫,梦到了父亲母亲,梦到了他的逸飞殿,还梦到了多年不见的好友月恒。梦里的一切近在眼前,却又远在天边,明明触手可及,可是一伸手抓住的,只有看不见的虚无。

      玄穹睁开眼时,眼里的悲伤哀恸还未散去,意识尚未清明。他望着漆黑的夜空愣了好一会儿,才从梦中的情绪脱离。他阖眼轻轻吐了口气,再睁眼时,对上了一双温柔的眼睛。

      “你醒了?”泠言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今晚的第一个笑容。

      玄穹这才发现自己是枕在他腿上的,反应过来后,当即就坐了起来。他刚刚身体消耗太大,这会儿突然一个猛起,闹得他有些头晕。

      “怎么了?头疼吗?”泠言见他扶额皱眉,赶忙扶着他。

      玄穹摇头,拂去他的手,淡淡道:“不劳言大人费心。”

      泠言把手收回来,低声道:“对不起。”

      玄穹微愣,无所谓地笑了一声:“为何要道歉?你又没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

      “我不是怕惹上什么麻烦,我是怕你遇到危险。”而现在的我,没有把握能够应对所有的危险。

      玄穹轻叹,转身看着泠言:“你的担忧是对的,没有必要向我道歉。而我要做什么,结果如何,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与你无关。”之前是他冲动,也不知为何,从看到他跟鹤霖在一起之后,他的心里就憋着一股无名气。事后一想,属实没有道理,对言痴也属实不公平。

      泠言没有再跟他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道:“你想家了吗?”

      玄穹沉默半晌,开口道:“没有。”

      “扶扬……陛下他,对你好吗?”泠言又问。

      玄穹看着他,不懂他为何这么问,“他是我父亲。”岂有不好之理?

      泠言低头自语:“那便好。”他抬头对玄穹笑了笑:“神魂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帮你稳住了,暂时不会再出现躁动了。我会想办法,让你回家的。”

      玄穹刚刚没有注意,现在仔细一看才发现,他的脸色苍白,说话也有些虚弱。

      “你脸色苍白,气息虚浮……是因为我?”为了帮我稳住神魂?可稳固神魂,不是一件容易事吧。

      泠言浅笑不语。

      玄穹心里忽然有些堵,他现在这个样子,竟然还能笑得出来。

      明明刚刚他都把话撂在那儿了,他干嘛还为了一个对他发过脾气的人拼死拼活的?是不是傻?

      “怎么做到的?”玄穹又问。

      看他这个脸色,想必此法对身体的损害不小。

      泠言笑笑:“秘密。”

      玄穹微微一愣,说了一句跟在襄阳城时一样的话:“你的秘密可真多。”

      “哎呦~我的殿下呀,你可算是醒了。”玄穹还想问的话没出口,就被由远而来的鹤霖打断了。跟在鹤霖后面的,还有讼幻和余翡。

      看余翡那个样子,应该是已经恢复清明了,想来……记忆应该也无大碍了。

      “殿下!”讼幻见他醒来,麻溜儿地跑到他身边蹲下,瞪着两只大眼盯着他,“殿下,你没事儿了吧?”

      玄穹摇摇头,示意他安心。

      “唉~”鹤霖一屁股坐在枯草地上,也不嫌脏,“你要是再不醒,你身边这位可就要闹着跟这个小天地同归于尽了。”他话一落,便成功地惹了泠言一个斜眼。他撇撇嘴,满不在乎地继续道:“而且,首先倒霉的,就是你身边的这俩,还有我。”他说完抬手隔空砍掉一块枯草地,变出几块枯木生了火。

      玄穹没说什么,看向泠言:“你的身体,可还撑得住?”他看着泠言虚弱的不成样子的模样,心里突然有些疼,多了些从前未有过的细微情绪。而泠言只轻嗯了一声,嘴角挂着笑,也回视着他,眼神真挚而坚定,坦荡而无畏。

      对上他的眼神,玄穹心里做了决断,有些事情,等余翡城的事情解决了,该好好地处理一下。

      他没有再管泠言,问向余翡:“现在可想起什么了?”

      余翡向他躬身行了一礼,道:“多谢殿下救命之恩。我本是冥族王室公主,两千年前嫁于妖王为妻,是为妖后。”

      “长右呢?”

      余翡眼中闪过哀恸,低头道:“他是妖族的佑和长老,与左益长老昼升并为妖王的左膀右臂。权势滔天,地位颇重。”

      “然,自两百年前,十方境发生动荡,燔妖境状况频出。左益长老昼升不知所踪,佑和长老也跟着失踪。许多妖在燔妖境待不下去,逃往人间,我便在人间建了这座城。”

      “那你又是为何来此?”玄穹问。

      余翡静默片刻,轻声道:“静心。”

      玄穹微愣,“什么?”没反应过来她这话什么意思。

      余翡抬头无奈笑了笑,“我与辛华缘分已尽,不可挽回。我便想出来走走,好让自己能忘却忧事。”她说着轻叹一声,“没想到竟遇上了这种事。”

      “你失踪了这么久,妖王没有找你吗?你是他妻子诶。”讼幻问。按理来说,自己媳妇儿不见了,不应该找找的吗?就算是吵架了,自己拉不下面子,也应该派人去找啊,怎么会不闻不问呢?

      “他一向……不喜与我关系过多,又怎会费时间来找我呢。”余翡轻声道,声音有些难掩的失落。

      “啧啧啧~”鹤霖翘着二郎腿枕在讼幻腿上,嘴里叼着一根枯草啧了几声,讥讽道:“你们这妖王,可真不是个东西,自己妻子遇难了都不知道,而且凶手还是他的左膀右臂。”

      “不。”余翡纠正他:“长右不是凶手。”

      “啊?!”讼幻一脸嫌弃,恨铁不成钢:“你怎么现在还向着他呢?”

      余翡摇头:“我并不是向着他,我的意思是,他并不是真正的凶手。虽然确实是他害我变成现在这样的,但是将那些海棠种进这小天地,利用玄武镜设大阵的人,并不是他。而且……”她说着看了看玄穹,欲言又止。

      “而且,他背后的人,跟神族渊源颇深。”玄穹替她把话说了出来。

      “嗯。”余翡点头,“我不确定是不是神族人,但是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瞬,我感觉到了上古神的气息。”

      玄穹闻言皱眉。

      上古神?

      “你说,上古神?”一直沉默的泠言突然开口,神色凌厉:“你怎知,那是上古神,你一个不过几千岁的冥族小丫头,见过上古神?”

      神族的神跟上古神有着天壤之别。

      神族是上古神战中幸存的生灵,彼时天地初开,世间尚未孕育出十境众生,幸存者以天神后裔自诩,称自己为神族,是为天地新神明。而上古神,顾名思义,存于上古,是那些早已在上古神战中陨落的天神。

      如今为众生所知,还活着的上古神,便只泠言一人了。

      余翡被他这脸色吓住了,说话有些结巴:“我、我是,我是去鬼穷蜮的时候,见、见过一些天神的遗骸,上面遗、遗留的气息,与我遇险那日的气息,十分相近。”

      “陨落的天神?”玄穹眉头皱成了一座座连绵山川。

      为什么还牵扯出了陨落的天神?

      “不是,不是陨落天神,是真真切切活着的。”余翡怕他不信,又补充道:“我在鬼穷蜮见到的,是上古陨落神的遗留气息,平静无波,淡如死水。而城里的,含着暗流,波涛汹涌,翻腾不止。”

      活着的上古神……那不就只有……

      玄穹不动声色地看了泠言两眼,思索间意识到一件事,问余翡道:“你方才说,两百年前十境动荡?缘何动荡?”他身死之前这十境还好好的,如果出事,那就只能是在他身死之后。而这……也未免太过巧合。

      “天地根基被毁,西泽境灵气溃散。”余翡道。

      玄穹吃了一惊。

      要知道,这天地根基,乃天地命脉所在,天地根基被毁,天地覆灭便在一瞬之间。西泽境是天地灵气之源,若是西泽境灵气溃散,那天地万物……将面临的,是枯竭而死的命运。

      无论哪一个,若是发生了,定然不可能安然解决,更何况两桩怪异一起出现了。

      “那后来呢?”玄穹又问。

      余翡摇头:“我也不知。我只知道,当时整个十境面临坍塌,摇摇欲坠。几乎万物生灵都以为天地要覆灭了,可奇怪的是,只一盏茶的功夫,坍塌便停止了。这场覆灭就这么停了下来。只是,西泽境的灵气溃散没能被阻止。两百年来,灵气失控,致使万物失衡。”

      怪不得,他在人间这两百年来,见到了许多因灵力失衡而造出的怪物。

      玄穹听着西泽境的情况,心里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那月恒呢?他是西泽境主,西泽境出了这么大事儿,他没有露面?”

      余翡又是摇头:“不知。”她看着玄穹,犹豫半晌,继续道:“其实,不只是他。九天神族……自从动荡之后,就再也没有管过十境之事。有传言……”她说着说着噤了声。

      “传言什么?”玄穹问。直觉告诉他,他的父亲,不是不知道他还活着,而是根本顾不上他,亦或是……有心无力。

      “有传言,十境将临覆灭之灾,天帝携神族……逃往世外。”余翡道。

      “胡说!”玄穹一时激动猛然站了起来,起得有些猛,眼前顿时黑了一片。

      泠言赶忙起身扶住他。他缓了缓,等眼前恢复清明,继续道:“天帝不会这么做的。就算十境覆灭,他也会留下跟众生共进退。父亲他,绝不是贪生怕死之徒。”

      余翡见他激动,心知自己说错了话,后退一步,拱手下跪,行了大礼:“是我听人谣传,害了陛下风评,望殿下恕罪。”

      玄穹微微摇头,神色有些疲倦:“起来吧,我没有怪你。”

      余翡起身,低着头不敢看他。

      玄穹又问:“你方才说,遇险时遇到到了上古神?确定吗?”

      “嗯。”余翡点头,“活的上古神,绝不会错。”

      活的?

      玄穹皱眉,活着的上古神……他转头看了一眼泠言,正好对上他的眼神。

      他犹豫再三,还是将心中疑问问了出来,只是语气比起先前柔和了不少:“泠言大人,是什么时候不在北山的?”

      “三年前。”泠言答。

      “你又是什么时候被困在这里的?”他又问余翡。

      余翡看了一眼泠言,道:“也是三年前。”

      这两个问题的指向性颇为明显,气氛有些僵硬,让在一旁默不作声充当透明人的讼幻和鹤霖不由得屏息凝气,不敢作声。

      气氛一时有些凝重,玄穹对余翡道:“如今活着的上古神,便只有泠言大人一个,污蔑上古神明,你知道是什么后果吧?”

      余翡道:“方才所言,句句为真。若殿下不放心,可让这位识妖去我的魂魄里查探一番。”

      余翡表了态,而泠言却一言不发。他藏着的东西太多,况且,即便没藏着东西,他也不会让旁人窥探自己的灵魂。

      鹤霖听了余翡的话,赶忙出来打哈哈:“啊,对,让这小妖看看不就行了,多大点事儿,放轻松哈哈,不要这么严肃嘛。”

      讼幻一听皱了小脸,凑到他耳边悄声道:“你别瞎许,我做不到啊!”

      鹤霖一听,转头看他两眼,从他腿上起来,悄声道:“你不是有这功能吗?刚刚不是还看出人家是妖后了?”

      “我是能看出她是妖后。”讼幻压着声音有些着急:“但是那位言大人的灵魂太强悍了,我根本进不去啊!”

      “哦?”鹤霖吐了嘴里的枯草,不解:“那你是怎么知道,我跟他记忆里的那个人长得一样的?”

      “那天晚上,这位大人做噩梦了,灵魂防御一时有些松懈,我就瞧了一眼看见你了,然后我就被逮住了。”讼幻可怜巴巴道。

      鹤霖没忍住低笑了一声,压着声音道:“他梦里那人不是我,就是长得像而已,性格千差万别。”

      他刚说完,玄穹就不轻不重地叹了一声,像是自我放弃了一般又坐下了:“罢了,这件事情以后再说……说不定,还有另外活着的上古神呢。”

      几个人都知道他护着泠言的意思,识趣地都没说话。

      泠言也并未说什么,跟着他坐在他旁边,鹤霖把毕恭毕敬站着的余翡也拉了过来,围在一早生好的火堆旁边。

      玄穹将泠言扶着自己胳膊的手,不着痕迹地拉过来握在了手里,看了眼那簇窜动的火苗,开口问余翡:“你跟长右,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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