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份演绎》沫九叶

6、与君长诀

　　“不行，别胡闹。”清晨，楚枫看着面前这个倔强的小丫头，比自己起得还早竟然是为了和自己一起去抓人。
　　“我转正了，凭什么不行？我不会捣乱的！”雪域一身休闲服，是楚枫前些日子托张延给她买的。
　　“你不知道要面对的是什么人，乖，回去吧。”楚枫还是柔声细气地哄着她。
　　雪域却急了，“我知道！是一群疯子！可是我不能让你孤身一人！”
　　“收网的时候有的是同伴，我不是一个人战斗的！”楚枫的语气也有些急切。
　　“我不要！我跟你一起去！”雪域眼圈有些红了，几乎是吼出来的语气，“我今天右眼皮一直在跳！”
　　“我向你保证我会好好回来的！”楚枫的音量也增加了许多，仿佛是要被惹急了。
　　“我喜欢你！”话音刚落，雪域的泪珠便滑下来了，“我不想你有事……”
　　听了这话楚枫完全愣住了，这么多年来有费尽心思用美人计想从他口中套出情报的，有单纯用女人牵制住他的，这声真挚的喜欢他还真是第一次听到。
　　楚枫打趣到：“斯德哥尔摩？”说完又走上前用宽厚的臂膀揽住面前的小人儿，“那我就更不能让你以身试险了。”
　　“我都这样说了，你还是不肯带我一起去吗？”雪域吸了吸鼻子，任性地把自己的泪水抹到楚枫的衣服上。
　　“是啊。如果小丫头再这样胡闹，我就又要打晕你啦。”楚枫的语气温温柔柔，却实在是句威胁。
　　只见雪域抖了一下，像是被唬住了，乖乖退下身来，委屈地说到：“那好吧，我不去了……”
　　话还没说完，楚枫便眼疾手快攻了过来。
　　“楚枫你！”雪域大惊，这一下实在是猝不及防，完全没有反应的时间，眼前便一黑，失去了意识。
　　楚枫双手托住雪域的身体，“我就说吧，你眼里一瞬即逝的精光怎能瞒过我呢？”
　　轻轻抱她放回床上，睡一觉吧，睡醒了，一切就都结束了。
　　安置好雪域，楚枫立马踏上收网的路。
　　………………
　　“雪域，该醒啦。”
　　“抱歉啊，下手有点重了……”
　　“这世间的人大多行色匆匆，大千世界瞬息万变，只是没想到如今的我也成为了你生命中的过客……”
　　“还没说完的话，便埋在心里吧；尚未做完的事，寄希望于来世吧。”
　　“对不起，雪域，我食言了，无法再做你的师傅了……今生无缘，我们来生再聚……”
　　“楚枫！”雪域猛然惊醒，窗外太阳即将落山了，金色的霞光平和地洒落，徐徐拉开夜晚的帷幕，美丽而温柔。
　　七点了，下班时间快到了，雪域一打开手机便看到一连串的未接来电，是花错打来的。
　　花错可以通过定位知道自己的位置，如果是担心自己的安危，应该早就找上门了才对……难道是楚枫出了什么事？
　　自己刚才好像梦到了什么……好像是楚枫……他在道歉……可是他为什么要道歉啊？
　　暗觉事情可能往糟糕的地方发展了，雪域来不及细想，拿上手机便冲出门找出租车。
　　“花姐？怎么了？”雪域回拨了过去，只听见花错哑着嗓子，有气无力的，像是刚大哭了一场，“雪域……楚枫他……殉职了……”
　　楚枫……殉职……
　　雪域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不会的……他答应我……”只是话未说完，眼泪便直直地滑了下来。
　　“已经做过遗体告别了……他被爆炸所伤……面目全非……”花错咬紧下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要在这么多同事面前失态。
　　“我……回…回去……现在……”雪域的只言片语几乎无法连成完整的句子，她只觉得出租车内空气稀薄，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司机关切地偷瞄了雪域两眼，帮雪域把后排座位的窗户开了三分之二。“小姑娘，你还好吗？”
　　雪域不作答，只是窝在后排座位上小声抽泣着，蜷缩着身体，像一只受惊的小鹿，想着这几日与楚枫的相处，眼泪根本无法控制。雪域用衣服袖子把涕泗一并抹去，努力平复心情，“没…关系……”
　　已经不知自己是怎么付的钱，怎么下的车，又是如何行尸走肉一般进入警局，只知道看见哭得满脸通红的花错时，自己腿一软，坐在了地上。
　　“雪域！”花错跑过去扶着她起来，带她一步一顿地走到沙发前坐下。“别太伤心了……大家知道楚枫是英雄之后，都很难过……但他已经达成心愿了不是吗？他的任务完成得很漂亮，我们会永远铭记他的！”
　　“他达成心愿了吗？十年潜伏，孤军奋战，刀尖舔血，如今一切都结束了，他想拥抱他的新生啊！”雪域泪如泉涌，“他死在胜利的前夕，你告诉我他达成心愿了，花错！这话你相信吗？！”
　　花错一下子被吓得不敢说话了，只是默默地流泪。
　　“杨雪域！”张延突然出声了，怒吼着：“冷静下来！大家都遗憾楚枫的离去！你冲着花错喊什么？！”
　　“张队别这样……我能理解雪域的感受……”花错忽然抱紧雪域，温柔地说到：“雪域，乖……楚枫真的达成心愿了，他把这个犯罪集团彻底打垮了，他们没有死灰复燃的一天了。他也守护住了你，只要你安好，他的心愿便已经达成了。”
　　“我……我宁愿……”雪域说到一半却又止住了，宁愿什么？宁愿和他一起赴死吗？虽是有心动的感觉，可平心而论，雪域没有那么奋不顾身，更不可能因为一个才相处半月的、连好朋友可能都算不上的男人，不顾父母的感受而放弃自己的生命，她心知自己没有那么伟大。“我宁愿从未认识他……”
　　正如楚枫所说，若想后半生安稳活下去，必须要慎之又慎，即使如今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他其实是个英雄’的真相也无法公之于众。
　　其中原因很简单，虽说楚枫杀的人都是组织上派下来的任务，这些人也足够判死刑立即执行了，可由楚枫动手，这毕竟不是个正规的审判方法，况且这事在当时社会影响甚广，也引起了民众恐慌。现在一切安定了，他们又何必为了已死之人多此一举呢？心中明白就是了。
　　“花错，他做菜手艺很好，有人隔三差五送些食材过来，什么都有，他好像也什么都会做，顺带把我的那份也做好，有时比他自己的那份都精致。”
　　“他很温柔，做事也很贴心，我的手机被他扣了几天，当我拿到手时，它的电量却是满的……”
　　“他的书架上都是法学的书，他说他曾经是个学霸，从小就励志做警察。他说他羡慕我，负责刑侦，偶尔跑跑腿，总不至于有什么生命危险……”
　　“他说他想给这十年隐伏交一份满意的答卷，功成身退，来警局做我师傅，不再演戏，过平淡无奇的生活。”
　　“…………花错……为什么死的是他啊……”
　　这晚，雪域是哭着睡着的，睡在了休息室的沙发上，旁边有花错相陪。
　　………………
　　转眼间到了5月20日，这一天由于数字特殊而被情侣们过成了情人节，雪域却同张延一起走到了楚枫的墓碑前。
　　“你看，我说过的，早些带着大家的善意安静死去对你来说是最好的结局……”雪域的话语有些冷血，“也好过如今这般乱我心弦。”
　　张延没有说话，雪域却突然笑出了声，“前辈，你说我是不是很不值啊？为了这么一个相处还不到一个月的人，费气伤神……你说，他是不是压根就没把我当回事儿，就觉得我是个傻兮兮的女人，做事鲁莽不知进退……”
　　张延仍旧沉默着，弯腰把一捧白菊放在墓碑前。
　　“楚枫……楚枫你告诉我，我到底算什么啊？”雪域红了眼，得知楚枫死讯后，她每晚都睡不好，总是梦到楚枫临死前的片段，就好像自己当时是在场的一样。
　　她看到楚枫孤身一人面对暴徒时的坚定，被击数枪后的视死如归，却也有濒死之时的慌乱，雪域甚至能听到楚枫的心声，他在喊着：“开什么玩笑？我付出了这么多，凭什么要在这里倒下？我不愿！我也不能！我还有那么多想做的事！我不能……在这里……倒下……”
　　雪域几乎进入了疯癫的状态，真的好想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可是楚枫却再也无法亲口回答了。周围一片寂静，像是投入湖中的大石子却无法见到一丝涟漪，雪域失去了大半理智，竟想冲过去踢倒这块石碑。
　　张延一把拉住雪域，“杨雪域！他无法回答你便不知晓答案吗？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楚枫尸骨未寒，你还想怎么闹？！”
　　“答案……我应当知晓吗……”雪域的眼神中逐渐恢复了亮光，“是啊……我应当知晓的……在他百般照顾我之时，在他答允收我为徒之时，在我表明心意之后，他的眼神……我便知晓了……他对我亦是同样的情感……对！是这样的！”
　　张延很早就看出来楚枫对雪域这小姑娘有意思，但张延并没有把楚枫的这份心意向雪域说明，毕竟，这份心意是需要自己去体会的，如果连雪域自己都感受不到，那楚枫也太可怜了些。
　　“他喜欢我的！他是喜欢我的啊！张前辈！他喜欢我！”雪域看向张延，眼泪却又流了出来，“可是我和他已经没有可能了！他的人生已然结束了！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啊……”
　　静静等待雪域哭了一会儿，她突然就停下了，“今天是楚枫的生日，我们要开开心心的。”
　　雪域抹了抹眼泪，“不能哭……对！不能哭！”
　　“我不会再鲁莽了，楚枫，我会好好活下去，带着你的那份一起！”雪域对着墓碑说到：“楚枫，以后我会常来看你的！”
　　“不行，这里不能常来。”张延严肃地说到：“被楚枫送进监狱的人出狱之后必然会盯着这里，前来祭奠的人会被他们盯上，百般纠缠，不安全的。”
　　“好啊，来一个抓一个，来两个我抓一双。”雪域的眼神突然凌厉，“他们不配做人！”
　　张延叹了口气，终于在雪域面前轻笑出声，“你刚还说自己不会鲁莽了……”
　　…………………
　　又过了些时日，正在上班的雪域被通知有人找她，她大概猜到了是谁，走出办公大厅去看看究竟是不是自己想的那个人。
　　“郭夫人？”雪域猜对了，“你来这里是？”
　　郭夫人的情绪有些波动，“我被告知我丈夫生前做了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后来我越想越不对劲，找了专人来查看，果然……那些粉我已经交给警方了，剩下的这几盆花他们让我在结果子之前铲除掉……我想把它们交给你处理……你看行吗？”
　　雪域点点头，正是她托人告知郭夫人尽快处理这些东西的，如今已然到了花期，朵朵艳红看上去甚是美丽。
　　“我猜…告诉我这件事的人应该就是你吧？”郭夫人面上露出感激之色，“谢谢你，让我最后一次看到它们绽放。”
　　雪域微笑着摇了摇头，表示不必言谢。初见郭夫人，看她为了亡夫哭得梨花带雨，自己还不是很能理解，如今却是有些感同身受了。
　　送走了郭夫人，雪域独自看着这几盆花，多美丽的花啊，可偏偏沾染上了罪恶。
　　楚枫是被林世豪的弟弟林英豪阴了，几番僵持之后，楚枫孤注一掷，救出了被当做人质的无辜游客。暴徒在行李中放了数十枚自制炸.弹，还携带了小部分枪支。楚枫凭借血肉之躯护住了人质，最后炸.弹被引爆，他与暴徒同归于尽。
　　这些是张延告诉她的，张延也只是大致说了说，没敢把现场具体的情况告诉雪域，他怕雪域知道细节后承受不住。
　　面前的罂粟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雪域看它们的眼神也变成了厌恶。
　　“毁掉吧，毁得彻底一点。”
　　罪恶本该由正义摧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