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摸摸你的尾巴吗》祁语晨音

6、女巫[六]

　　遥远的星辰点缀着星空，昭示着死亡与杀戮的血月正一点一点爬上正空。死亡的阴影仿佛始终笼罩在头顶，你坐在台阶上仰望星辰，只觉得风冷得出奇。
　　你又一次想起那个死去的女人。
　　她其实从来没有出声求过你，你见到她的时候，她的声带已经被狼人割断了。恣意蔓延的血液在她身下铺开，宛如一片灼眼的红地毯。
　　她趴在地上痛苦地挣扎着，面色狰狞无声地呼喊着，试图爬过来抓你的衣角。血和眼泪混在一起，衬得她的脸色格外苍白。
　　——那是她最后的呼救。
　　可你根本救不了他，你手中魔药根本无法愈合她的伤口，甚至连勉强延误生命都做不到，而解药的完成还需要很长的时间。你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痛苦挣扎到最后，然后呜咽着咽下最后一口气。她死不瞑目的画面一直盘桓在你的梦魇深处，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简直逼得你发疯。
　　你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去，鲜血淋漓的画面就仿佛开满了地狱之花一般绝望。而现在黑心的上帝却告诉你，那一切不过是开始，即使你知道预言家即将死去，凭你现在的能力也依然什么都做不到……
　　“命运注定是无法改变的吗？但如果是这样，预言又有什么意义呢？”你握着毒药瓶喃喃自语，却得不到答案。
　　彼时的小丘比特静静挨在你身边，一言不发地剥着松子。他将松子仁分成了两堆，饱满的放一盘，干瘪的挑进另一个盘子里。听见你的喃喃自语，他微微侧过头偷偷打量了你一会儿。
　　小丘比特一直是个很安静很安静的孩子，这么久以来乖乖陪在你身边似乎已经成了他的习惯，你有时甚至能因此忽略掉他的存在。
　　然而这次他回应了你：“大概是因为每一个人都不觉得命运是无法改变的吧。人类有时候很奇怪，似乎所有人都相信只要预先知道了命运的轨迹，就能提前改变一些事让它按照自己预想的发展。可是上帝说过，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未知者才拥有创造命运的权利。”
　　“创造……命运？不是改变妈？”
　　冷静的回应令你生出一刹那的失神。
　　“那是个很难解释的问题了。”
　　小丘比特抿着嘴角微笑，献宝似地将饱满的松子仁捧到你面前：“以后再解释吧，您的大脑需要休息了。”
　　你好笑地接过来：“这是给我的？”
　　他点点头，食指在你心口的位置虚悬了片刻便收了回去，却愣了一会儿才轻声说：“女巫大人是很温柔的人，因为这里会感觉痛苦，您其实不愿意看着别人死去吧？”
　　他的眼神别样地清澈，望着你的时候似是能将你心里想的事全部看穿。他的眼神总是停留在你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对你的了解甚至超过了你自己。
　　你沉默着看了他一眼，他很快将手臂收了回去，又低下头去紧紧按住自己的心脏：“我大概知道那种感觉的，就像如果知道您可能受到伤害，这里也会很疼很疼。”
　　怎么一不留神又转到这样的话题上来了？事实上你不太喜欢这样暧昧不明的话，并不擅长应付的你总是对此无所适从。可小丘比特显然继承了他母亲的热情奔放，他从来不会掩饰这些。
　　“……不要总是说这些孩子气的话。”
　　你一时哑了声，回过神尴尬地咳嗽两声：“如果你的个子再高一点，我会以为……”
　　你的话还没有说完，一双手臂忽然穿过你的肩膀环住你的脖子，将你的话牢牢堵在喉头。
　　他嘴角紧抿，温暖的手臂环抱着你，突如其来的亲近令你下意识地愣住了。他从背后抱住你，一种奇怪的感觉顿时在脑海中一闪而逝，你忽然觉得有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一直以来都被你忽略了。
　　可是到底是什么呢……
　　失神间，小丘比特已经将头发埋在你的肩窝里。他的下巴搁在你的肩膀上缓缓蹭了蹭，柔软而又蓬松的头发摩挲着你脖子上的皮肤，痒得令你不适地瑟缩了一下。
　　他却顿时搂得更紧了。
　　“但人类与狼人注定是无法和平共处的。当两个种族共同存在的时候，利益的冲突决定了争夺本身是无法避免的。这并不是您所导致的，更不是我们任何人能够控制的，所以女巫大人，请您不要再难过了。”
　　他是在安慰你，以他自己的方式。
　　你顿时发觉自己之前的想法是多么糟糕。他只是关心你，你却下意识地想偏了，明明……他只是一个患得患失的孩子呀……
　　想什么呢阴暗的女巫！
　　你泄气地拍拍他的脑袋，心底的一角却不知不觉软了下来：“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曾经是个医生，经历过的死亡就像家常便饭一样。小家伙，曾经有很多人在我的手中活下来，也有很多人在我的手里失去他们的生命。对于我而言，真正令我无法接受的从来不是死亡，而是面对死亡时明知该怎么做却只能无能为力的感觉。”
　　“无能为力的感觉……”
　　他若有所思地、转过头望向你的眼睛。
　　话匣子打开了就再也关不上，你叹口气：“生命是十分脆弱的东西，在医生的眼里，不论是神明，人类，还是恶魔都是一样的。预言家老先生的很多话我都不敢苟同，但谁都有活下去的权利，这句话大概是专门说给我听的吧……”
　　“如果这就是您的愿望……”他忽然说。
　　温热的气息喷薄在你脸侧，他似乎侧过脑袋，鼻翼的绒毛隐约贴上你的耳垂，你仿佛可以感觉到他说话时喉咙里节奏的颤动。突如其来拉长的音调让你的心跳骤然停顿了一下，这样的距离实在太近了，就像是他的嘴唇贴在你的脸颊上一样。
　　你瞬间感到全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以至于完全没有意识到他的小拇指早已在你看不见的地方缠上你的发梢，正依依不舍地绕着弯。
　　你下意识侧开头试图将距离拉开，却发现他的眼神分明清澈得仿佛没有一丝杂质：“假如有人告诉我，您在未来会发生意外。无论最后是否注定失败，即使失去一切我也会改变命运的，但是……”
　　他停顿了片刻，突然紧紧抱住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的手臂缠绕着你，沉默了很久才微微松开一点。
　　你无奈地想他大概是真的十分依赖你的，尽管你解释不了一个简单收留了他还时常对他摆脸色的女巫到底哪里吸引了他的注意。你只能将这一切归结为他不同寻常的脑回路……
　　“即使命运无法改变，但如果尝试过了，女巫大人是不是就能够开心一点了？”
　　你莫名其妙：“尝试什么？”
　　你还没有听明白他的意思，他的手却已然不由分说地绕过你的肩窝轻轻拢住你的眼睛。陷入黑暗前你看到他脸上暖融融的笑意，眼角还有来不及敛去的担忧，映着萤火的笑容仿佛让你瞬间忘记了所有烦恼。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越来越纵容他了？
　　“奥比的魔法，现在还不能看呢。”
　　“……你想做什么？”突如其来的黑暗让你的声音霎时冷下来。掌心里的毒药在魔法的无意识催动下微微发烫，你迟疑了一秒钟，悄悄把毒药收好安安稳稳塞进了口袋。你忍不住提醒他：“奥比真是我随口起的……啊喂！”
　　“嘘～”温热的气息忽然顺着外耳的纹路流进耳道，倒戈的绒毛瞬间激起你一阵颤栗，你惊得险些将没毒药瓶一把丢出去。然而罪魁祸首却小心翼翼替你挠了挠耳朵，他的语气显然有些不依不饶：“怎么办呢，女巫大人？我可是……当真了的～”
　　——狼人的尾巴是不能随便摸的，会……忍不住的哟～
　　“……”这种诡异的熟悉感是怎么回事？
　　你来不及细想，脸颊上忽然落下的吻骤然打断你的思路，完全没有意料到的你几乎你懵了。小丘比特孩子气的声音依然萦绕在你耳畔：“您准备好了吗？”
　　“什、什么？”
　　黑暗中所有的感觉都变得异常敏锐，你似乎听到有什么东西呼啦一声展开，迎着风猎猎作响。温软的触感缓缓将你包裹住，你感觉他把你整个人抱起来，拖着你的背和腿弯将你揽在胸前！失重的感觉霎时向你袭来，你下意识地揪住他的衣襟，却听到一声若有似无的轻笑。
　　飞起来了吗？他想带你去哪儿？
　　有风刮过你的头发，明晃晃的光线似乎洒在你的脸上，那似乎是月光又似乎不是。四周凉得不像话，你却感觉不到一丝寒冷。
　　一只小小的类似盘子的东西轻轻落在你怀里，眼睛依然被什么遮着，那是柔软如绸缎般的触感。一颗毛茸茸的脑袋悄悄凑近你耳边低低笑了一声，分明还是他天真可爱的嗓音，你却诡异地察觉到一丝别样的暧昧——
　　“我们去救他吧，女巫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