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摸摸你的尾巴吗》祁语晨音

5、女巫[五]

　　预言家的小屋坐落于村子东方的角落里，是朝阳升起时第一个照耀的地方。
　　老先生许多年来不问世事，如果没有极为重要的事情，村民们都会十分默契地不去打扰他。这也是你第一次前来拜访，难免有些忐忑不安。
　　小丘比特拽了拽你的手指说：“传说在这个村子里有四种奇妙的存在，它们存在于世却无法用常理解释，而第一种就是预言家老先生的预言。”他俏皮地眨眨眼睛：“预言家老先生什么都知道。”
　　你面无表情地故作惊讶：“哇哦，或许他会知道你具体将在哪个早晨尿床？”
　　于是对方鼓了鼓腮帮子，再不搭理你了。
　　预言家的小屋很特别，他的门上镌刻着一些古怪而又难以读懂的魔法铭文，你初步猜测那或许是防御功效的魔法，然而角落里的几条纹路不知是被谁用刻刀毁掉了。
　　那种感觉很不美妙，但你抓不住头尾。
　　进屋后，屋子里的光线有些昏暗，正中央的桌子上悬浮着一枚晶莹剔透的魔法球。小屋两侧的书架被各式各样的魔法书挤满，厚重的灰尘令你几乎看不清书的名字。
　　这里的空间十分狭小，意外的是小屋上方却能看见一片浩瀚的星空，星空中若隐若现的黑色线条描绘出繁复的轨迹，星辰遵循着那些轨迹一丝不苟地运行着，肉眼望去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偏差。
　　“这片星辰的名字叫做星典，星典中记载着每一个生灵从出生到死亡的轨迹，所有生灵在星典中都有唯一对应的星辰，星辰的陨落也暗示着一个生灵从世上消逝。”
　　一道苍老的声音从身后响起，预言家老先生从暗光里走出来郑重地向你点了点头。他的脸上一如既往挂着和善的微笑，仿佛对你的不请自来没有感到一丝意外。
　　“欢迎你们的到来，女巫小姐，还有尊敬的神明丘比特先生。”
　　小丘比特绅士地回礼，显然对这样的称呼十分满意：“您太客气了预言家老先生，是我们打扰您了。”
　　你哭笑不得地看他一眼，礼貌地问了好，感到有些诧异：“您似乎知道我会来？”
　　预言家摩挲着他的魔法杖，微微笑着说：“不如说我一直期待着您的到来女巫小姐。我想，特殊的邀请或许会使您感到困惑而前来一探究竟，而智慧的女巫从来不会令我失望。”
　　“……”言下之意是，你之前的心灵路程果然也都在他的意料之中。小丘比特说预言是一种奇妙的存在，之前一直半信半疑的你这下终于有些相信了。
　　如果对方是别的什么人，现在的你或许会感到可怕，但面前的是熟习预言魔法的预言家老先生，这一切便又显得情理之中。你只是感到有些意外：“我只是不可思议，您的魔法甚至可以预知人的思想吗？”
　　老先生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魔杖指向左侧的书架，不一会儿，尖端的红宝石缓缓亮了起来。
　　“预言家的魔法书的确可以启示任何事，包括人的思想。”魔杖尖端的红宝石中央骤然闪过一丝蓝光，预言家嘴角的微笑渐渐深刻，厚重的魔法书随即在魔杖的指引下从书架上展开翅膀飞出来，在你面前自动舒展开用魔法封印的镣铐。
　　密密麻麻的文字在你眼前展现，预言家老先生的目光却缓缓转向你身侧的小丘比特。他笑容不变意味深长地说：“当然……也包括每一个生灵的过去与未来。”
　　过去与未来，万物的先知么……
　　微妙的停顿令你感觉异样，你隐约意识到这话是指向小丘比特的，这无疑更加深了你的疑惑。你直觉预言家老先生在暗示你小丘比特身上掩藏着的什么秘密，但事实上你对秘密并不那么感兴趣。
　　佊时的小丘比特正抓着你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拨弄着，那样的表情就仿佛发现了新奇的玩具一样沉迷其中。你揉揉他的脑袋：“预言可以使人满足愿望吗？”
　　“我想不能。命运的轨迹从来只有一条，在未知的情况下它可以随意变更，但一旦成为现实或被人预知，无论是否符合预期，即便是神明也将无法改变。女巫小姐，有些预知违反命运的法则，是需要付出沉重的代价的。”预言家老先生笑笑说，“而代价往往比我们所能够得到的多得多。”
　　于是你也笑起来：“那么我想，只要这个小家伙确实没有欺骗我什么，让他拥有自己的小秘密也并不是什么坏事。任何人都有保护自己隐私和决定未来的权利，不是吗？”
　　“当然。”
　　“从来没有欺骗您女巫大人，我发誓。”
　　小丘比特的解释惹来你一个轻柔的爆栗子：“不听话我也可以把你丢出去。”
　　预言家低低笑了一声，微微闭眼又睁开：“您向来是宽容的，所以我也相信邀请您是最正确的选择。”
　　听完预言家老先生的话，小丘比特忽然安静了下来。尽管手指依然紧抓着你不放，却眨眨眼转而向预言家露出两颗小虎牙。
　　伴随着天使般可爱的笑容，他的问题却一针见血：“预言家老先生，如果您是有目的地邀请女巫大人，您或许已然预知在某些即将发生的事情，可能也早已知道伪装成村民的狼人都是谁了，对吗？”
　　话音刚落，魔法书的书页恰好翻到最后一页。预言家老先生稍微停顿了一下将书页合上，随即从善如流地说：“是的，一如您所言，我的确知道。”
　　“……”你压根没有往这个方面想……
　　你心尖猛地一跳，小丘比特已经抓着你的手往身后藏了一下，眯起眼角咄咄逼人：“所以您向村民们隐瞒了部分事实。”
　　预言家的笑容毫无波动：“是的。”
　　“……这太不可思议了。”
　　预言家老先生是你甚至是整个村子的村民都敬重的人，他几乎可以说是这个村子里仅次于上帝的信仰，你实在无法想象向来公正严明的他会做出这样徇私枉法的事情来。
　　然而他竟然亲口承认了！
　　你当然做不到责备，毕竟你也曾因为私心而将解药用在狼人身上。只是同样性质的事情发生在预言家老先生身上，这样的落差令你实在想不出解释得通的理由。
　　“您为什么要这样做？隐瞒了这些事实，或许会使村民陷入无尽的屠戮之中。”你皱着眉提出你的疑问。
　　预言家老先生沉默了好一会儿，他的目光依然和善，却抬头遥遥望向遥远的星辰：“女巫小姐，假如我公布了所有的消息……狼人将会面临的同样是灭顶之灾。一如您所言的，在这个世界上，所有生灵都应当拥有决定自己未来的权利。狼人袭击人类，因为对于他们而言的人类是一种食物，正如鸡鸭鹅对于人类是一样。所以在命运的角度上，人类和狼人本来是平等的。”
　　“预言家是命运的守护者，但不是审判者。我的职责是守护命运按照固有的轨迹运行，所做的一切也只是为了维持它的正常运作，而不是以人力去扭曲它。我可以预知一切，但正因知道得太多，我也同样失去了审判的权利。”
　　“我的意思，您能明白吗？”
　　你恍然：“意思是您其实是中立的？”
　　预言家老先生但笑不语：“物竞天择是亘古不变的自然法则，您无法要求每一个人都是完美的。正如您在一厢情愿救下一只狼人后依然会站在村民的角度思考，预言家也无法做到每一件事为村民考虑，从而放弃自己固有的责任，即使这可能辜负所有人的信任，甚至给村子带来危机。”
　　预言家老先生的话令你无从辩驳，说自私也好博爱也罢，你的确和他一样在某些情况下做出了违背了自己本身职责的选择。人的私心如此，难免会做一些随心所欲的事，所以说到底在某些角度上，谁也无法指责谁，只是……
　　“我不明白您为什么找到我。”
　　“因为……”预言家老先生沉吟了很久，他目光的焦点始终汇聚在星典东面一颗黯淡的星辰之上，祥和的表情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墙上的挂钟忽然敲响，一声紧接着一声，你看到老预言家微微松了一口气，那颗星星随着他叹息的声音应声坠落，在星空中划出一条璀璨的轨迹。
　　“星辰的坠落意味着有人即将离开人世，今夜，我将死于狼人的利爪之下。”
　　“！！——”你从未见过有谁能将死亡说得这样理所当然，不同于你渴望的感觉，你觉得他就像是服从命运的安排一样顺遂。
　　“星典会随着我的死亡而消失，所以对你们而言，在命运到来之前一切都将是未知数。请不要惊讶女巫小姐，出于某些原因，我无法向您透露更多消息。请宽恕我私自将村子的命运交托予您，也请您遵从您的直觉。无论您做出怎样的选择，您都将成为唯一一个能够左右这个村子最终命运的人。”
　　“传说在这个村子里存在着四种无法用常理解释的东西，有一种是预言家的预言，还有一种……是您的直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