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摸摸你的尾巴吗》祁语晨音

3、女巫[三]

　　小丘比特大概真的是你所见过最可怜的孩子了。你还没有见过哪个孩子吃东西的时候像他这样小心翼翼，小口小口咀嚼的同时还时不时悄悄觑你一眼，有点像偷吃零食的小仓鼠。
　　你心底柔软地叹了一口气，揉揉他金色的头发：“我一直以为天堂是个美好的地方，原来连温饱都是一个难题吗？”
　　他呆呆地说：“女巫大人……”
　　小丘比特的头发手感的确很棒，有点像柔软而又蓬松的蒲公英，你没忍住就多揉了几下，却发现他头发掩盖下的耳朵红得发烫——
　　是个容易害羞的小捣蛋鬼呢，你想。
　　你并没有耐心等他吃完，于是拍拍他的脑袋自顾自打理魔药去了。等到打理得差不多了，一回头却正好看到小家伙正用食指小心地抠着盘子边缘的番茄酱，然后一点一点将指尖舔舐干净。
　　一脸意犹未尽的模样，让你心里一揪。
　　你曾经怀疑过他话里的真实性，没想到他竟然已经饿到这种程度了吗？真是个可怜的孩子，已经饿成这样了，为什么不再向你要一个面包呢？
　　你忍不住问：“你在做什么？”
　　听到声音，小丘比特突然像是受到惊吓一般抬头，发现你在看着他时顿时羞愧得都要钻到地缝里去了。
　　“对不起……我……”他手足无措地绞着手指，就像是犯了错被抓包一样。
　　对不起什么的……明明是高高在上的神明，为什么要这样卑微呢？虽然被传得十分邪恶，但你并不是什么不通情达理的人啊——你摸着鼻子想。
　　你对他这可怜的吃法实在看不下去了：“如果不够吃的话，烤箱里还有面包。”
　　你善意地提醒他，但可能因为面瘫的一张脸，似乎还是把他吓得不轻。
　　他惊慌失措地摆摆手说：“不用麻烦了女巫大人，是因为您的牛排太过美味，让我情不自禁地失态了……真的，请您相信我。”
　　尽管他嘴上这样说，你却猜测他大概是害怕你会因为他吃得太多而把他赶走。真是个可怜而又乖巧的孩子，你虽然并不富裕，没有办法经常吃到牛排，但能够填饱肚子的面包还是有的……
　　你顿时觉得心疼他了。
　　“我没有指责你的意思……”你解释。
　　他嚅嗫了一会儿，抬起脸真诚地望着你，并十分主动地提出承包所有的家务。
　　小丘比特紧抓着盘子的边缘说：“感谢您的款待，我不会白白占用您的食物，请相信我女巫大人。”
　　真、真是懂事的孩子……
　　你看得心里一抽一抽的，可怜的小丘比特，他住在天堂的时候到底遭受了什么样严苛的待遇，上帝竟然让一只天使饥饿到连一点番茄酱都不肯放过……
　　心灵深处的母性光辉悄然放大，你一方面觉得不该太过严苛地对待一个这样懂事的孩子，另一方面又觉得既然收留了他，总不能让他成为一个无所事事的混混。纠结地思考了一会儿，你觉得让他什么也不做地享受一切的确不是什么合适的教育方式，于是欣然同意了他的自告奋勇。
　　当然也是很久很久以后你忽然想起来，作为神明的爱神丘比特，即使外表看起来像个孩子，他应该其实大概……怎么可能还是一个需要接受教育的孩子？黑心上帝告诉我们，有些人觊觎你的食物，而有些人会觊觎的却是你、的、食物……
　　然而此时的小丘比特捧着盘子和刀叉，在得到你的同意时高兴得鬓角的头发都翘了起来：“能得到女巫大人的信任与款待真是我的荣幸，作为交换，可以允许我将最宝贵的东西送给您吗？”
　　被允许做家务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吗？
　　你是在不明白一个孩子怎么会患得患失得这样，但他说最宝贵的东西，你的脑海中顿时闪过刚才的玫瑰花和他恶作剧一样的婚礼誓词。那对你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好的回忆，你对那样轻佻的戏弄厌恶至极，何况对方还是一个小孩子。
　　你冷着脸拒绝道：“我想我告诉过你，我不喜欢开玩笑。小捣蛋鬼，我收留你并不是觊觎你的什么东西，但你要是做了什么触碰我的底线的事，我会立刻将你赶出去。”
　　你将晒干的魔药装进柜子里：“女巫不需要你的任何东西，做好你该做的事，这里还不是你可以随意恶作剧的地方。”
　　“我没……”他很快失落地低下头去。
　　你嘴上这样说，其实是有些过意不去，但想到刚才的恶作剧，你还是有些生气：“别忘了，我可是邪恶的女巫。”
　　“……您是在为早晨的事生气吗？”
　　他说到这里沉默了很久。
　　小丘比特仿佛受了很大的打击，他翘起的头发无力地垂下去，手指揪在一起。他咬紧嘴唇大半晌，却什么也没有辩驳：“我知道了……请您不要生气女巫大人，我很抱歉给您带来了糟糕的回忆，但……不论您是否愿意相信，我对您没有任何恶意，更没有……女巫大人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值得拥有它的人……”
　　“这是我最珍贵的东西了，不论您是否相信相信，女巫大人，我愿意用我的一生来守护您的自由。”
　　你感到自己的衣袖被他轻轻扯了一下，一个微微带着体温的东西被塞进你的掌心里，一个圆润的东西，似乎是心形的。
　　你一时愣住了，呆呆地回头看去，却只看到他抱着刀叉和盘子失落地走进厨房的背影。
　　你忽然有些过意不去，对一个可怜的孩子说那些严厉的话是不是太过分了……
　　你有些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摊开手掌，你的掌心里正安安静静躺着一个心形的箭头。箭头后却没有箭杆，像是从他的某支箭上特意拆下来的。
　　小丘比特说，这是他最珍贵的东西。
　　你握着手里的箭头稀里糊涂地想，一支掰断的丘比特之箭的箭头，嗯……这种东西到底能做哪种魔药的原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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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你正忙碌地整理你的魔药，太阳渐渐西沉的时候，紧扣的门却被敲响了。
　　你是个独来独往的女巫，几乎从来没有人愿意和你打交道。哪怕是在发现那个死去的女人之后，村子里召开村民大会的时候也依然没有邀请你。
　　这让你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敲门的是住在隔壁的打铁匠大叔。他是个五大三粗的大胡子，为人十分热情开朗。然而尽管住在隔壁，你却因为过于孤僻，和他几乎没有打过什么交道。
　　他的到来着实让你有些意外。
　　“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你躲在阴影里尽量放缓语气地问，却还是令他不由自主拧紧了眉心。村民们总是害怕你的，你这样想，尽管他们从来没有想过，或许你也同样害怕着他们的到来。
　　“您好女巫小姐，预言家老先生说有重要的事情需要宣布，请所有村民一起过去一趟。”打铁匠大叔礼貌地向你问了声好，他为与世隔绝的你带来了重要消息，尽管严肃的脸上还是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与恐惧。
　　打铁匠大叔诚恳地说：“老先生特意嘱咐邀请您出席今天的会议，他希望您不要拒绝这份邀请。”这大概是他能对你表现出的最大的友善了，你这样想。
　　德高望重的预言家老先生做事向来严谨认真，尽管少有交集，但他却是这个村子里唯一向你表露善意的人，也是你最敬重的人，他的邀请你当然不会拒绝。
　　你不经意想到前几天那个死去的女人，忽然敏锐地察觉到这件事可能和狼人袭击有关。说到狼人，也不知道那天那头奇怪的狼人怎么样了……
　　“好的，请您转告……”
　　“感谢您带来的重要消息打铁匠大叔，请帮我们转告预言家老先生，女巫大人一定会按时过去的。”你正准备感谢打铁匠的好意，一颗金发的脑袋突然从身后冒出来打断你的话。
　　你吓了一跳，打铁匠大叔更是一怔。
　　小丘比特微笑地站在你身边，脸上的笑容像阳光一样耀眼。他礼貌地道了一句日安，然后轻轻扯了扯你的袖子，说：“女巫大人也会带我一起去的，对吧？”
　　“啊……是的。”尽管你对他的举动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诚实地点了点头。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瞬间你忽然觉得身边的男孩似乎并不是那么高兴，即使他脸上的笑容灿烂得看不出一丝异样，但金色的头发却服服帖帖地耷拉着，和平时开心的模样似乎有些不一样。
　　那种隐隐约约散发出来的情绪令你感到异样，你下意识地闭了一下眼睛，觉得大概是自己最近太过焦虑了，产生了奇怪的错觉。
　　什么嘛！笑得这样可爱的孩子。
　　你摸摸他的头，暗自叹了口气。
　　“哟，这是打哪儿冒出来的小家伙？”打铁匠大叔诧异地看着突然冒出来的小丘比特顿时傻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并且豪爽地笑着说：“我似乎从来没有见过你，你是女巫小姐的孩子吗？嗨呀，真是个漂亮的小家伙。”
　　孩、孩子……
　　几乎从不与陌生人打交道的你被这几句话说得有点懵。你孤僻得连一个朋友也没有，怎么可能有像他这么大的孩子？但这似乎并没有向打铁匠大叔解释的必要。不过考虑到一个神明的出现多多少少会引起不必要的轰动，你还是决定隐瞒小丘比特的身份。
　　于是你点点头，随口给他瞎编了一个名字：“他叫奥比。”
　　然后你发现小丘比特望向你的一瞬间，鬓角的头发一下子翘了起来。嗯，你无奈地想，这似乎是个不仅可爱，而且特别容易哄的孩子呢……
　　小丘比特羞涩地抿了抿嘴角说：“谢谢您的赞美，但我想您可能眼神不太好，女巫大人只是仁慈地收留了我而已。”
　　他笑着解释，却似乎并不打算让这个误会进行到底。你感到他藏在身后的手悄悄拽紧了你的衣角，然而脸上的却愈发灿烂：“对了打铁匠大叔，我听说您的腿受伤了。女巫大人这里正好有一些治疗外伤的魔药，您需要带一些回去试试吗？”
　　“啊？”他的话音刚落，打铁匠大叔的笑容一瞬间僵在了脸上。
　　不明所以的你实在没有想明白话题怎么会转得这么快，但是打铁匠大叔的表情简直像是被雷劈了一样。
　　“您的腿受伤了吗？”你曾经是一个医生，对外伤多多少少有些接触，但他看起来似乎并没有任何不对，站里的时候也很稳，没有半点一瘸一拐的模样。
　　小丘比特是怎么看出来的？
　　而且只是腿受了伤的话，有必要做出这样的表情吗？
　　“啊？哈、哈哈，是这样吗……还是不用了啊哈哈。”打铁匠大叔尴尬地干笑了两声说：“谢谢您的好意女巫小姐，只是一点小伤而已，还是不用麻烦了吧。请不要忘记今天的会议，如果没有别的什么事，我就先离开了。”
　　“啊，好的……”
　　你的话还没说完，只见打铁匠大叔飞也似地逃离了你的视线。那火急火燎的模样，简直像是后面有一只怪物追赶着一样。
　　他灵活得快要飞起来了，你疑惑地想。
　　望着他的背影，你沉默了很久，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他的样子像是腿受伤了吗？”
　　小丘比特没有立刻回答，他仰着头看你，眼睛里亮晶晶的：“奥比是女巫大人给我起的新名字吗？”
　　只是随口起的请不要露出这样期待的眼神啊喂！
　　你冷着脸说：“……回答我的问题。”
　　他笑着咧了咧嘴：“女巫大人您忘了，狼人可不止有两条腿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