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摸摸你的尾巴吗》祁语晨音

2、女巫[二]

　　晨曦姗姗来迟。
　　阳光洒下来的时候，一个金发碧眼的小男孩轻手轻脚地敲开了你的门。
　　彼时的你翻来覆去了一整夜才刚刚睡下，听到声音的一瞬间只觉得暴躁无比。这个扰人清梦的家伙，你想如果他说不出什么重要的理由来，你一定要把他臭骂一顿的。
　　当然开门之前的你确实是这样想的，然而当你睡眼惺忪地拉开门，望见面前这个身高还不到自己下巴的男孩时却莫名一怔。然后男孩歪歪头笑起来，阳光灿烂万般晴好地，一瞬间把你所有想说的话都堵了回去。
　　“日安，亲爱的女巫大人。”男孩说。
　　眼皮一跳，你眯了眯眼。
　　你是传说中邪恶的女巫，村子里广为流传的说法是你会用活人来炼制魔药。虽然传说这种事真真假假没几个人能说得清的但的确几乎每个人都害怕你，孩子们对你更是避之唯恐不及。
　　这是第一次，有个孩子愿意主动接近你。
　　眼前的男孩长得格外好看，金色的头发柔软而又蓬松地盖住了耳朵，微微卷曲的刘海错落在眉宇间，乍一看像是从童话故事里走出来的。他的眼神带着些微的羞涩，眼底却清澈得好似泉水，那眼角边点缀着一颗细小的泪痣，干净的笑容让你觉得他的背后甚至能长出一对洁白的翅膀。
　　唔，是个天使一样可爱的男孩子呢。
　　你不由地皱了皱眉，对他的出现实在有些疑惑。到了现在，这个村子里居然还有不惧怕你的孩子存在吗？可如果你没有记错的话，你明明从未在村子里见过他……
　　他从哪里冒出来的呢……
　　你回过神，下意识将身体藏进门后的阴影里，然后从头到脚仔细地打量了他一阵。
　　“请问有什么事吗？”你面无表情地问。
　　你是非常不擅长与人交际的，总是出现在阴影中的你被村民们一致认为是邪恶的化身。他们疏远你，你也远离他们，久而久之地，你和村民之间的关系也愈发疏离。
　　你都快要忘记微笑是什么样的感觉了。
　　“女巫大人，您昨晚是失眠了吗？”
　　男孩望着你的眼睛，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他理所当然地忽略掉你冷漠的态度，笑眯眯地反问：“关心您一下也不可以吗？”
　　眉心不自觉跳了跳，你张张嘴有些无语。
　　关心什么的，他还是管好他自己吧。
　　你把门合上一点：“你就是来问这个的？如果没有别的什么事，我要关门了。”
　　“哎，您先别关门啊……”
　　男孩看着站在阴影里的你不由地愣了愣。然后你看着他挠挠头发，看样子似乎是在组织语言。他自顾自纠结了好一阵子，最终却只是抿紧嘴角，然后小心翼翼地从身后不知道什么的地方捧出一束花来。
　　你出神的一瞬间，花已经送到你的面前。
　　你垂眸看了一眼，顿时更加莫名其妙了。
　　那是一束红玫瑰，每一朵花都是即将盛开的模样。娇嫩的花瓣上还残存着清晨的露珠，像是刚采摘下来的一样。玫瑰的枝叶似乎被人精心修剪过，上面的刺也被剃得恰到好处，看起来他花了不少心思。
　　彼时的男孩正透过花束的缝隙紧张而又期待地望着你，那双澄澈的眼睛在反复确认你没有露出任何惊喜的神色后微微一沉，随即显而易见地闪过一丝失望，却很快烟消云散。
　　你不确定地问：“这是送给我的吗？”
　　却没有伸手去接。
　　“唔……嗯。”
　　男孩沉吟了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却像是羞涩般地抓了一把头发。那似乎是他无意识的动作，头发被压下去的瞬间，男孩头顶的呆毛突然一跳。
　　你愕然地眨眨眼。
　　男孩郑重其事地从花瓣中抬起头：“女巫大人，我渴望成为您终生的伴侣，无论贫穷还是富有，健康还是病痛都承诺做到爱惜您、尊重您、守护您。我保证永远对您忠贞不渝，直到生命的尽头，您愿意接纳一个像我这样的小可爱吗？”
　　“哈啊？！你什么意思？”
　　你一口气没呼出来霎时卡在喉咙里，被吓得跳脚的话险些脱口而出。一刹那你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出现了幻觉——
　　什么伴侣？这孩子怕不是把过家家的游戏玩到你面前来了吧？
　　啊，现在的孩子都有这么无聊了吗？
　　眼前的男孩甜甜笑着，脸颊露出两个清浅的小酒窝，明明天真可爱得很，你却看到他眼角的泪痣颤颤巍巍，眼底神色中隐约藏着一抹难以掩饰的紧张。
　　呵呵，他这还挺入戏的呢。
　　强忍住拎起他的衣领把他扔出去的冲动，你正了正神色拒绝道：“虽然我不知道这些话是谁教给你的，但是小朋友，如果你想玩过家家的游戏，我建议你去寻找和你年龄相仿的孩子一起。这个村子里有很多像你一样喜欢捉弄人的孩子，但是很抱歉，我对这些玩笑并没有什么兴趣。”
　　仿佛意识到你的反感，男孩愣了一秒。
　　余光扫过那束红玫瑰，落在他的头发上。
　　你眯着眼睛，顿了一下。
　　他很快反应过来，嘴唇紧抿好似委屈地将那捧玫瑰花又往你眼前送了送。你皱眉，还是没有接，他的手就那样僵在了半空中。
　　他低下头：“女巫大人，我是认真的！”
　　嗯，认真得让你觉得自己在欺负小朋友。
　　于是你下意识地、不明所以地一把摔上了门——什么呀！继被一只狼人表白之后，你竟然被这样一个毛都没有长齐的小屁孩表白了？你的体质什么时候有这样奇特了？吸引的都是什么奇奇怪怪的存在！
　　“别再出现了，这样的玩笑并不好笑。”
　　“等一下女巫大人！”话音落下的瞬间，关门的动作突然被压制，你蓦地一愣。
　　你没想到他会在门扣上前的一瞬间突然按住你的手，速度快得让你感到措手不及。这样的举动出乎意料，你惊讶于一个十来岁孩子的反应速度竟然可以快得这样令你吃惊。然而遗憾的是你是一个面瘫的女巫，几乎所有的表情都不会在脸上表现出来。
　　为了不至于真的夹到他，你松了手。
　　你耐着性子：“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他没说话，看了看你。
　　门带起的风不经意撩起男孩鬓角的金发，你在余光里注意到他耳根隐隐透出的粉嫩，配着脸上微微错愕却又仿佛意料之中的表情，莫名觉得那一刹那的男孩竟然有那么一点年少老成。
　　当然也只是一刹那。
　　想什么呢？小孩子装什么年少老成！
　　你嗤之以鼻地想，他长得虽然是很可爱，但很遗憾你是一个绒毛控，却并不是什么萌物控，更不是什么颜控，所以对这样的小孩子是真的一、点、也不感冒！更何况对方看起来还是一个脑子有点不太正常的小男孩？
　　唔，假如你没听错的话，他刚才说的是婚礼的誓词吧？真是头疼啊，现在的小孩子都这么早熟了吗？他明明看起来也才十来岁，身高还不到你的下巴，就算是早恋也得等自己长开了吧……
　　你严肃地望着他说：“停止你的恶作剧！我想我有必要提醒你，和邪恶的女巫开玩笑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如果我不开心的话，可能会马上毒死你，所以……你还有什么事吗小捣蛋鬼？”
　　微末的停顿，对方却只是疑惑地眨眨眼。
　　“我真的不是在开玩笑。”他可怜兮兮地仰望着你，认真地说。你却注意到他抓住你的手的小拇指好似眷恋般地蹭了蹭你的手背，一点也没有拿开的意思。直到你瞪了他一眼，他才会恋恋不舍地收回去。
　　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啊……
　　你狐疑地盯了他一阵，然后无情拒绝道：“我想今天既不是愚人节，更不是万圣节，我这里也没有糖果来款待你这样的捣蛋鬼。我不管这些话是谁教给你的，如果你还想活命的话，请别再开玩笑了。”
　　你刻意停顿了一下，稍稍放软了语气说：“邪恶的女巫可是会翻脸不认人的。”
　　男孩头顶的呆毛猛然一跳，你眯了眯眼。
　　你强硬地掰开他的手准备把门关上，谁知他却像是猛然惊醒般扣住了门缝。
　　“等等，我只说一句话，一句话就好！”
　　你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
　　男孩顿时更着急了，他可怜兮兮地用手肘压住门的缝隙，眼泪汪汪地含在眼眶里：“女巫大人……狼人的尾巴是不能乱摸的，但是丘比特的头发可以，翅膀和羽毛都可以。”
　　“！！——”什、什么？？
　　你惊疑不定差点反手把他甩出去。
　　那分明就是你和那只狼人的对话，这个孩子怎么会知道的？
　　你傻眼地愣住，却被他趁机一把抓住手。
　　他的眼泪在眼眶里滚啊滚，委屈得就像是一只被遗弃的流浪狗：“我已经没有地方可以去了善良的女巫大人，您就收留一只可怜的丘比特吧。我吃得很少，而且什么都能做！”
　　尽管他的打扮看起来其实一点也不可怜。
　　他的话有一丁点儿可信度吗？
　　趁着你出神，男孩从门缝里挤进来。
　　他的眼神到位，语气也很到位，死死抱住你的手臂就像是抱住救命稻草一样无助：“您就考虑考虑吧，我保证，我是一个很听话的丘比特，羽毛的手感也一定比狼人的皮毛好上一百倍！”
　　“……”自荐的话还能是这样的了吗？
　　你嘴角抽搐却下意识抓住他话里的重点：“你说，你是爱神丘比特？”
　　“嗯嗯！”他赶紧点点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你，仿佛生怕被你甩开。
　　“……”据说村子里是有丘比特存在的。
　　你无语地看了一眼墙上那个高大挺拔挥着翅膀的青年画像，再低头看了看抱着你的手臂不放手的、眼泪汪汪的包子脸男孩，顿时觉得喉咙里堵了一口气不上不下。
　　尊敬的上帝，传说中的爱神丘比特竟然是这样一个生物吗？！不仅偷听别人说话，他竟然还要装可怜！
　　这是一个神明该干出来的事？
　　你头疼地按了按额角。
　　你是一个正直的女巫，怎么可能因为他装装可怜就把他留下来？
　　真是天真！你嗤之以鼻地想。
　　然后你就因为觊觎对方的羽毛把他留下来了，可喜可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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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为神明的丘比特声称已经饿了三天了。
　　对于他这种没什么可信度的话，你自然表示十万分的怀疑。
　　怎么可能会有神明落魄到这样的程度呢？更何况他看起来分明衣着光鲜，一点也不像是落魄的样子，但小丘比特可怜兮兮的表情又实在让你动摇……
　　你迷茫地，不知道留下他是对还是错。
　　思索间你忽然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彼时的你正在整理魔药，听见声音回头的时候，正看到小丘比特一眨不眨地盯着桌子上被你咬了一口的全麦面包，眼神里的热切仿佛要溢出来了。
　　他这是……饿了吗？
　　于是你停下手无声地望着他。只见他的眼神亮晶晶的，右手徘徊着伸向那只面包，然而靠近了却突然像是克制地缩回去，犹豫了一会儿又慢慢伸出手。来来回回反反复复了好几次，直到发现你注视着他，一瞬间活像是受了惊的小鸡仔一样赶紧收敛神情站好，眨巴着眼睛一脸心虚地望着你。
　　小丘比特抿紧嘴角说：“女巫大人……”
　　小声得像是在求饶一样。
　　你顿时不忍心了，放下手里的魔药看他一眼，洗洗手给他煎了一块牛排。
　　牛排端上来之前，你忍不住嘀咕了一句：“上帝对待你们天使这样苛刻吗？人人都向往的天堂难道连食物都无法满足你们？”
　　“这是给我的吗？”
　　小丘比特惊喜地眨眨眼，接过盘子的时候悄悄蹭蹭你的手指，鬓角的头发突然翘了起来。
　　你眯了眯眼，没说话。
　　他望着你沉吟着解释道：“上帝是个非常热衷于美的神明，所以留下来的天使都必须是好看的。天使不容易饿死，他不希望我们长胖，所以食物是严格控制的。”
　　“我已经很久没有吃过牛肉了……”
　　“……”实话实说，这个上帝是变态吧？
　　怪不得传说里会有那么多的堕天使，被这样黑心肠的上帝压迫着，不论是谁都会受不了的吧……
　　你有点相信他的落魄是真的了。
　　余光不经意扫过桌子上残留的面包，不知道是不是你的错觉，你莫名觉得那只面包似乎比你刚才见到的更小了一点。
　　“所以说，我真是一只可怜的丘比特，”小丘比特忽然开心地笑起来，他的金发柔软地盖住耳朵，捧起你的手在无名指上轻轻碰了碰：“只有女巫大人对我最好了。”
　　还真是个容易满足的小家伙呢，你想。
　　你调侃：“一块牛肉就把你收买了吗？”
　　“只要是女巫大人的一切都能收买我。”他将刀叉小心翼翼地擦拭干净，然后切了一块煎得最好看的牛肉献宝似地送到你的嘴边，“嗯～”
　　你有点愣住，看了看他：“给我的？”
　　你煎的牛排并不多，刚刚够他填饱肚子。
　　他立即点点头，亮晶晶的眼睛笑望着你，一脸真诚地：“最好的当然要献给女巫大人！如果所有的一切都能和大人一起分享，那就再好不过了。”
　　“……”总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彼时他一手撑着桌子，身体从桌案的另一边探到你面前。他的眼睛固执地望着你，像是黑夜里缀满了星星的湖水，平静而又深邃。你忽然觉得心里某个角落隐约被一只小松鼠轻轻挠了一下，丘比特什么的……其实……还是很可爱的嘛……
　　你被他的笑容晃了眼，浑浑噩噩地咬了一口。
　　他歪歪头：“好吃吗？我涂了女巫大人最喜欢的番茄酱哦。”
　　你浑浑噩噩地又点了点头。
　　事实上，你甚至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你从来没有想过，向来离群索居的你居然对孩子这么没有办法。一直都以为冷漠早已深入你的骨髓，你根本无法想象自己竟会对半大的孩子这样宽容。
　　似乎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呢……
　　眼前的小丘比特却霎时开心得像是得到了圣诞礼物一样，眼睛像月牙一样弯弯的，他笑嘻嘻地不停抿嘴，却总是不经意露出两颗小虎牙。
　　事实上你的厨艺非常糟糕，能够把肉煎熟已经算是不错的了。即便是做得最好的部分，吃起来的味道也只能算是咽得下去。
　　“我的厨艺并不好，所以……”
　　“我很喜欢～”
　　小丘比特很快打断你的话，向你扬起笑，然而十分满足地咬着边缘被烧焦了的牛肉。他不时抬头看一看你，满足得仿佛到了什么极致的美味。
　　你忽然想，天使们被称作是美好的象征，似乎……不是没有理由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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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初稿-2020.01.06
修文-2020.05.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