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摸摸你的尾巴吗》祁语晨音

22、丘比特[一]

　　遥远夜空黯淡地点缀着三四颗星，荆棘缠绕着的牢笼外，月光明晃晃得耀眼。
　　没有云朵的夜晚，实在是太冷了。
　　你倚靠在精致牢笼的角落里，木讷地盯着花朵上干涸的血迹，一时间有些想不起来自己到底在期待些什么，又或者——
　　你还能期待些什么。
　　头脑昏昏沉沉的，攀附在牢笼之上的鲜艳花朵在血液的滋养下悄然绽放，荆棘缠绕着勒住你的手腕，倒刺扎进你脉络深处，不断汲取着花朵生长的养分。
　　触目可及的妖艳，你怔怔地想，危险的花朵似乎总是格外迷人。
　　牢笼外的世界满目荒凉，这里没有一丝风，周围的气温在缓慢下降，温度微妙波动带着致命的温柔。你隐约能听到大地被冻至皲裂的吱呀声，稀稀碎碎阴森诡异的，犹如恶魔的咒语般令人毛骨悚然，让你不禁产生一种用不了多久就能把你的骨头也冻碎的错觉。
　　花瓣上的血液已经凝固了很久，久到你一度以为自己会被这样活生生地冻死，然而饥饿和疼痛以及失血过多带来的寒冷始终折磨着你。那些痛苦没有夺走你的生命，就像是坏心眼地逗弄一只小宠物一样，你感到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把你放在死亡的边缘反复试探，却在你即将失去知觉的时候又把你强行拉扯回来，循环往复没有尽头。
　　你以为自己快要死了，却没想到最后的结果是生不如死。
　　身体不完全在你的控制之下，抬头低头，闭眼睁眼，许多动作似乎都不受你的意志所掌控，你觉得现在的身体更像是被某个自主的意识操控着，你能感受到周遭的一切变化，却唯独无法感知那个意识的形态。
　　你用了很久的时间才认识到——
　　这是你的梦境，一个挣脱不掉的梦境。
　　这显然不是你第一次陷入这样的清醒梦中无法逃脱，梦见厄洛斯的时候也是这样，你做任何的努力都无法摆脱梦境。梦境中身体的感觉真实得让人恐惧，你不知道这是关于过去、未来还是现实的梦，但直觉告诉你这绝不仅仅是浮于表面的梦，它总会发展，让你看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不过这一次，大概再也不会有人闯入你的梦境将你强行唤醒了吧。
　　那个曾经拯救过你的小丘比特，不见了。
　　这说起来是一件值得伤感的事，你到现在依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离开得那么突然，但这样一句告别也不说地彻底消失实在是太奇怪了。你不觉得他会一声不响地离开你，不出意外的话在他身上应该发生了某些无法抗拒的事。
　　就像小女孩的不辞而别一样。
　　或许两件事之间的确存在着某种联系吧，要说你一点都不担心那肯定是假的，毕竟你和他相处了那么久。事情刚发生的那几天你用尽了各种办法寻找他们，也是那段时间你隐隐察觉到自己身体产生了某些糟糕的变化。
　　身上勉强愈合的伤口重新开始溃烂发炎，你开始变得容易疲劳，并且时不时忘记一些事情。那种变化其实很怪异，不像是突然出现的，反倒像是原本就存在的缓慢变化被突然加快了。你用从别的医生那里搬运的药物制作了一些魔药，试图以此延缓自己的症状，但这似乎无济于事。
　　你渐渐虚弱下去，没过多久就病倒了。
　　再然后你被困在了这里。
　　啊，不过现在，以你的处境似乎已经没有必要考虑这种问题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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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记得这样的情况维持了多久，那道突如其来的声音涌现在你的脑海中的时候，你的内心已经平静到连一丝波澜也没有了。
　　——即便你知道这意味着梦境的发展。
　　“老实说你的确是个非常不合格的女巫。持有毒药和解药的女巫往往会成为狼人最为忌惮的存在，是因为她们足够冷血无情，可以向任何人泼洒自己的毒药。只要你的血液足够冰冷，你就可以毒死这些花然后离开这里。但现在以你的血液所滋养的蔷薇花都开放了，你却依然连离开这里的能力都没有。丘比特喜欢上的难道就是这样一个柔弱的姑娘吗？”
　　你微微一怔，漠然掀了掀眼皮。
　　“这实在是一件不太美妙的事，嗯哼？”
　　那是一把优雅而又清灵的少女声线，她说得不疾不徐，轻快的嗓音落在空旷的天地间竟然显得很有几分空灵。那些话话直白地透露出一些东西，简单明了本该足以令你惊骇，但事实上那一瞬间你产生只有一种“原来如此”的恍悟。
　　小女孩说你的情绪被削弱了。
　　你忽然觉得或许不止是被削弱，现在它们都快从你的身体中消失了。
　　“你真的很吵。”你这样说。
　　“我知道你现在在想些什么。明明你应该紧张才对，我说的这些至少对你而言应该是值得震惊的，但现在你却感觉不太到，所以弯弯绕绕的说明实在没有什么意义。”她低笑了声，语气里微微带上了一丝怜悯的味道，“你或许并没有什么动力离开这里，但……你确定想要放任那个孩子被星典彻底吞噬吗？”
　　“……”被星典彻底吞噬？
　　她口中的那个孩子显然就是小丘比特！
　　你的精神为之一振，强撑着坐起来一点。可仅仅只是有了动弹的趋势，你立刻又被那些缠绕着的荆棘重新拉了回去。藤蔓仿佛有意识般将你缠绕得更紧，一种危险的直觉蹭蹭蹭地冒出来，你突然觉得这个出现在你脑海中的少女或许比狼人危险得多！
　　被藤蔓锁在地上，你盯着牢笼的顶端勉强聚起精神，却不出意外地发现自己其实已经冻得连打哆嗦的力气都没有了。你不知道该不该庆幸，至少那个小家伙的事还能引起你情绪的波动。
　　“实话实说，我分不清你是在诱惑我还是刻意地引导我。或许你想要我离开这里然后为他做些什么，但你至少也应该表明一下自己的身份才对？”
　　你抿了抿干涩的嘴唇，又平静地躺好。
　　“我么？不得不说你还真是迟钝呢，怪不得那个小可爱对你做了那么多的事你都一无所知。”你突然感到有道若有似无的视线停留在自己的唇边，少女好似极其无奈地感叹了一声，那语气听起来半真半假，“我将那个小女孩送到你身边，又和你一起被困在这里这么久，你难道还不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那个自称神明的女孩？”
　　你沉默地重新闭上眼睛：“的确不知道，不过现在算是知道了。”
　　这其实是一个本该让你感到震惊却又觉得理所当然的答案，但现在答案对你或许也不那么重要。这些藤蔓缠绕得太紧，既然无法离开这里，无论什么事对你来说都不会太重要。她说她和你一起被困在这里，在这样荒芜的地方，你甚至看不到任何一个其他人，唯一的解释似乎也只有你身体里那个无法感知到的意识。
　　这让你觉得她更加深不可测。
　　“所以说呀，你求生的意志的确很薄弱，我为什么一定要做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那个少女仿佛知道你在想些什么，有些无奈却又好笑地说：“老实说我都有些替我的小可爱不值，谁都救不了一心寻死的人，不过……还是算了吧。”
　　对方幽幽叹息了一声。
　　“你真的很吵。”
　　你不满地说，但其实不太想说话：“呵，你绕了很大一个圈，似乎就是为了借小女孩的口告诉我那些过去的事。你既然知道星典，知道丘比特的堕落，也知道在我身上发生的一些异常，但那些时候你并不在场，所以大胆猜测一下，这些事都是你一开始就策划好的？”
　　少女装模作样地哦了一声：“这样啊。”
　　模棱两可的，倒是让你有些听不明白了。
　　“假如计算可以精密到这种程度，你的确值得人害怕。这是我的梦境，我不认为它可以随意困住陌生人，所以你出现在这里大概还是有什么话想要告知我吧。我这个人并不够聪明，有什么话想要说给我听，挑明了说不好吗？”
　　少女极其顺遂地接过话：“虽然我也这么觉得，不过或许还不止哦。”
　　话尾幽幽拐了个弯，你感到自己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圈起来在额头上重重掸了一下，这一下弹得重，重得你整个额头都有些麻木。根本无法躲避的你顿时感到头晕眼花，却听那个声音痛呼了一声，缓和过来后话里隐隐带上了点撒娇的味道：“我说过我们还会再见面的，亲爱的……女巫大人？”
　　“！！——”这是那天狼人说的话？！
　　微妙的停顿仿佛在你的认知里扔下了一个重磅炸弹，轰隆一声将你坚信不疑的东西瞬间颠覆，她的话里隐藏的意味即使你再镇定也无法继续保持平静。
　　你一度以为那天晚上是丘比特控制了狼人，却没想到竟然是一个这样神秘的少女。
　　还有什么比这更令人震撼的吗？
　　“你说什么？”你心情复杂地确认。
　　少女并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慢悠悠说道：“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西泽尔的恋人，也就是你所救下的那只狼人的伴侣，你也可以叫我——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