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摸摸你的尾巴吗》祁语晨音

10、女巫[十]

　　字面意思的撕心裂肺应该要怎样形容呢？
　　亲身经历的时候你才发现，那些类似于血腥、残忍、触目惊心的字眼其实都只能属于旁观者。等到身临其境的时候，一个痛字就可以简单概括了。
　　厄洛斯最后一次提醒你时说：“如果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魔法一旦开始……”
　　你笑着打断他的话：“如果你的动作像狼人一样迅速，或许我可以少痛一会儿。”
　　他顿时噎了声，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神色莫测地叹息了声：“谢谢……”
　　你没说话，这一声感谢你的确担当得起。
　　那道从刚才开始就加持在你心脏的力量在你做好准备的时候骤然加剧，然后迅速牵扯向四肢百骸，沉重的压力活生生像是要将你全身的力气都夺走。即使有所准备，你还是被那突如其来的剧痛震得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倒下的时候接触到的却是一片柔软羽毛铺就的地毯。
　　喉头紧得仿佛堵着什么，四周安静得可怕，你甚至能够听见身体里的脉络一根一根撕扯断裂然后根根剥离的声音，就像你不断被截取的生命。力量被丝丝剥蚀开去，你感到呼吸变得困难，胸腔里的气息仿佛被压抑着一点一点消失，直到心脏的位置被一个冰凉的东西填充进来。一丝星火般的温暖缓缓流淌开来，然而那温暖却因为太过微弱没能及时补充你流失的力量，一度令你感到窒息。
　　真的是、太痛了！
　　这个过程其实十分短暂，但炸裂的疼痛却仿佛延续了一个世纪般长久。你忽然想，你不是第一个被剜去心脏的人，那么第一个被惩罚的厄洛斯，当时又是什么感觉呢？
　　又或者说，他还记得吗……
　　然后你隐约听到有什么东西骤然崩塌的声音，轰隆好大一声，却仿佛来自遥远的时空一般缥缈。铁钉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你听见耳畔掠过一阵风，尽管仿佛隔着一层雾，风吹羽毛的声音终于还是渐渐由模糊变得清晰。
　　你艰难地睁开眼，那个近在眼前的天使正舒展着翅膀浮在半空中，以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将一颗炽红的心形物体填补进你心脏的空缺上。心脏的位置通红一片，血液染了一身，你有气无力地低头看了一眼，发现那颗被填补进你心口的东西你并不陌生，甚至可以说是意料之中。
　　眼前的景象泛着血淋淋的红光，厄洛斯身上的伤口刚刚有了愈合的迹象，尽管遍身的血看着依然触目惊心，心脏的位置却隐约可见一丝有力的跳动。他的伤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下巴的汗水大颗大颗地往下掉，不知道是不是疼的。湛蓝的眼睛隐隐有点湿润，这让他整个人显得有些孤注一掷。
　　你感觉得到，厄洛斯似乎是在用自己那并不完整的力量强行缓解你的疼痛，但显然刚刚挣脱束缚的天使并没有多么强大的力量。更糟糕的是对一切魔药都免疫的你甚至连止痛药和麻醉剂也一并免疫了，这使得他的魔法对你的作用更是大大削弱。
　　你忽然觉得比起失去心脏却侥幸活下来，你没有因为极致的疼痛而痛死过去，实在是一件更为奇迹的事情。那个类似于金手指一般的魔药免疫简直就像是黑心上帝特意给你埋下的一个坑，这种糟糕的经历啊，就算是死你都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厄洛斯……”你沙哑地叫着他的名字，却发现这几乎耗尽你所有力量的只言片语竟然破碎得连你自己都听不清楚。
　　但他注意到了。
　　“你别说话了好吗？我知道这非常痛。”
　　他迅速打断你的话，声音听起来隐约有些颤抖，于是你抿了抿嘴角乖乖闭嘴。相比起厄洛斯，你的伤口愈合得显然慢得多。他手腕上的上都要结痂了，你胸口的大洞却几乎看不出有什么变化。你不知道这需要耗费他多少魔力，但你觉得那可能并不是你的错觉。
　　是的，他的翅膀和身体在缓慢地缩水。
　　那种微乎其微的变化，你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能够感觉得出来。
　　隐隐约约地，你发现似乎事情渐渐被串联起来，有些无法解释的事情也开始有了前因后果。一切的细枝末节仿佛都在向你解释，这并不只是一个梦……
　　但你来不及细想，后面的事情发生得非常突然，你只能看到厄洛斯的脸上骤然紧绷的线条，那像是对危机与生俱来的警惕。几乎是同一时间，一支裂空而来的箭矢从远方飞速地射向他，那速度快得几乎将空气也擦裂出火花来。
　　尽管厄洛斯的反应很快，他迅速腾空向后翻滚了一圈，左翼旋即打出一支羽毛试图抵抗，但那支箭却像是预判好了他的位置一样赫然旋了旋，比着他的脸侧刺啦一声划过，擦出一道狭长的血痕。
　　脸上的血顿时流下来，他愕然地望向箭矢射来的方向，你心尖一颤也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却在你仰头的一瞬间，一片洁白的羽毛轻飘飘落在你的脸上。
　　见过传说中百步穿杨的神箭手吗？
　　你头顶羽毛飘落的地方，柔和的光明照亮了整片天空。你的小丘比特就悬浮在空中，挺直着胸膛舒展着羽翼，手臂笔直地拉开一把半人高的金色弓箭，远远望去就像是刚刚经历过战争洗礼的英雄。
　　然而彼时的英雄正拉开四支箭，锋利的箭头根根对准厄洛斯的位置。他神情凝肃地紧咬着牙关，眼眶通红得甚至连眼白都是红的，像是发了疯一样。
　　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一切发生得太快了，没有人来得及喊停，他也没有给厄洛斯任何反应的时间，而已失去大半魔力的厄洛斯更没有抵抗的力量，于是你只能感到心脏的位置骤然揪成一团，眼睁睁看着那四支箭远远射过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拖着他的身体砸向身后的壁画，然后铿锵几声将他重新钉死在壁画上。
　　“厄洛斯……”
　　“唔……”厄洛斯大概是傻了，或许是始料未及，又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他只是闷哼了一声便愣在那里，呆呆地望着你的方向，却仿佛连挣扎都放弃了。
　　你顿时觉得心疼，眼前却骤然闪过一片阴影，温暖的怀抱随即迎面将你拥住，一颗脑袋不由分说地埋进你的肩窝。你感到温热的力量迅速涌进你心脏的位置，脖子上却带着隐隐约约的潮意，很快将你的衣领打湿。
　　哭了吗？你不禁愣神。
　　你尝试着抬起手去揉他的头发，却没有一点力气，只能任由他将你越抱越紧。
　　“为什么还要做这样的决定呢女巫大人？这分明就是个噩梦……”他哽咽着，紧紧抱住你的手臂让你连动弹一下都做不到。
　　尽管你也并没有力气挣脱他的怀抱。
　　“为什么您还不肯醒过来？”
　　他在颤抖，声音沉闷地。那是一种极力压制却仿佛怎么也压抑不了的极致的恐惧。
　　你好笑的想，这似乎还真是个梦呢？但如果要说是噩梦，这又该算是谁的梦魇呢？你从来不是那种会沉浸于梦魇的人，至少这对你而言，这并不算什么噩梦。
　　所以啊，不要哭了呀。
　　疼痛终于有了一丝缓解，你却发现自己似乎随着这种缓和又开始犯困了，或许是梦境该结束了吧？
　　你有气无力地咳嗽了一声，勉强地试图抬手去触碰他的头发。他很快抓住你的手贴在脸上，于是你才发现他的眼泪几乎打湿了整个下巴。
　　“那么你……是真实的吗？”
　　他愣了愣，抬头闷闷地说：“……嗯。”
　　这是从梦境之外为了寻找你而来的、真实的他呀，你笑了笑，但或许这个笑容并不那么成功：“为什么要对他射出箭矢呢？你……是在后悔什么吗？”
　　“他不该成为您灾难的来源……”
　　灾难？可是这一切都是你自己选择的呀。
　　你的手轻轻搭在他的脸侧，他的目光灼热得让你觉得揪心：“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他告诉我说他叫厄洛斯，但厄洛斯这个名字啊……”
　　“您都猜到了吗？”
　　你停顿了一下，看着他呆呆地仰起的脸：“是啊，我根本就不是什么会为了陌生人而献出生命的傻蛋，我只不过是……有那么一点护短而已。虽然不知道一开始是什么理由，但我可以肯定的是那是我自愿的，所以它对我来说并不算是一个灾难，你更不是。”
　　你轻轻推开他，食指在他心脏的位置轻轻点了一下，然后松开。如果你没有猜错，这里跳动的应该是你真心的心脏吧。
　　小丘比特似乎并不太能接受这样的解释，他的声音更加哽咽了，甚至可以说是破碎：“……可是您的心脏已经回不去了。”
　　“但它一直在我身边，不是吗？”
　　“女巫大人……”
　　他沉默了一阵，双手虔诚地捧着你的脸，湛蓝的眼睛里满满都是你，似乎也只有你。他曾经说他喜欢你，你总是当成一个笑话，现在却发现或许那本就不是一个玩笑。
　　“我可以，吻醒我的公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