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萍浮世录》Ophelia

2、蝶恋花·拾镯

　　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
　　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三月江南，风轻日暖，草色葱郁，柳絮纷飞，春花娇艳，蝶舞莺啼。
　　适逢芜门庙会，正是良辰美景，一时间百肆杂陈，万人骈集，好不热闹，多是携妻带女，举家同游之辈，人人脸上皆是欢欣愉悦，一片喜气洋洋。
　　却也有与这热闹光景格格不入的，城道上一白衣少年正急急赶路，他一脸倦容，似是一路日夜兼程，可衣服倒算得上纤尘不染，想来必是坐车至城里遇到赶庙会的人群才下了车，且一直有人伺候着，本身又是个极爱干净的，身上衣服质料也算上乘，看得出是个出身不错的人。此刻他双眉微蹙，想着家中母亲染病，父亲急召他回去继承家业，眼里便满是焦急忧郁之色，确又有一丝犹豫不决，还掺杂着一些让人看不清的情绪。他的身后跟着一个穿绿衣的侍童，年纪略小，背着行李一味低头走路。
　　主仆俩沿着城道边围墙步履匆匆，无只言片语的交谈，似是各有心事。好在庙会在城东，城西此刻人烟稀少，便少了走散之虞。忽地，那侍童停了一下脚步，随后又紧紧跟上。
　　“公子，这围墙里似有女子笑声……”
　　“笑声？”那少年也停了一下，侧耳倾听，又平静答道：“八成这又是哪户人家的后花园，此刻正有人在园子里，倒也没什么……”
　　“哎呀！”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墙里有人惊叫一声，然后便觉得头被什么东西猛敲了一下，立刻下意识地回头找那打中自己的东西。却是一只金色手镯，雕着极为精致的莲花，镶着玉石莲叶作装饰，是件精细首饰，上等的雕工和材质想来价值不菲。
　　便听到墙里有人似在埋怨，想是丢了镯子正在焦急。
　　“公子，我们继续赶路吗？”
　　“倒也不急这一时半会，稍等片刻，里面的人应该会出来找东西。”他隐隐有些怒气，边说边将手镯藏在袖子里。
　　正说着，距他们十米处的一道小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红衣少女急急跑出来，左顾右盼，一脸焦虑。
　　少年知她在找什么，却也不慌不忙地带着侍童从她身边走过去，佯装什么事也没发生过。走了六七步后，忽听见她清脆的嗓音：“前面的公子请留步！”
　　他这才转过身，故做一脸惊讶：“请问这位姑娘找我有何事？”
　　她的脸微微一红，声音放轻了些：“请问公子刚才可曾看见从这围墙里掉出来的东西？”
　　细看之下，那少女约有十一、二岁，长得虽不是美丽动人，却有一双机灵的眼睛，让他一下子想到某个相似的人，怒气便去了八分，但仍是气她乱丢东西，便打算逗她一下。
　　“东西？敢问姑娘是什么东西？”
　　少女一愣，想他既然这样问，怕是没看到，便道：“罢了，不敢烦扰公子，奴婢再找找看吧。”便又径自往前走。
　　白衣少年看她着急，不忍再逗她，便走过去将手伸到她面前：“敢问姑娘可是在找这件东西？”掌上正是那只莲镯。
　　她双眸倏忽一亮：“原来是公子捡到了我家小姐的手镯，幸好没落在别人手里，烦请公子将镯子还予我家小姐。”
　　他神色一凛，“这不是你的东西？那叫你家小姐自己出来拿吧。”
　　一听这话，那少女的神情不禁有些紧张，“公子，我家小姐不方便出来，可否把东西交予奴婢？”
　　他只是冷冷一笑，“你家小姐拿这镯子砸了人，难道不该说声抱歉么？”
　　她忙解释：“丢镯子的不是我家小姐，她珍惜这只镯子都来不及，又怎么会随便乱扔呢？方才是奴婢不小心将镯子丢出来，公子若要怪罪理当由奴婢承受……”
　　“你倒维护你家小姐，罢了，镯子便还你，以后小心些！侍墨，我们走吧。”说着，将镯子往她手里一放，径自转身走了，他想到毕竟赶路才是正事，不过这途中的小插曲倒让他原本烦闷的心情舒缓许多。
　　走出约三十步，忽又听到后面传来一声“公子请留步！”声音清脆，正是前面那红衣少女。
　　他转过身，见她急急奔来，嘴角不自觉勾起一抹笑容，戏谑道：“这回又丢了什么东西？我可是帮不上忙了……”
　　她摇摇头，将一样东西递在他手里，说道：“我家小姐叫我把这个给你，以此表达她对你不胜感激之情。”说完，不等他低头看手中之物，便又匆匆而去。
　　白衣少年一低头，不禁哑然失笑，那小姐给他的竟是一张薄纸，上面写道：

　　清润汤
　　金银花二钱，连翘二钱，茯神二钱，云苓二钱
　　当归一钱，生地一钱，黄连一钱，竹叶一钱，甘草一钱
　　加一碗水煎服，连续十日，便可清热解火、安定心神
　　公子心气浮躁、为难区区一个小女孩，实在有失君子风度，望以此药方镇静心神，兼以修身养性，则他日有望效法圣贤之辈。

　　竟然拐着弯骂他不是君子！他心想这小姐倒是极为有趣，看她的字，是极清丽的小楷，颇有大家闺秀的风范，写出来的话却如此尖刻。可惜无缘一赌其真面目，心中不禁有些许遗憾。
　　这时，侍童又在一旁催了几声，他才发觉自己盯着那张单子发了好一会呆，不禁暗笑自己怪异，但还是将那纸折好，放在贴身的香袋里，这才又从容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