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前梧叶已秋声》夏勿晴

38、第三十七章

　　宵禁后，乃素躲在墙角的阴影后，等到巡街官走过去之后，他便飞身跑到了另一边，才刚刚亥时，他并不着急。

　　路过万色楼时，他抬头向纤凝的窗子看过去，是黑的，大概是睡了吧。

　　乃素想到之前纤凝告诉自己先生说让他行动时，他有些讶异，也有些恼怒，这不可能的啊，光门将就有六个，其他的侍卫不知道还有多少，他怎么可能成功。

　　然而纤凝脸上带了悲伤和难过，乃素看着她，就答应了。

　　要是我死了，他想，娇娇姐就会记得我一辈子了。

　　这样想着，乃素甚至有些快活。

　　当然，就算要死了，我总得把这活办成功才行，不能在娇娇姐面前丢人，也不能让燕国自己那对狠心的父母丢人······

　　乃素这两日跑了几个兄弟处，那宋先生给了他炸药和燃油的配料，看起来都只是很平常的东西，但是配好了，就可以还有很多的作用。

　　宵禁之后，乃素已经跑了两趟，将自己的炸药和燃油装成石头样子放到了北城门附近。量不大，但总归有些作用。

　　乃素攥了攥自己的衣袖，他的外裳里也缝了很多炸药。

　　又眷恋地看了一眼纤凝的窗，他走开了。

　　窗内，月光很暗，纤凝靠在窗边，她缩在凳子上，头埋在膝中，头发散乱下来。

　　北城门旁亮着火把，乃素并不敢走近，他武功还可以，但是轻功不太好，只能用了绳子，将自己吊在了城墙上。幸好今天月光不够亮，火把的光照不到他。

　　绳子勒的腰很痛，他静静等待着，等着马车过来的那一刻，将怀里的火折子取出点燃自己的外裳扔下去，爆炸后，就会将附近放好的燃油烧起来。

　　再然后？

　　再然后，也许自己就被那火光烧死了，也许绳子烧断了，自己摔死了，也许没有死，被抓起来，严刑拷打。

　　总归很惨，但是他现在并没有想这些很惨的以后，他微笑着，满心的温柔爱意，想自己的娇娇姐。

　　骨碌碌，马车声近了，乃素将自己挂在外侧的城墙，看不清里面，他停止了思绪，专心听着，快到了······

　　从城门中终于露出了马车的影子，很多，很高，很重。

　　乃素吸了一口气，将早就脱下来的外裳拿在左手中，右手从怀中拿出了火折子。

　　第一辆马车已经出来了，他估算着，听声音，后面还有四辆。
　　第三辆······
　　第四辆······

　　乃素将火折子打开，燃起了自己的外裳，下方似乎有人发现了，大声惊呼着，燃烧的东西掉了下去，然后冲天的火光爆裂开来。

　　乃素觉得很热，，他的裤脚已经燃起了小火苗，他抬头，看到自己的绳子摇摇晃晃，端头开始灼烧起来。

　　他觉得有些疼，又有些安宁，他平和得如同回到了那一晚的马车里。马车摇摇晃晃，他先前家中富裕，并没有坐过这种粗制劣造的马车，只觉得浑身不舒服。他忍住哭，然而再次碰了脑袋之后，他终于哭了出来。

　　一个温暖而柔软的身体抱住了他：“别哭啦。”那个香香的身体说。

　　他呆呆地说“嗯”。

　　“娇娇姐，”乃素在火光中轻声说：“下辈子，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下方的人忙乱着，哀嚎着，上方的绳子劈里啪啦地燃烧着。

　　乃素看着绳子，觉得自己的生命在和它一样烧到了尽头。

　　绳子终于断了，乃素向下方的火光掉落。

　　然而，一个黑影跃过，将乃素接住。那人蒙了面，看不清脸。轻功极好，在城墙上踮了几下，便融入了黑暗中。

　　乃素有些惊喜，被风呛着，他挣扎着问：“你也是燕国卧底？”那蒙面人并不理他，将他放在地上，引着他向前方跑去了。

　　路上，无论乃素问什么，那人都不回答。后面隐隐有追兵的声音。那人只带着乃素跑着，但是身后追兵的声音总是紧紧跟着。

　　乃素有些累，速度也慢了下来。那蒙面人似乎对周围并不怎么熟悉，总是无法摆脱追兵。
　　他们再跑了一段，忽然从树上掉下来一人，急促对他们说一句：“这边。”便跑开了。

　　乃素以为这是那蒙面人的同伴，正打算跟上，然而那蒙面人伸手拦住了他，乃素也停下，警觉了起来。

　　前面那人察觉他们没有跟上，无奈转头回来。对着蒙面人，他说：“我主子说，看在你娘的面子上，你也应该信他的。”

　　蒙面人顿了顿，没有再迟疑，示意乃素一起跟上了那人。刚跑了不远一段路，地上后来的那人停下来，带他们进了一个山洞，又拉开了一片草丛，露出了一个洞口来，三个人从这儿进去，走上半个时辰，出来时，便到了一个院落里。

　　那人对乃素说：“这户主是个将自己赎出来的妓女，偶尔也接待过去的旧客。你呆在这个屋中，床上有衣服，屋后有马，你明天一早走了就行。”

　　乃素很是感激，对这两人道了谢。

　　那两个人便又从地道离开了，这次那人领蒙面人出来的就是另外一个出口了。

　　拉开出口的掩盖物，蒙面人便想离开，然而那人在他身后说：“我主子让我告诉你。”

　　那蒙面人便顿在了原地，那人就继续讲下去：“你总得去见见他。他等三天，如果你不去的话。”

　　那人清了清喉，模仿着主子当时说话的语气：“我就去笃王府问问，我那外甥怎的就是不愿意来见他的亲舅舅呢。说不准，我就把你父亲也带过去一同问问了。”

　　那蒙面人没有说话，径直拉开门走掉了。

　　坐在床边，乃素觉得和做梦一般。他晃晃悠悠地将自己被烧焦的衣服脱掉，换上了床上摆着的衣服。

　　甚至床边还放了一盘果子和几包糕点，当真体贴得很，乃素捻了些糕点来吃。甜甜的味道在口中泛开，他才恍然有了实感，原来我真的活了过来。
　　嘴巴裂开，乃素无声地笑了出来。他用力将自己摔倒在床上，感受着身下柔软的被褥，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