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望》于意

5、 眉来眼去，渐渐熟悉

　　不管是年龄还是气质，陈奕是最不可能出现在这堆消闲的人里的。

　　这些人，充斥着退休没事的、晚上难得不用带孙子躲出来的、带着儿子或孙子一块出来散步也看个闲棋的、躲老婆唠叨的、住宿在工场宿舍晚上不用加班闲得蛋疼的，还有可能真的喜欢下棋、喜欢在人堆里享受胜负感的，不一而尽，陈奕归不进任何一类。

　　对于，杂货店小老板少年来说，陈奕，是一个极出挑的角色，在这个城乡结合部，在这堆闲人里，在少年孤独而贫乏的生活里。他极细致的观察着陈奕，越观察越觉得这人，太、太特别了，他的生活里从不曾见过这样的人。

　　还未退却的学生气夹杂着些许张扬的骄傲和锐气，似是在观棋、下棋又似总在若有所思，脸上又时不时的总有些许廖落和被什么事情烦恼着的烦燥，偶尔还有一丝无处发泄般的戾气浮上眉眼间，像是想到了什么特别让他气愤的事或人，但又没法子往那人脸上砸一拳，极度愤怒、暴燥，又无可奈。

　　陈奕还经常会接到电话，这时的陈奕仿佛摇身一变，换了个人，神态、语气亲和，语句中夹杂着微微的轻笑，似在和对方说笑或调侃，看起来和人关系融洽，掌控着关系和局面，任何难题都瞬间化于无形，面露轻微的意气风发。他离开人群接打电话时，喜欢在路灯下单手插裤兜踱着步，转着圈，笑意时隐时现，修长高大的身影，在昏黄的灯光下无比俊逸性感。

　　有些资源还在他手里，他从中协调，别人也得给他一些佣金或感谢费，他的银行账户依然屡有小额进账。陈奕是不在江湖，江湖依然有他的传说的那种人。

　　观棋、下棋、沉思、打电话时的陈奕的模样，都一点不差的落在了少年眼中。他的眼前，就这么展开了一个银屏序幕，一个稀奇、又美好的男主缓缓走了进来，他实在惹不住不抬眼去看。

　　每次陈奕过来观棋时，总会先买包烟，拆包后抽出一根，从玻璃柜台上的打火机盒里抽出一个打火机点烟，再把打火机塞回去，身上有打火机，但第一根烟肯定用店里的打火机点。这时少年便抬眼看一下陈奕。这样两三次后，当少年看向陈奕时，陈奕便也抬头看向少年，眼神交织，少年先放低了视线。

　　陈奕买的烟来回不过是五叶神或双喜，一周后，少年便不待陈奕开口，直接递了包双喜过去，陈奕抬头看了下他，淡淡的接过来。第二次少年直接递过过一包五叶神时，陈奕说：“万宝路。”

　　他怔了怔。

　　第二天，陈奕再过来时，他看着陈奕，等陈奕开口说要哪种烟，陈奕也看了看他，没说话，他也没催，比平时多了几秒冷场，陈奕唇边渍出一个几不可察的笑，“五叶神。”后来他便再不自作主张了，陈奕也在五叶神和双喜间来回换着买，偶尔也会买包洋烟，白万纯三五七星这些。这是个小霸道的男人，少年心想，虽然外表看着淡漠、笑起来也显亲和，但绝不会让人踏进他的世界里主宰。

　　偶尔，陈奕会下场杀两盘，更多时间旁观，看到臭棋呵呵跟人傻笑几声，这种傻笑很有特点，呵呵呵的笑得很骤然，像在笑别人又像在笑自己，莫名的给已有男人味道的脸上添了点孩子气。但大多数时间面无表情或神情廖落。这是个有点孩子气的人，少年心想，孩子气的男人、挺可爱。

　　反正，少年不断的观察着陈奕，挖掘出陈奕各式各样的特点，他现在知道陈奕应该是左撇子，陈奕的手指很长，陈奕声音蛮好听，清清朗朗，但话很少，可能有微轻的近视，又不愿意戴眼镜，看远处时会轻微的眯一下眼睛。

　　附近工场里的工人们偶尔会过来边看棋，边喝啤酒吃花生米，他们多是喝金威珠江纯生，陈奕偶尔也会边观棋边来罐啤酒，但只喝喜力，也不要任何花米生之类佐酒，就是清喝。想要啤酒时，坐在棋盘前，也不起身，而是抬头朝店里喊：“喜力，冻的。”少年从冰箱里拿出酒来，店口有站着的闲人会帮着给陈奕递过去，喊了几罐，陈奕会在回家时一并结算，脸一点也没红，但这时，少年是一点也不敢抬眼看向陈奕了，因为这时抬眼看向陈奕的话，陈奕会回看少年，一直看，看得少年发慌低头，陈奕朝他头脸喷出长长的一口烟。上上次就这样，这人很可恶，酒后，不喝酒还挺像样的，少年觉得。

　　陈奕是故意逗他的。因为那少年看他真的太频繁了，频繁得毫无道理，他便借着酒意，直直看着少年，想警示下少年，但却神差鬼使的喷了人家一头一脸的烟。转身回家时醒觉，这串动作与其说在发出警示，不如说更像是在调戏少年。咳，有点不太好意思。他一直行为极端正，还是头一回出现这种类调戏的行止。莫名其妙，他自责了一通。

　　也许是年龄相仿，又每晚在这见着，虽然也没其它交流，但就这么算是认识了。

　　周六上午，两人在市场上遇见，都愣了一下，眼里都明晃晃的写着三个字：噢，是你。

　　随之互看一眼，各自提着菜，一路无话并排走回来，当然，就算是并排走，少年还是总是斜着眼看他，陈奕都想跟他说，再看你很快就斜视了，骚年。

　　短短几步路，少年内心天人交战着，要不要开口说点什么？说什么好？又忙于打量，这人比他高多少？但这并排走的短短路程，两人仿佛熟络了些。

　　回家半个多月了，陈奕其实也没真闲着，还是有一些小业务在做的。他出去和张伟吃饭聊省城公寓团购的单，回来时见两个外乡人模样的杂工在店外鬼鬼祟祟里，而少年竟趴在玻璃柜台上睡着。

　　瞥了一眼那两人，不顾那两人警示他多事的眼神，径直走到柜台前，敲了敲玻璃柜台面，略微大声的：“五叶神。”

　　少年被惊醒，抬头一看是陈奕，有点迷糊，这人从不在午后出现，昨晚才买的烟，也不太可能就抽完了，呆呆的看了眼陈奕，眼神余光扫到那两个看着突然出现的陈奕忿忿不愿远去的杂工，才支楞起身子。陈奕压低声音说：“不舒服就关店休息。”说完转身走回宿舍院，连烟也没拿，他本来就不是想买烟。

　　晚上陈奕下来观棋，照例到柜台前先买烟，拆包，扔了一根给少年，付完钱多问了一句：“人好点了？”

　　少年茫茫然点了点头，流海在额前一晃一晃的，晃得陈奕心里有点痒痒的，想撩开那流海。

　　“店口装两个摄像头。”陈奕说完也没等他答腔转身钻进闲人堆。

　　平时，闲人中偶有下棋吵架推搡这些事情，陈奕从不参与，连句貌似公道的劝架话都不说，起身站得远远的，抽烟，冷眼旁观。君子不立危墙下，成熟的人，不吃眼前亏，也不意气用事。

　　但这晚，大家起哄掰手腕、比赛做俯卧撑时，那两个杂工在人群中看着陈奕嘀咕着什么。

　　场上已有三人脱了上衣，光着上身做俯卧撑，另有一组人等着下场，闲人们扎堆起着哄，陈奕起身，双手撩起T恤下摆，双臂向上一撑，脱下T恤，几个较熟的棋友转头一看，起哄笑起来：“诶？没想小陈你这么有料？”

　　陈奕嘿嘿笑了笑，他不是大块肌肉男，是典型的穿上衣服看不出来、退下衣服肌肉线条极漂亮的那种，结实紧致、线条明显，大学城里流传关于他的传说就是，陈奕这哥们只有两个爱好，赚钱和健身。

　　喜欢赚钱倒未必是真的，他只是喜欢也擅长挖掘出赢利点，比如情人节，他会批发些鲜花在学校后门卖，为了不致于让男同学捧着一束鲜花在校园里走显得忒傻，他把花装进精美的包装盒里，再套上个大纸袋，当然也贵些，但卖得极好，十一支装的香槟玫瑰两个小时内被抢购一空。张伟说，陈奕，系花说想追你，因为你有脑子，将来肯定能让她过上好日子。陈奕说，我自己都在愁着将来，她就能一眼看到我的未来了？嗯，他想起来了，几次遇见系花时，系花都拿眼看着他，想要靠近他却梗着股傲气不肯服软主动。两人好像还真在一起了，短暂的两周后，也不知谁提的分手，系花还是那句话，陈奕脑子好，这回这句话有了下半句，只是心太糙了。陈奕承认自己心糙，他从来就不是耐心、脾气好的人，系花一直被人追惯宠惯，哪受得了冷落，陈奕觉得那叫冷落？有话说、无话不是就各做各的事了么，我问你出来不，你说人懒懒的，那你就继续赖宿舍呗。后来系花和张伟在一起了，陈奕觉着这事可能让张伟坑了，不过他并不生气，反而落得个轻松，继续赚钱、健身，逍遥自在。学校里钟情于他的女生真不少，他到哪都能收获到粘腻在他身上的眼光，还是先赚钱吧，没钱拿什么养妞呢，所以，他便落下了只喜欢赚钱和健身这个名声。

　　“单手吧？”陈奕提议单手俯卧撑，其实他取了巧，真比掰手腕或打架他未必是那些杂工的对手，他们整天搬重物，实战经验和暴发力都比陈奕好。

　　陈奕喜欢健身但并不是打架好手，他的脑子从没用在身体对抗上面，但单手俯卧撑讲究的腰腹手臂的力量和技巧，在陈奕的掌握范围内，于是他轻松的一手放在背后，一手撑地，两大长腿微开，轻松潇洒一气呵成三十个，动作规范流畅，完了轻跳起身，掏出烟盒，拿出一根，轻松点上，连大气也没喘，悠悠吐出一口烟，看向人群中那两个杂工，带着警示和轻蔑的意味。

　　他不喜欢惹事，但也绝不怕事，这事他没看成是在为少年出头，下午提醒杂货店少年是个男人是个邻居都会出手，惹上人渣，那就找方法解决呗，能兵不血刃最好，这是陈奕的原则，他有着远超乎年龄的稳重和利益算计心思，不计后果的冲动不在他的为人处事原则里。

　　好些人都对陈奕刮目相看，平时真看不出他的身材这么有料，力量这么好，有两个平时也经常过来下棋的工友拍拍他的肩膀：“看不出来，练多久了？”

　　“天生的”。陈奕淡淡的也稍微大声的说：“打架更飒。”

　　众人哄笑，眼光隐隐有钦佩，人们总是敬仰强者的。

　　他缓缓穿上T恤。全程没看向店里的少年。少年的眼神一直都粘在他身上，不用看都能感觉到。

　　少年的手在身侧握成拳，手心都是汗，他也不知道自己紧张什么。他有看到下午那两个在他店前鬼鬼鼠鼠的杂工，他并不惧怕，他的眼光更多被陈奕的身体吸引住了，平时穿着大T恤，根本看不出来饱满厚实的胸肌，男人为什么要练成这样子？但是也真好看，不是很夸张那种，缓缓的坡度，颜色不深的头头在坡中央，不大不小，六块腹肌紧致得像一块洗衣板，手感一定很好。他神差鬼使的想。

　　背部更好看，中间一条深深的沟，贯穿整个下背部，肩膀宽阔，浅蜜色的皮肤极光滑吧？他神差鬼使般的猜着。他觉得这身材很像某个洗发水或沐浴露广告海报上男星的模样，又奇怪，怎么穿上衣服就只见那衣架子般的身板，肌肉就不见了，又好想能上去摸一摸。正瞎想八想，见陈奕和一个宿舍院里刚走出来的女人对视了一下，他便也看向那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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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用大半章来陈述原生家庭对陈奕的影响，陈奕的悲闷，可能会有人不喜欢。可能我太可怜那兄妹那段时间的憋闷了。看的可爱们，大大们海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