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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无字书 ...

  •   宣政殿——

      “陛下,陛下。”

      高泽在一旁唤他时,虞洮才将将回神,群臣眼巴巴在殿下望着他。

      这是怎么了?

      皇上向来中正勤恳,今日竟在早朝时出神。

      工部尚书躬身重新又问了一句:“若皇上对臣汇总的治水之策无异议,那臣明日就登上邸报,全国施行。”

      虞洮回神,“邸报样稿先呈上来,朕核定后再做排发。”

      “遵旨。”

      下朝后,宣政殿外大臣们在小声议论,伴君如伴虎,能在朝堂上混迹的无一不是人精中的人精,自然都看出了皇帝今日早朝时情绪不对劲了。

      皇上心情不佳,他们的乌纱帽就岌岌可危,作为臣子自然要为皇帝解忧,只是这“忧”得又是什么,总不好直接去问皇上啊——

      “元禄大人,恭喜恭喜,近来又高升了。”

      户部侍郎油光满面的老脸上笑意盈盈,大腹便便穿着件鹤衣绿袍,一下朝便在宫门口拦住了小小个头的元禄。

      “见过各位大人,都是皇上的恩典,也是托了诸位大人的福。”

      一群大官人迎面走过来,元禄赶忙恭敬作礼。

      户部侍郎比对亲儿子还和蔼可亲,探身扶起元禄作揖的手,“呦呦呦,怎能如此见外,小小年纪就做到了内务府副管事的,真是年轻有为!当年老朽看您第一眼,就知道此子非凡。”

      身后的几名大臣跟着也跟着一齐恭维:

      “不愧是高总管的干儿子!”

      “未来可期,必定飞黄腾达。”

      “......”

      元禄被夸得都快晕了头,“诸位大人有何要事,奴才定然知无不言,竭力相助。”

      此言一出,户部侍郎终于切入主题:“元禄啊,今日早朝时见到陛下精神不佳,若有所思,我等跟随陛下多年,只恐龙体有恙特来向你请教,高总管贴身侍候陛下不知可有告知一二?”

      元禄垂首道:“诸位大人,义父从不同我私下谈论陛下之事,国事繁杂,或许陛下在为国事忧虑罢。”

      这话说得模棱两可,约等于没说。

      户部侍郎思索着摇头,“要说近来朝中除去云州□□一事比较棘手,倒也没有什么能惊动陛下的大事了,难道是为私事?”

      ....私事。

      元禄想了想昨晚陛下夜探长寿宫时的神色,宋三娘子恐怕就是这个‘私事’了。

      “奴才不知陛下思虑何事。”元禄谨遵义父教导。

      眼眸转动,他又随口补了一句:“只不过太后娘娘已病了许久,至今未找到根治法门,陛下仁孝,若因此有些担忧也是人之常情。”

      他随口一句,却宛若为这群大官人们指了条明路。

      是了,太后娘娘久病未愈,若能解了皇帝心头大患,为太后寻得名医,那仕途岂非不可限量?

      大官人们寻得解答,各个十分欣喜,都齐声拱手道:“多谢元禄大人指点。”

      没过几日,为太后寻医的声势就在宫里宫外传开了,各仕族绞尽脑汁,动用一切资源在各国遍寻名医,这消息一传十,十传百,便传到了宋珂耳里。

      她昏昏沉沉在床上躺了几日,太医署照例每天送来补品灵药,人参乌骨鸡、药膳乌鸡汤、川穹片羊肉......,各式药膳珍品如流水一般被绿萼喂进了宋珂肚子里,这样大补没过几日宋珂就缓过气来了,甚至整个人看起来还珠圆玉润了不少。

      可这一来二去,春日就将近了。

      姑母离世,而后阿耶谋反,眼下各家仕族为姑母探访名医总归是件好事。

      再回想,数月前她倒在这张胡床上第一次翻开《无名册》,揭开冥冥天命之时,依稀仿佛已是上一世的事情。

      或者说,正是上一世,若不是那日她提前知晓了神龙现世,落水患疾的命运,她如今便早已躺在冰冷的地下。

      宋珂走到里间,从枕下拿出《无名册》。

      除夕前,她与姑母谋划了一场一石二鸟的大计划——为皇帝挡剑。

      《无名册》中命运已定,她虽是救驾而亡,却是死在今年夏天,宋珂自然知道她并不会在冬天就送掉小命。

      然而,这一计,既让南岭宋珂彻底搅乱了皇帝心中的一池春水,又将右相一派的势力与云州□□牵连,将他们也成功拖下水,如此自然也为毕氏封后之路设下了路障。

      只是不知道《无名册》中命运是否会有所改变——

      所求不多,只求姑母长命百岁,宋氏一族安康顺遂。而她自己能苟活一日便是一日,就已经十分心满意足了。

      她屏息凝神,手攥胸前的莲花坠,吐出一口浊气。

      自从挡剑清醒后,一直挂在胸前的那枚紫檀木坠被她血液所融,竟变成了一朵木刻莲花,再加上醒来之后隐约见到的那抹黄袍道人的身影。

      或许,真有神仙在默默助她逆天改命!

      每次翻开《无名册》,那种疼痛和不适都会较上一次更加厉害。宋珂素手微颤,一手攥紧莲花坠,一手将被衾塞入口中,紧要牙关翻开书册折角的一页。

      正应了闻瞿所言:“道法不轻传,天机不能露。”她如今,既想要传得道法,晓得天机,自然要受得常人所不能受的艰难痛楚。

      书册翻开的刹那间,耳鸣声响起,脑中如万蚁开始咬噬,芙蓉面上立时冒出津津冷汗,在脸上汇成小溪,从额间流淌滑落。

      她眯着一双妙目,口中紧咬棉被,不让自己叫出声来。

      上书:

      “昌隆五年元宵佳节,淮南侯进京面圣,帝设宴款待,宋氏献舞,秦氏击鼓相和。”

      阿耶将要进京?

      还有,秦氏,她的那位未婚郎君?

      阿耶行事向来稳妥,想必在定出这场莫须有的婚约之后,就将这位莫须有的未婚夫婿也安排妥帖了。

      “咳咳——”

      宋珂重重咳了两声,喉头翻上浓重的腥甜,鼻腔似有液体缓缓流出,她伸手一摸,遍手的血红。胸前的伤处也泛起剧烈痛意,她疼得曲起身子。

      仍不愿合书,接着朝下读去:

      “同年夏,帝集权中央,欲三分南岭,淮南侯起兵谋乱,帝亲征收复。宋氏一族获俘,其宋氏长女服毒狱中,享年十七岁。”

      服毒狱中......

      死因竟变了!

      原本,她本应该在阿耶造反之前就救驾而亡,现下成了谋反后服毒狱中了。呵,不知不觉她竟又多苟活了几日。

      姑母呢?

      宋氏一族沦为罪臣,姑母又将如何?

      宋珂紧攥着莲花坠,疼痛难忍,木莲花花瓣的棱角在她手心勒出一道道生白的印子,她深知自己坚持不了多久了,便仓皇往后一页翻去。

      “南岭三分郡县,帝下派属官治辖。”

      “后几日,恵贤皇太后神伤病重薨,谥号‘太穆皇太后’,入皇陵。”

      宋珂遍体的痛楚,一时如冰雪寒霜的风刃割过,一时如烈火浇油的大火燃烧,头疼欲裂感到一切都在旋转,眼前晕眩模糊已经看不清事物了,然她心中如火般炙热。

      无论如何,姑母,阿珂真的可以为你修改这天命!

      蚍蜉撼树纵然难于登天,但若使尽全力,也可脱下一层树皮。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是天光大亮。

      宋珂一睁眼,绿萼就红着眼睛,扑在她床前忏悔道:“娘子,是我错了,下次再也不敢给娘子一口气补这么多药膳了。”

      “怎么了?”

      宋珂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儿。

      云苓在旁边笑,“娘子近来药膳吃多了,虚不受补,梦里都流鼻血。还好徐大人来看过了,没什么事儿。”

      “唉,都怪我!”绿萼当啷着脑袋,大受打击。“不过,娘子怎么睡着了还攥着这本册子,攥得可紧了,我费了半天劲才扯出来。”

      宋珂仰躺在榻上,左手下意识捏紧,摸了摸。

      《无名册》不在了!

      急道:“那本册子在哪?”

      “这呢。”

      绿萼漫不经心答道,顺手从矮凳上拿起册子,“这话本子写得什么?”

      ——随便哗啦啦翻开。

      宋珂偏头望去,大惊:“别!”

      她从床上猛地倾身伸手去夺,盖在她身上的团花锦掉下来,落在床边脚踏上。

      书册已被绿萼翻开,云苓也凑过去瞧了一眼。

      宋珂越身去够,绿萼莫名其妙合书递给她。

      一把夺过来,宋珂呼吸明显急促,迅速将书册藏于枕下。

      “你、你们刚才可看到什么了?”

      她石头般僵住了,道法不轻传,天机不能露!可若是天命为他人所知,又会如何呢?

      绿萼、云苓双双愣住,表情疑惑道:“娘子,这是怎么了?”

      将坠地的锦被重新给宋珂盖上,绿萼叹了一口气,低声宽慰:“徐大人刚来的时候说了,娘子要保持心绪平和,平日里思虑过重,伤病才会长久反复的。”

      “那册子究竟为何能让娘子如此紧张?”

      宋珂试探问道:“那、那你们刚才究竟看到什么了么?”

      云苓迷茫摇头,“这书里一个字也没看见呐!”

      “是啊,这分明是进京那日在城郊月老庙中拾得的一册话本子,那日瞧见娘子从书中读出字来了,为何今日奴婢瞧着,竟然一字也无?”

      再加上自家娘子的迷惑行为,此刻绿萼也是满脑袋困惑。

      “......一字也无?”

      宋珂红唇嗫喏,陷入思索。

      难道《无名册》中的天机,在寻常人眼中竟看不见?

      这是何样的机缘!

      大舒一口气,宋珂道:“那册子里是我的手记,都是记得些日常起居,不便为人看,你们日后也不许随意翻看,可知道了?”

      哦,原来是小娘子的私密心事日记,懂的都懂——

      两位女使相视暧昧一笑,齐齐应声:

      “知道了,谁也不许看。”

      崇德殿中,徐盛日常来回禀每日的请脉情况。

      “皇上,今日臣去给宋娘子请脉,观其伤势已无大碍,只因肝郁血淤、脾不统血,吃一些健脾益气、摄血止血的药来调理脾胃,过些日子便可痊愈了。”

      虞洮指节分明的手指捏在太阳穴两侧,额间又隐隐泛疼,“为何会肝郁血淤、脾不统血?”

      “依臣看来,是有些七情内伤之兆,乃因娘子平日多思多虑,损伤心脾,以致神不守舍,心神失养而起。”

      ......七情内伤。

      虞洮微微一愣神.

      莫非为了他?

      还是为了她南岭那桩不情愿的婚事?

      落日余晖透过崇德殿顶上的明瓦窗透下来,笼罩在虞洮身上,皇帝高高在上端坐龙椅,一手抚额,一手随意挥了挥。

      “朕知道了,高泽送送徐大人。”

      偌大的崇德殿中只剩下虞洮一人,他的孤影被黄昏吹下来的橘黄色光影映射,独自拖出了很长很长。

      或许,他早就不该再继续顽固倔强地挺着——

  • 作者有话要说:  重新回归,全文大改,免费放送。各位看官看个乐呵,点个作收,赏个预收就行!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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