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声频》Attri

1、第 1 章

　　“心率78…呼吸15…收缩压…嗯…120…”

　　…我还活着？

　　景沃锋从昏睡中醒来，两条腿和胸膛痛得像被那个大块头拳击老师暴揍了一顿。他慢慢睁开眼，看到白色墙皮裂成一块一块的，摇摇欲坠地附着在天花板上，然后就意识到鼻子上好像卡了一个什么东西，一呼一吸之间搞得脸湿漉漉的。我这是在医院吧。他试图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偏偏头，确认刚刚的声音是不是来自于活生生的护士小姐。

　　“你醒啦！哎别乱动别乱动！杨主任，二床苏醒！”

　　果然是活生生的护士小姐姐。带着口罩，穿着白色的护士服，腹部微微隆起，手里抱着一堆材料，看见景沃锋开始不安分地动弹身子，一边凶凶地口头阻止他继续乱动，一边转过身子快走到走廊上，冲着病房外喊那位杨大夫过来查看病人情况。

　　啊…我真的还活着。景沃锋把头又偏回来，呆呆地看着头顶白色墙皮下隐约可见的黄色墙芯，拼命感受身体的疼痛，他从没觉得有一天他会庆幸自己还能感受到疼痛。周围的声音逐渐开始嘈杂起来，有脚步声，有隐隐约约的哭声，有东西掉在地上哐啷啷翻滚的声音，有旁边病人翻身带起的被子的摩擦声…赞美这亲切的、属于人间的、属于生命的声音！景沃锋鼻子一酸，两滴眼泪顺着他的眼角一直流到下巴两侧，泪痕干掉之后还有点痒。

　　…早知道就憋住了。景沃锋突然郁闷，左手好像在输液，右手好像打了绷带，抬都不敢抬，挠不成痒痒好着急…

　　正巧，杨大夫已经走过来了。

　　“哟，这怎么就哭上了？”杨大夫看起来大概四五十岁，大众脸，中年发福身材，眼镜片厚到脸部线条都缩进去一大截儿，幸好发量看上去还是充足的。小护士跟在杨大夫身后汇报刚才的检查数据，杨大夫非常善解人意地从景沃锋的床头扯出一张纸巾，走到他身侧俯身帮他擦了擦眼泪。

　　景沃锋顿时又想流泪：感天动地杨大夫，等我出院一定给您送上锦旗，就写“时刻关注患者需求，有泪必擦有痒必挠”这十六个大字。

　　杨大夫问道：“还记得你是谁吗？记得就轻轻点点头。”

　　景沃锋轻轻点点头，并试图用眼神流露出“我已经完全清醒并且很想说话请问可以拿掉呼吸机吗”的强烈意愿。

　　“小孙，给他把呼吸机撤了吧。”

　　天哪，这锦旗是非做不可了。

　　杨大夫没有再多说什么，和身边的另外几位年轻医生低声说了几句话就离开了病房。那几位的表情也十分严肃，围着景沃锋的床尾站成一排，把远处发亮的窗户遮了个严严实实，投下的影子让景沃锋感觉世界瞬间都昏暗了。

　　他顾不上小孙护士摘下他的呼吸面罩看到他长相时突然泛红的脸，只听到其中一位白大褂掏出夹在胳膊下面的一沓纸，翻出其中一张，用毫无情绪波动的声音念到：“景沃锋，男，二十八岁，二零二零年五月二十二日下午三点五十分前后在松亭市内二环高架中心路段发生车祸，患者轻微脑震荡，胸部肌肉组织严重挫伤，左手腕脱臼，左腿胫骨下段闭合性骨折，经本市第一人民医院抢救已脱离生命危险。”

　　景沃锋盯着他的胸牌，陈念青。他心想，这位陈医生名字倒是好听，可惜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

　　“景先生，请问你是否确定你的记忆仍然清晰、连贯？”小陈医生似乎并不在意这位帅气患者的凝视，依旧冷冰冰地发问。

　　“啊…我确定，我都记得起来。”景沃锋张了张快要粘在一起的嘴，声音格外地沙哑。

　　“那就好。你的随身物品马上给你送来，记得通知一下家属或是信得过的人，过来陪床，顺便补交一下费用。你还需要住院观察一段时间，如果有任何不适，请按呼叫铃告知护士。”说完，小陈医生和其他几位白衣天使就离开了病房，小孙护士脸上的红意还没消，看着医生们都走了，急忙和景沃锋说：“我这就去给你拿你的东西，你可千万别乱动啊！”说完还没等景沃锋点头致谢，就又小跑着走出了他的视线。

　　……

　　车祸…景沃锋平躺在单人床上，心里念头一个接一个地涌进来。他记得车祸发生前，他刚刚去公司总部开会回来，一个人驾驶着那辆公司给配的黑色辉腾上了高架往分公司开，只是偶尔分了一下神回忆刚刚从会议上听到的八卦，一打眼就从右后视镜看到后面有辆小面的向他冲过来，他当机立断打左方向盘避开了小面的，却因为速度太快直接冲上了高架护栏，安全气囊猛地弹出来把他撞晕了。

　　赔钱倒是不怕，保险每年都买得足够。公司那边还不知道有没有收到消息，幸亏最近手头上没有很紧急的项目，伤假应该好请。家里…家里就暂时先瞒着吧，等出院了再打个电话说一声。景沃锋正盘算着怎么处理公司接下来的事务，小孙医生抱着他的公文包和衣服过来，把手里的东西一股脑儿堆在他床头柜上，问道：“你要什么东西？我帮你拿。”

　　“手机给我就好，应该就在我外衣的内侧兜里，麻烦了。请问我可以活动哪只手呢？”景沃锋十分礼貌，冲着这位初为人母的护士小姐露出了标准的秘书式微笑。

　　“右手就行，你这瓶快打完了，我过来给你拔针。”小孙护士从他皱的不像样子的西装外套内兜里掏了掏，抓出来一盒烟、一只手机还有一堆小票。她腼腆地笑笑，把手机塞进景沃锋的右手里，把烟和小票又给塞回他的衣服兜里，然后一只手按住他的右手，另一只手“刷”的一下给他拔了针。

　　“景哥，早啊！”突然，景沃锋听到有一个女声在和他打招呼，语气十分欢快。

　　“什么？谁？”他没听出这是谁的声音，努力转动眼球想看看是否有人过来。

　　“你说什么？”护士使劲儿按住他手背上的针眼，听见他突然的发问，表情变得十分迷茫。

　　“刚刚有个人和我打招呼啊？是有人过来了吗？”景沃锋确信他听到的那个清晰的声音就是在喊“景哥”，看到护士迷茫的表情不由得奇怪。

　　“哪有人啊？刚才没有人进来也没有人说话，是你在问谁，难道你出现幻听了？”护士看到景沃锋也露出奇怪的表情，突然紧张起来，以为是脑震荡的后遗症出现了，立刻跟他确认了一遍他确实有听到一位女性的声音，便又跑出去找医生了。

　　“你也早，今天心情不错嘛？”还没来得及回想到底是谁的声音，景沃锋突然又听见了一个男声在回答之前的女声。这个男声直接让景沃锋出了一身冷汗，因为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认错，说“你也早”的这个声音，是景沃锋自己的。

　　他一下子抓紧了手机，难道幻听还能在自己清醒的情况下幻出自己的声音吗？还这么逼真！难道是自己的脑子真的出问题了？

　　一瞬间，惊诧、恐惧、迷茫、困惑等等情绪齐齐爆发，他又想到什么，赶紧忍痛抬起右手，看到亮起的手机屏幕依然是他昨天刚换上的陶虹同款壁纸，瞬间放了一点点心。还好还好，视觉还没有出现问题。

　　“嗨，这不是涨工资了嘛，我家里情况你也知道，多点钱就能早点还上债啊。”

　　“也是，你也是不容易，加油，好好干，等到年终多多地拿奖金！”

　　“借景哥吉言！那我先回办公室了。”

　　……景沃锋一言未发，静静地听着这段似乎有点延迟的对话在他脑海里播放着，直到四周重新归于平静。他想起来了。这个“小齐”的声音，应该就是和他在同一个公司但不同部门的一位女职员，齐海霖的声音。

　　景哥又郁闷了，他记得他只和齐海霖只在公司大会上见过两次面，两人说过的话也屈指可数，他并不知道小齐还背负着债务，齐海霖见了他也只会客气地喊“景经理”，不会像他脑子里那样亲切地喊他“景哥”。

　　难道我其实暗恋她才幻听的？这理由景沃锋自己都不相信，毕竟他在初中的时候就明确了自己的性取向，知道自己这辈子百分之九十九是一盘蚊香。

　　他正胡思乱想给自己找幻听的原因，杨大夫又急匆匆地走进了他的病房，身后还是跟着那群冷酷的小医生。

　　“你说你听见有人说话？声音清晰吗？你认识那个人吗？说话内容是什么？”杨大夫好像很紧张的样子，一边发问一边吩咐小孙护士去叫护士长。

　　景沃锋顾不上根据他的反应去猜测自己是不是该准备遗嘱，赶紧一五一十地复述了他刚才听到的内容，并表示自己和这个女声的主人不存在产生爱意的可能。

　　杨医生眉头紧锁。他说：“那我再给你安排几个检查。别担心，你记忆没问题，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

　　景沃锋乖乖点头。护士长带着人来，和杨医生简单沟通了一下，把景沃锋从病床上小心翼翼地推到了检测室。

　　不多一会儿检测报告就出来了，一切正常。景沃锋又被推回病房。杨医生眉头依然皱着，拿着他的报告一边走一边和他说：“器质上没什么问题，可能是精神压力过大造成的。你这几天就联系一下家属来照顾你，好好休息。再出现这个情况就记下来，不要担心，应该过几天就恢复了。”

　　景沃锋眼巴巴地点点头，时刻不忘礼貌：“谢谢医生！”心里开始盘算该打电话叫谁过来比较好，他实在不想请个陌生的护工来照顾自己的饮食起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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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文啦，这次打算写个小长篇。希望各位观众老爷看得开心！
作者医学盲，如果有不恰当的表述欢迎指出！也可以直接忽略，hiahi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