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你当兄弟你却》一纸疏狂

3、小锦鲤

　　与此同时，清水村陆家。

　　柳翠一宿没睡，熬红了一双眼。

　　“一天了，鲤哥儿还没回来，天那么冷他都没有穿袄，阿婶说看他往猪儿山去了，那里头可是有狼的啊...”说到这里柳翠坐不住了，“我得去找他。”

　　“娘，我跟你一起。”陆小青站起来说。

　　“不成，过两天你就要当新娘子了，抛头露面的像什么话，听话，你就在家...”柳翠想都没想就否定了。

　　陆小青急了：“都这个时候了我还怎么休息，我睡不着的，娘你就让我也一起吧，而且外面还在下雪，你眼睛不好...”

　　陆春根看着娘两争执不下，冷哼了一声。

　　他脸色很不好看，他是真没想到陆鲤能干出第二回离家出走的事来。

　　他是不是觉得他没有脾气？

　　他到底有没有把他这个爹放在眼里！

　　屡次挑战他的陆鲤让他怒火中烧，陆春根觉得柳翠实在妇人之仁。

　　他解开领口，脸色发红，摔了手里的碗。

　　啪的一声，霎时针落可闻。

　　“让他死外边。”

　　“我看今天谁敢踏出这个门！”

　　屋里静了几秒。

　　“他爹，鲤哥儿也是你的孩子啊！”柳翠流着泪不敢置信的看着他，泪珠悬在鼻尖，嘴唇白的吓人。

　　“我让他走的？脚是不是长他身上的？他把我当爹了？我能说他吗？说他两句给我甩脸子，怎么的，我得去求着他回来。”

　　陆春根都气笑了。

　　“现在知道我是他爹了？哪个爹有我这样的？我看他是我爹才对。”

　　“要不是你逼他，他怎么会往猪儿山跑，当初怎么会离家出走。”

　　“我的鲤哥儿那么乖，你都把他逼成什么样了。”

　　“我不争气，生不出小子，我知道你怨我，阿姑也不待见我，从小到大，阿姑有点什么都给老大和老三家的，就因为大伯哥和小叔生了小子，含在嘴里都怕化了，姑娘、哥儿就是赔钱货，可青姐儿就不是她孙女么？鲤哥儿就不是么？老太太偏心眼儿的时候你在哪里！”柳翠说着说着，陆小青眼睛里也冒起了泪花。

　　眼见柳翠翻起了旧账，陆春根气急败坏：“你扯我娘做什么。”

　　“我怎么就不能说了，我受够了...”日积月累的委屈终于爆发，柳翠声泪俱下。

　　在这个家里从来都是陆春根当家做主的，柳翠老实，大多数时候都不会争什么，这一次她实在急了。

　　陆春根皱着眉几次欲言又止，强忍着没有发作，声音低了下来，

　　“行了，他之前一声不吭跑出去这么久，不是好好的，能有什么事。”

　　“那万一...”

　　“你们倒是说说，什么事情觉都不用睡了。”

　　屋里的动静终究是惊动了后院的老太太。

　　陆家条件不好，房子还是土坯，荒地不值钱，前后砌了两间，刘梅在后院已经听了个大概。

　　她目光凉凉的扫了一眼柳翠，柳翠怕她，在老太太出来的时候就闭了嘴。

　　老太太佝偻着背，银白的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窄尖的额头上包着两指宽的抹额，眉毛突出，生着一双标准的三白眼，两腮很薄挂不住肉，嘴唇乌紫乌紫的。

　　论身高，家里最矮的柳翠都比刘梅高半头，看着瘦瘦小小一个，但没人敢轻视她。

　　她生了三个儿子，每隔半年就会轮流把她接到家里照顾，今年轮到老二陆春根了。

　　对于刘梅，陆春根向来又敬又怕，赶忙上前将她迎过来。

　　“娘，你怎么来了，吵着你了？”

　　说完他横了柳翠一眼，表情埋怨。

　　刘梅往那一坐，本想喝点茶水，目光触及桌上的碗，手又放了下去。

　　“老二，你该学学你大哥，喝茶怎么能用碗。”

　　陆春根挠了挠头，对着自家亲娘哪里敢发脾气。

　　“大哥可是里长，我就一种地的，哪要这种排面，娘要的话，回头我去向大哥讨一个…”

　　刘梅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她的三个儿子里，就陆春根没出息，刘梅瞧不上他那穷酸的做派，年轻的时候还望子成龙，现在她半截身子都快入土了，也不盼有的没的了。

　　她拿着帕子挥了挥陆春根身上飘过来的汗臭味，坐直了身子露出了脚上新纳的鞋。

　　那鞋做的精巧，绣着两朵红梅，打眼的紧。

　　“娘这新鞋真好看，嫂嫂纳的吧...”

　　柳翠脸上挂不住，偷偷抬肘戳了戳他。

　　刘梅眼都没抬，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云娘孝顺。”

　　“阿娘前些天做了糖饼，趁着热乎赶紧让我给阿奶送去，阿奶是半点不尝，分明就是阿奶嫌我们家穷。”陆小青心直口快，替母亲打抱不平。

　　“说什么呢，小孩子家家的多什么嘴，去，快回屋去。”刘梅拉下脸，柳翠赶紧支走了陆小青。

　　“阿娘~”

　　陆小青不情不愿的走后，屋里安静下来。

　　“鲤哥儿呢？”

　　“是不是去找那个杀猪的了？”刘梅终于进入了正题。

　　“阿姑，你这是什么话！鲤哥儿都还没成亲呢，被别人听到让他以后怎么做人。”柳翠脸色都变了。

　　对于每一个未婚的哥儿和姑娘来说清白都是很重要的东西。

　　“你也知道他还没成亲。”刘梅冷笑起来，“他离家几月，现在你知道清白了？”

　　“哥儿家家的整天缠着未婚的男人，还真是没脸没皮。”

　　她说的实在难听，陆春根都听不下去了，再怎么样陆鲤也是他生的。

　　“娘，那是鲤哥儿的救命恩人。”

　　柳翠是绝对不愿意陆鲤和那个杀猪的扯上关系的。

　　她是不满意王兴中，但这也不代表她就会满意程柯宁。

　　丹棱村和清水村隔着一座猪儿山，按理说她是不方便打听的，巧就巧在她年轻时要好的姐妹嫁到了那里，偶尔回娘家过来串门的时候曾提过一嘴；祖上三代杀猪的程家也算大户人家，可惜家门不幸出了一个败家子，好赌成性，祖辈积累的丰厚家产被输了个精光。

　　这么对比，王兴中可强太多了。

　　这样一个人不是良配，柳翠当然是不愿意她家哥儿接触的；然而陆鲤对于陆春根给他择定的亲事心里有了抵触，铁了心要留在那里，恰逢秋收大家都要农忙，一时顾不上他，才让事情发展到了现在。

　　想到这里柳翠摇摆不定的心突然定了下来，她的鲤哥儿是该长大了，有了丈夫总归不能任性了。

　　刘梅将柳翠的变化看在眼里，她缓慢的说道：“王家那小子我觉着不错。”

　　她的肯定就像一颗定心丸，柳翠眼眸闪烁半响，低头叹了口气，“可是鲤哥儿不喜欢。”

　　“他不懂事，你也不懂事？以后总能明白我们的苦心的。”

　　“可是...”柳翠仍旧迟疑。

　　“我说能成，他就能成。”

　　刘梅眯了眯眼睛，望着猪儿山的方向，意外深长道。

　　*

　　许是受了寒，陆鲤病了几天，程柯宁是程家的顶梁柱，每天都要上早市贩卖猪肉，本来陆鲤要跟去帮忙，没想到好说歹说程柯宁都不肯松口。

　　家里的猪大多数还没能出栏，母猪还得留着产奶，至于怎么贩卖，程家这么多年的积累，钱虽然没了，但人脉还在，去猪倌那收回来倒卖也还是能赚的。

　　“怎么，不开心了？”

　　杜桂兰目送孙子的身影远去，笑眯眯的往陆鲤的嘴里塞了一块蜜饯。

　　她年轻的时候吃过苦，嫁进了程家以后尤其嗜甜，现在牙口是不行了，但身上还是会习惯放两块。

　　“乖乖，你身子骨弱，他心疼你呢。”

　　陆鲤：“......”

　　那语气让他觉得哪里怪怪的，但就是说不出来。

　　猪舍里的猪崽突然闹腾起来，陆鲤一看，那群崽子吃饱了居然开始掐架。

　　“一圆！放开两圆！”

　　一块生的崽子都不胖，小小的一只，粉嫩粉嫩的；陆鲤小跑进猪圈，一手提起一只猪崽，左边的眼睛上有一块圆形的胎记，右边的两只眼睛各有一块。

　　名字自然是取名小天才陆鲤取的，杜桂兰每次听到这几个名字就忍不住发笑。

　　自从她的儿子过世她其实很久没笑过了。

　　她一个孤女，是高嫁到的程家，丈夫待她不错，生下的儿子也孝顺，日子越过越红火，家里更是砌了两间青砖大瓦房；唯独孙子不让人省心，小时候皮，长大了也不知道被哪个天杀的带去了赌坊，一开始还是小赌，后来越玩越大，儿子病逝以后更是无法无天，一百头猪全拿去抵了债，剩下几头是杜桂兰拼死拦下的，后果就是房子连砖带瓦片的都让讨债的给拆了。

　　杜桂兰本来觉得自己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没想到菩萨显灵，有一天她的乖孙突然就变了，不赌了，人还变得勤快，连猪圈里那几只半死不活的猪都给喂胖了，还生了崽。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好像没多久陆鲤就来到了家里。

　　杜桂兰没法解释程柯宁的改变，便认定家里的福气是陆鲤带来的。

　　她是打心底的喜欢陆鲤这条小锦鲤。

　　“你跟我来。”

　　杜桂兰进了屋里。

　　如今的房子是程家的祖宅，老破小的两间，程柯宁重新修缮过，杜桂兰收拾的很干净；她也不避讳陆鲤，从床底下拿出一个小木盒，里头放着一个用软布包着的镯子。

　　哪怕陆鲤不懂这种东西，也不得不承认这镯子的水头极好。

　　“这可是程家祖传给媳妇的镯子，你阿宁哥都不知道呢。”杜桂兰宝贝一样的拿起来，说话间就要往陆鲤的手腕上套。

　　陆鲤大惊：“杜奶奶，这不是给阿宁哥媳妇的么。”

　　他阿宁哥可是他拜把子的好兄弟，他抢嫂子的东西还是人么。

　　陆鲤连忙收回手，翡翠镯子被他卡在虎口。

　　杜桂兰正要说话，陆小青的声音忽然在外面响起，要陆鲤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