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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你要老婆不要 ...
陆鲤:“我…”
程柯宁:“我知道你是为了帮我,我不会往心里去的。”
“我愿意的。”陆鲤说。
“我没开玩笑,你照顾我了这么久,待我极好,我一直想为你做些什么,但我好像总是在拖你后腿,我也想帮帮你...”
他撇的那样干净,无关情爱,程柯宁狂跳的心脏突然沉寂了下来。
程柯宁帮陆鲤从来不是为了挟恩图报。
“你不用觉得欠我什么,那天哪怕不是你,我也会救的...”他顿了顿,抿起唇:“所以,你不应该拿自己的婚事开玩笑。”
程柯宁垂下眸,他的睫毛很长,沿着轮廓生的根根分明,在眼下投掷出一片阴影。
陆鲤向来看不懂他,此刻他却觉得他阿宁哥现在是不开心的。
陆鲤不明白,他为了阿宁哥解决了一个很大的麻烦不是吗?
陆鲤有些语无伦次。
“我没有开玩笑,我是真的想帮你..不是,我没觉得欠你什么...你欠我什么...”
陆鲤放弃了。
他确实不喜欢受束缚,否则也不会在被婚恋系统匹配的时候出逃。
陆鲤会来到这个世界是因为逃婚,他会遇到他阿宁哥也是因为逃婚,陆鲤连续两次反抗皆是为了不被命运左右,这与他今日所为确实是相悖的。
“我爹娘一直给我张罗亲事,王兴中的事情虽然过去了,但只要他们还存着让我...”刚刚怒上心头还没什么,时下当着当事人的面,陆鲤说起“嫁”这个字有些羞耻。
“...嫁出去的心思,难保不会有李兴中,张兴中...”
他大可以跑路,但是世界这么大他能到哪里去,而且他也不想离开丹棱,他跟杜桂兰和程柯宁已经很熟了,去新的地方还得重新适应,陆鲤不愿意。
“何小满又在外面散布谣言...”说起这事陆鲤就来气。
因为何小满的举动,村里有关程柯宁的风言风语是真不好听,他本来风评就差,而今已经到了闻风丧胆的地步,先前还有人家观望,这下连影儿都没了。
陆鲤想继续说什么,又想起何小满与他阿宁哥是青梅竹马,被背刺,他才是最难过的。
可是陆鲤没有安慰过人,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怎样才算安慰。
读书的时候他就是一个问题学生,成绩不上不下,没什么朋友,打完架就去便利店买酒喝,喝完他就好了。
“想说什么就说吧。”程柯宁一眼看透了他。
陆鲤不喜欢弯弯绕绕,他本来就是气何小满,因为阿宁哥他才忍着没吐槽,这下受到鼓舞他怎么可能忍得了。
“我原来觉得他生的好看,说话也细声细气的,他来家里我连水都送他手上,结果他居然做出这样龌龊的事,简直蛇蝎心肠,白瞎那张脸了。”
“他这样坏,凭什么得偿夙愿,阿宁哥,他配不上你。”陆鲤怒气冲冲的说。
他想都不敢想,若是阿宁哥真娶了何小满这辈子该怎么办,哪天不满意了,是不是又变成他阿宁哥的错了。
光是想想,陆鲤这心里头就一阵不痛快。
陆鲤突发奇想:“阿宁哥,你要媳妇儿不要?”
就在刚刚,陆鲤突然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办法。
左右他也回不去了,既然他们两处境都不好,彼此又知根知底,为什么不干脆两人凑合凑合得了。
陆鲤越想越觉得可行。
论感情,陆鲤自认都快跟阿宁哥好的就差穿一条裤衩子了,而且他们本来就一起吃一起住,阿奶还喜欢他,成个亲又怎么了?
想到这里,陆鲤已经把自己说服了。
“阿宁哥你有喜欢的哥儿或者姑娘吗?”陆鲤没忘记程柯宁之前的异样,倘若他阿宁哥有了心仪的姑娘或者哥儿,他断然不会开口的。
程柯宁眉心一跳。
“家里什么情况你都知道,能吃饱饭已是不易,怎可谈情说爱,怎可成家。”
陆鲤眼睛一亮:“那我当你媳妇儿你觉得怎么样?”
“我不要你养我,我自己可以出去做活,阿奶我也能帮你照顾;我捡了橘红花,改日卖去药铺,要是赚的多我也能为家里添一份力。”
程柯宁错愕地看着陆鲤。
陆鲤实在称不上是一个细心的人,他若心思缜密也不至于被刘梅拿捏,被王春香欺负至此,最后虽然全身而退,但也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他能想这么多完全出乎了程柯宁的意料。
他笨拙的在为他着想。
那一刻心跳震耳发聩。
陆鲤看不懂程柯宁的眼神,只觉得那一眼好深。
他忐忑起来。
“你还没说你同不同意。”他的语气急切,好看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看着程柯宁,露出一副期待的样子。
貌美的哥儿脸颊绯红,眼里憧憬分明,但程柯宁不能骗他。
“我只是一个杀猪的,日子不会太富裕,你穿不上绫罗绸缎,也住不起大房子,我还得养阿奶,每天都要出摊,家里我顾不上许多..."说到这里,男人的呼吸都变快了,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不自觉压低了些许:“...今后可能会让你受委屈。”
陆鲤明显感觉到他的语气和音量与平时是不一样的。
“那我来的时候你也没钱啊,我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程柯宁被他的心直口快一噎。
旋即,陆鲤冁然一笑,“而且,我自己可以养自己。”
“你真想好了?”程柯宁看了他一眼,不知道怎的又飞快的将目光放置他处。
陆鲤注意到了程柯宁裤子上的汗渍,才发现他手心出了很多汗。
那一刻陆鲤自己都不知道心里什么滋味,觉得好笑,更多的说不清道不明。
原来阿宁哥也会紧张啊。
“只要跟阿宁哥一起我就不委屈。”
他阿宁哥这样好,他还觉得是阿宁哥委屈了呢,原本可以娶个喜欢的,结果他给人做老婆去了。
“以后你要是有喜欢的,你可以给我写和离书。”陆鲤为程柯宁想好了后路。
他没发现程柯宁一怔,垂下的手骤然握紧。
“就是...”陆鲤咬了咬唇,碍口识羞:“我不能生。”
他依稀记得,哥儿孕痣颜色浅淡关乎生育一说,他自己是不在意,但这里的人好像都很重视这个。
说完他其实被自己雷到了,他没打算和他阿宁哥睡觉,就是单纯搭伙过日子而已。
陆鲤懊恼不已,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挽救。
“我也是。”程柯宁垂着头,声音低低的。
承认不行,对于任何一个男人来说都是奇耻大辱,没人会拿这样的事开玩笑的。
陆鲤初时茫然后来变成了震惊,他下意识低下头,眼睛都瞪得跟铜铃一样。
他盯的有些久了,程柯宁不动声色的侧了下身子,陆鲤脸霎时火辣辣一片。
他是真没想到他阿宁哥一个人承受这么多。
陆鲤差点替他阿宁哥哭出来。
两人的婚事就这么定下了,陆鲤回去就把这事跟杜桂兰说了,表情坚定的像是要入党。
杜桂兰乍一听这样的好消息高兴的合不拢嘴,立马起灶把本来打算明天吃的鱼炖了。
第二天起来,杜桂兰高兴的打理院子,却发现院子里几株花被人连根拔起,踩了不知道几脚,看着是活不成了。
她惯来喜爱花草,院子里种了不少,这几株还是何小满亲自挖来的,心疼之余杜桂兰怕何小满看到误会,本想去同他说说,何大根倒是先带着妻儿上门赔罪来了。
陆鲤和程柯宁都不爱嚼舌根,因而桂桂兰根本不知道猪儿山发生了什么事,在何大根的道歉里杜桂兰才知道了来因去果。
她不敢置信的望向跪在地上的何小满,仍旧无法相信那些流言蜚语会出自何小满之口。
“阿宁他奶,你要怪就怪我吧,是我教子无方。”王美凤放下提过来的鸡蛋,脸色苍白,眼睛红肿,显然来前已经哭过一回了。
“老太太,小满做下这样的混账事是何家对不起你们,你打他吧,我和他娘都不拦着。”何大根羞愧难当,将一根手臂粗的木棍给杜桂兰送去。
何小满哭的嗓子早已不成样子了。
“娘,爹,我不要嫁。”他跪走了几步,去扯何大根的袖子,“我不要嫁给麻子,他生的那样难看,老娘还是个坡脚的,如何配得上我。”
何小满在得知他爹火速为他定下了一门亲事以后就闹过了一回,奈何何大根毅然决然,何小满便是在程家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娘,你一向疼我,你劝劝爹吧。”
何小满哭着去求王美凤,王美凤严厉归严厉,但她就小满一个孩子怎么可能不宠爱;只是别的她尚能妥协,这事叫她如何开口。
他太纵容他了,把他养的无法无天毫无分寸,何大根看着何小满没有半分悔改的模样,悔不当初。
“你听你娘的话了吗?你听我的了吗?我让你不要生不该有的心思你听我的了吗?”
猪儿山的事情发生以后,何大根连夜去了那几个同行的哥儿的家里打点,走前还千叮咛万嘱咐只言片语都不可透露,时下匆匆为何小满定下亲事他也不愿;可小满这孩子这般我行我素,若是放任下去,谁知道将来还会犯下怎样的祸事来。
麻子虽其貌不扬但为人老实敦厚,他娘亦是个良善的,想来小满嫁过去日子总归不会难过。
他知他心比天高,若是没有发生这样的事,何大根还能由着他任性,偏偏他自己做了蠢事。
程家若是有心闹大,何家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到时候怕是麻子都不是何小满能选得了。
何大根心意已决。
所谓家丑不可外扬,他今天是来赔罪的,何小满这闹起来叫何大根脸上难看。
“闭嘴。”何大根忍无可忍道。
杜桂兰固然气,但她看着何小满长大,看他哭的这般失态到底于心不忍,“地上凉,起来说话吧。”
“就让他跪着。”何大根有心挫挫何小满的锐气。
“阿宁,你说句话。”杜桂兰行事并不独裁,她觉得既然程柯宁是当事人,合该他表态。
陆鲤也想看看他阿宁哥什么想法。
“你爹娘很关心你,以后好好过日子吧。”程柯宁说。
程柯宁从头到尾都没有指责何小满半点不是,他那样冷淡,击溃了他所有不甘。
他的所作所为竟是没有让他起半点波澜。
何小满眼眸暗淡下来,清秀的脸庞在顷刻间变得枯槁,手里的衣服布片捏至变形,脸色几变,终究还是无力的松开了手。
何小满的事情让杜桂兰低落了很长一段时间,程家和何家的联系本来就是何小满建立起来的,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杜桂兰心再大,也做不到毫无芥蒂。
王美凤为表歉意送过几回鸡蛋,但两家生了间隙,以后注定是不会来往了。
杜桂兰本来就满意陆鲤,如今程柯宁的事情真相大白,她心里便有了底气。
她要上陆家提亲去。
程家固然不是大富人家,但哥儿一辈子就嫁这一次,杜桂兰是断然不会委屈陆鲤的。
何况她就阿宁这一个孙子,她家阿宁迎娶媳妇儿当然得明媒正娶,该有的东西一个都少不得。
杜桂兰在程柯宁的陪同下去了一趟早市,茶饼选了上好的,还置办了布帛,两只白胖的大鹅,去云景酒楼打了两壶青竹酿,手腕的金钏、戴在脚腕的金镯,这些聘礼几乎掏空了家底。
她这么做一是为了表达对陆鲤的看重,二是让陆家看看她家的诚意。
杜桂兰知道柳翠对与程家的亲事犹疑,此举便是为了打消陆家的顾虑。
先前柳翠和她已经交换了草帖,杜桂兰找人去算了陆鲤和程柯宁的生辰八字,显示大吉。
杜桂兰喜上眉梢,直呼天作之合,特地选了一个好日子,找了一个做媒的婆子,提亲原本应该由家父上门,然而程家除了程柯宁已无男丁,因此杜桂兰决定亲自前去。
“之前咱们两家多有误会,闹的我是茶不思饭不想,现在误会解开了,我这心里啊总算松了口气,若是真因为这样一个乌龙拆散了这一对苦命鸳鸯,我可该遭天谴了。”
“您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听信了谣言,差点误了鲤哥儿的亲事,您都要遭天谴,那我作为鲤哥儿的娘,岂不是更该遭天谴。”
杜桂兰如此不计前嫌,真叫柳翠羞愧难当。
老太太穿着朴素,但也是打扮过的,她到底过过好日子,举手投足比起普通农妇的拘谨,要落落大方的多。
柳翠给杜桂兰倒了茶水,她就一乡野村妇,品不来什么茶,家里没有茶具,连杯盏都无,刘梅每回到他们家来都要说上一说,柳翠始终觉得乡下人学那文人墨客也是四不像,故而未曾置办,她头一回觉着家里是应该备些茶盏的,至少不至于用碗来的粗鄙。
杜桂兰端起碗喝了一口茶水并不在意,她年轻时吃过苦,哪怕后来日子好过也没忘记曾经,她这辈子起起伏伏,早已看的通透,并不拘泥于这些小事。
“亲家可别怪我自作主张,我实在喜欢小鱼的紧,是真心想把小鱼娶回家去,因而没递交细帖就过来了。”
“我知拜访的突然,但迎娶小鱼绝不是临时起意。”
“柯宁这孩子命苦,小小年纪没了娘,他爹忙着生意,我帮着打理铺子,未曾好好照顾他,想必你们以前也听过他的那些混账事…”杜桂兰知道这些东西瞒不住,柳翠突然改口恐怕也有这个的原因,“但这孩子心性不坏,家逢变故沉稳了不少,债已经还完了,这是字据。”杜桂兰把字据放到桌上,她虽然一丁不识,但也知道“诚意”两字光靠嘴巴说说是没用的。
“我不瞒着亲家,程家几间铺子都抵押了,现下家里几亩田地,几头猪,鸡鸭若干,条件...说不上好,但我程家绝对不会苛待陆鲤。”
对比王春香的趁人之危,杜桂兰实在光明磊落,柳翠想不出什么来阻止这门亲事的理由了。
陆春根坐在桌旁,两个眼珠子一直在打量地上的聘礼。
一旁媒婆在他耳旁说着竹篓里的东西。
他嫁了两个女儿,也没见过这样丰厚的聘礼。
陆春根可太满意了,原来觉得陆鲤的婚事无望,结果峰回路转捡了这么大的漏,他能不高兴么。
陆春根一时春风得意,乐的露出牙花:“他那名声,嫁出去我都烧高香了…”话说了一半,陆春根才察觉失言。
杜桂兰只觉得好生刺耳。
这些话旁人说听得都惹人生气,他这个当爹的怎能说出口。
柳翠心下一阵不快,如今她看陆春根是越发的不顺眼,想通了以后她是真存了和离的心思的,哪怕丢人她也认了。
十只鸡十只鸭,这坎儿她迈不过去。
柳翠娘家不富裕,但对她这个家中幺女颇为宠爱,前些日子她回娘家透了口风,震惊过后得知缘由她大哥背起锄头就想杀过来,还是柳翠给拦下的。
陆家这些年都过得拮据,但柳翠的嫁妆倒是分文未动。
一户人家家里男人再难,动女人的嫁妆都是令人不齿、会被村里人唾骂的。
因此抛去脸面,柳翠是有底气的。
之所以犹豫,是因为放不下陆鲤。
她固然能走,但陆鲤尚未婚配,到底姓的是陆;刘梅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陆春根又为他老娘是从,她若走了,她的鲤哥儿便犹如那案板上的鱼肉。
当初和王兴中的婚事就有刘梅的撺掇,陆鲤那一勺粪水令刘梅怀恨在心至今,她素来睚眦必报,她在他身上栽了这么大个跟头能让鲤哥儿好过?
杜桂兰开口道:“小鱼这孩子孝顺,肯吃苦,长的漂亮,人还聪明;他如此好,我还担心他瞧不上我们家。”
“是是是,亲家这样重视鲤哥儿,我高兴还来不及。”陆春根擦了擦额头细密的汗,生怕搞砸了这门婚事。
柳翠收敛情绪,不愿在这样一个好日子与陆春根闹不愉快,跟着赔笑:“叫亲家看笑话了,他爹高兴坏了,话都胡乱说了。”
媒婆见他们认下了这门亲事,龇着大牙让一旁等着的老先生拟婚书。
这先生是杜桂兰特地去镇上私塾里请的,写着一手好字,请他写字的不知凡几,还是因为他和她家老头子是旧相识,这才给了面子。
“我看好了日子,六月十六是个好日子,亲家怎么看?”
柳翠粗略一算,距离婚期居然不足三月,她没想到这杜桂兰这般心急。
陆春根倒是没什么意见,他巴不得陆鲤尽快嫁出去。
“确实急了些,可往后的日子我也看过了,都没有这一天好。”杜桂兰说。
杜桂兰做了诸多让步,柳翠不想她为难。
“那便依亲家的。”
见两人同意,杜桂兰眉开眼笑的示意老先生落笔。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永结良缘…
老先生抚着白胡须,刚提笔,红纸墨书突然被一只手夺了过去。
“好啊,老二,定亲这么大的事你都不跟我商量,我不来,你是当你老娘死了不成!”
陆家大事小事都由老太太刘梅拿主意,乍一看到桌上的婚书,刘梅勃然大怒。
“要死了,真是要死了,儿子有了媳妇不要老娘了,大事也能自己做主了;明明今年是老二养我,就因为我说了鲤哥儿把我赶到老大家,老二,你是真孝顺啊。”
刘梅拄着拐,气的嘴皮子都不利索。
自打上次她回绝了陆春根,她这个儿子就开始躲着她了。
吃食倒是经常送来,但桥儿家是一步不踏。
天知道她这些日子左盼右盼,只盼到几框菜来有多失望。
她儿子不要她了。
想到这里刘梅心里就一阵委屈。
陆春根一看到她这样就头皮发麻。
“娘,我去接您的,是你说…你说…”
“我让你不来你就不来了?我受了气,你哄哄我这个老太婆怎么了?!”
刘梅眼睛一红,包在眼眶里的泪啪嗒掉了下来。
“我是不是说你不得了?我今天就是来问问你这个家是不是容不下我了!”
“就因为我说了你,这么多天你也不说来看看我,菜塞给云娘就走,我缺你这口吃的了?没你的菜我是活不成了?”
陆春根听着那一庄庄按在自己身上的罪名,有苦说不出,他娘明明知道他怕的是什么。
“咱娘两难道还有隔夜仇吗?”
刘梅涕泗交流,她的眼泪就像一块块石头,压的陆春根的脊梁骨都快弯了。
陆春根将她扶到凳子上坐下,桌上放着一只盛了茶的茶盏。
茶盏小巧雅致,几片茶叶沉在盏底,这在老二家可不多见。
陆春根的讨好让刘梅很受用。
“倒是不错,找桥儿要的?”
“我一个粗人哪知道这些,上次去大哥家我瞧见了款式,去镇上特地给您买的,就等着您回来呢。”
陆春根说完,余光瞧了杜桂兰一眼登时觉得要坏事。
杜桂兰带着诚意来,陆家虽然兜比脸干净,但陆春根也想撑撑场面,故而将给刘梅买的茶盏拿出来暂且一用。
他要是能料到今日老娘会前来,这场面是宁愿不要的。
果然,刘梅的满意止于杜桂兰拿起茶盏之时。
她狠狠剜了陆春根一眼,看向杜桂兰的目光泛冷。
“哟,这位阿姊是?”
她像是才看到杜桂兰,语气亲切,只是表情实在称不上友善,吊起的三白眼一抬,两片薄薄的唇上下一合,便透露出几分酸刻。
她这出下马威,杜桂兰眼皮子都没抬。
陆春根欲哭无泪道:“娘,这是程家阿奶,今天是来提亲的。”
刘梅脸一板,语气森然:“那不要脸的小娼妇离了男人是不能活了?这才退婚多久,又勾搭上了男人,也是见了怪了,他是给程家灌了什么迷魂汤,这程家居然一点不挑。”
她说话惯来没轻没重,柳翠坐不住了,“阿姑,那王兴中肥头大耳品行低劣,她老娘王春香心眼都是个黑的,这样的人家把哥儿嫁去跟送他去死有什么区别?”
“要不是你们把事情闹大,他们娘两会跟陆家翻脸,咱陆家会丢这么大的脸吗?”
“要怪就怪这小畜生不识好歹!”提及陆鲤刘梅厌恶至极,连陆鲤的名字刘梅都觉得晦气。
柳翠白着脸,扶住桌子的手都在抖,只觉得脚底漫起阵阵寒意。
“今天这婚事也别议了,鲤哥儿的亲事我已经寻好人家了。”
她这话一出,屋里的人齐刷刷的朝她看过去,媒婆同老先生吃惊的相互对视了一眼,她促成的亲事没有过百也有几十,竟是头一回瞧见此等稀奇事。
柳翠瞧刘梅咬牙切齿的样,慌了神,“阿姑,这是鲤哥儿的婚事,你怎么能知会一都不知会一声。”心态上她变了很多,但对刘梅的敬畏早就刻在了骨子里,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的。
“娘,哪家的小子,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陆春根也急了。
“我托淳哥儿找的。”说起这事,刘梅脸上总算带了一点笑意。
“郑老爷听说了鲤哥儿的遭遇,十分怜惜他。”
郑老爷是镇上的富户,年近花甲,膝下女儿、哥儿成群,这辈子最遗憾的就是没有诞下小子。
于是小妇一房一房的纳,到陆鲤已经是第十七房了。
“郑老爷说了,只要鲤哥儿能给他生个小子,他就给咱陆家盖大宅子,到时候可比淳哥儿还出息。”
“也就我这阿奶记挂他,这样的好事,要别人家的哥儿我还不说呢。”
柳翠眼前阵阵发黑,胸口都开始绞痛起来。
“娘,您说什么胡话,郑老爷纳的可都是窑子里的姑娘,我陆春根是穷,可再穷赚的也是干净的银钱,我们鲤哥儿是清白人家的哥儿,怎能和窑子里的姑娘比较。”刘梅言辞尖刻,陆春根从不忤逆刘梅,这一次他也觉得她有些不可理喻了。
“那又怎么了?宅子还分贵贱吗?”
“郑老爷可都安排妥帖了,天一黑坐进小轿,成了小妇便不能抛头露面了,对外我们就说他去了外乡,说闲话的人难不成还会赶到外乡去验证真假。”刘梅不以为意,当成生意一般的说。
杜桂兰已经听不下去了。
“亲家也老大不小了,做了丈夫也做了爹,怎么就不能做主自己儿女的婚事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没有断奶的小娃娃,事事都得听娘的话。”
陆鲤回丹棱以后所受遭遇轻描淡写,杜桂兰总觉得家里哪怕有矛盾,血缘在那里总会手下留情。
刘梅这般心狠当真出乎她的意料。
杜桂兰现在只是听了这一嘴儿都气得心肝儿疼,亲奶奶都这般作践,她的小鱼在陆家过的到底是什么日子!
难怪陆鲤不愿意回来,要是她,她也不要回来的。
“我大儿子可是里长,你一个破落户算什么东西。”新仇加上旧怨,刘梅听不得半句抨击,忿然作色,抄起桌上的茶盏砸了过去。
老先生避之不及,哎哟了一声,抬手一摸额头见了血,两眼一翻直挺挺的倒了下去,幸而媒婆眼明手快拽了他一把,才没磕破脑袋。
“你!”
杜桂兰怒目而视,从来没有这样生气过。
她本就一乡野村妇,乡野村妇使的手段她自然也能使得;刘梅猝不及防挨了她一巴掌,头上的抹额都被扇歪了。
刘梅暴跳如雷,一把薅住杜桂兰的头发,抬手要掴回去,就看到杜桂兰突然整个人软了下去。
*
陆鲤其实是不赞同提亲的,他又不是他阿宁哥的正统媳妇儿,用他那边的话讲就是假结婚,犯不着这样铺张浪费。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阿宁哥也跟着忙前忙后,还给他买了大金镯子。
陆鲤不敢告诉杜桂兰真相,怕她空欢喜一场,他看得出来她是很希望他阿宁哥成家的,所以看着杜桂兰蒙在鼓里忙前忙后,陆鲤这颗心一直七上八下的。
杜桂兰今天出门,陆鲤的眼皮一直跳,因为放心不下跟了过来,刚到门口迎面却碰上了做媒的婆子。
老妇远不是走前的春风得意,此刻神色仓惶,陡然看到陆鲤,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舌头就像一块僵硬的肉块,捋都捋不直了,“...杀人...杀人了!!!”
清水村从建村以来从没出过命案,婆子嗓音陡然拔尖,引得街坊邻居都看了过来。
陆鲤心里一咯噔,三步并两步进了屋,看到倒下的杜桂兰顿时方寸大乱,一把推开刘梅。
杜桂兰个子并不高大,但生的粗手粗脚,重量比起陆鲤只怕都是重他一些的。
陆鲤吃力的抱住杜桂兰,铁青着一张脸,“你在做什么!”
“你要做什么!”
陆鲤死死的盯住刘梅,皮肤都因为愤怒开始发红。
他其实很慌,因为他不知道杜桂兰到底怎么样,理智告诉他,他应该马上找郎中,可在看到老太太那张煞白的脸时,他的脑袋一片空白。
双腿和膝盖不住地发抖,胃仿佛跟石头一样硬。
“你想做什么?”
刘梅一看到这个煞星,脸上的肌肉就条件反射的抽了抽。
时至今日刘梅一天要漱八次口,那天受到的屈辱在她心里不可磨灭。
她恨死了陆鲤,以至于看到他就觉得牙根发痒。
“我怎么了?我就坐在屋里吃茶,我能做什么,怎么着,这个家我还不能来了?”刘梅咽了口唾沫,削薄得两片唇一开一合试图颠倒黑白。
事实上刘梅也吓坏了,她生平爱占便宜,喜欢搬弄是非,但从没想过会背上人命。
大霖重律法,犯事是会被抓进牢城的,里头差拨各个手段了得,之前郑老爷家里来了个小贼,衙役送去了牢城,听说放出来的时候脱了层皮,腿都被打折了一条。
刘梅扶住桌子,喉咙阵阵收缩,直犯恶心。
陆鲤还没说什么,她先绷不住了。
“陆春根,你管管你家哥儿,有他这么往自己阿奶身上泼脏水的吗?他都还没嫁过去呢,一口一个程家阿奶,真把自己当程家人了,还把我们陆家放在眼里吗!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程家生的。翠娘,你也说句话,嘴巴就知道用来吃饭,关键时候派不上半点用场。”
陆春根早就吓的瘫软在地,柳翠气的俨然快要晕过去了。
刘梅恼极了这两口子的窝囊。
陆鲤想到了刘梅当初逼自己的模样,想到杜桂兰可能受到的委屈,一肚子的火的仿佛要把他烧穿。
他一言不发的抽出捆住竹篓的麻绳,折成几折。
“怎么,你还想打我不成?小畜生,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儿子指望不上,刘梅硬着头皮囔囔。
“你这个扫把星,别以为我怕你,你敢动手你不得好死。”她在陆鲤身上栽过一次跟头,知道这小畜生是个黑心肝,逼急了是真做得出来。
陆鲤笑了,他这张脸生得无害,真正发怒也看起来没有什么攻击性,可就是这样,刘梅却怕的要死。
陆家屋子并不向阳,一天里有半天屋里都不亮堂,只是这会儿谁也没心思点灯,地上的血迹衬的屋里阴森森的。
眼看陆鲤向她走来,刘梅吓的尖叫起来,“春根,春根,你娘要被打死了,你要没娘了,你是死了吗!”
她这一声声音尖锐,仿佛透过□□击穿了陆春根的灵魂,他猛地一个激灵,定睛看向陆鲤心下大骇,连忙拦在刘梅的身前。
“鲤哥儿,大喜的日子你发什么疯。”
陆鲤脸色沉了下来。
他也知道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她怎么敢!
陆春根站出来给了刘梅一点底气,她整个人都跟水里捞出来的一样瘫在地上,委屈地哭了出来。
“所以,你还是要帮她。”
也不知怎么的,陆春根居然无法直视陆鲤的眼睛。
他撇过头,驼着背,半边身体隐在暗处,好像这样就看不到他分成两片一大一小的心了。
“她是你奶奶。”他名义上的父亲说。
陆鲤低下头,闭上眼睛,逐渐面无表情。
“哎呀~”
他向杜桂兰走去,突然身形一晃,脚下一滑,陆春根下意识想扶眼前却一花,右脸一片火辣辣才发觉自己被抽了一个嘴巴。
*
出了陆家,陆鲤问邻舍借了牛车带杜桂兰去镇上诊治,板车上垫着厚厚的干草,倒也不算颠簸。
老牛步调缓慢,没比人快多少,但陆鲤带着老先生和杜桂兰,光凭脚力他是赶不到的。
陆鲤拴着一颗纷乱的心,跟着牛车在风里摇晃。
和济堂不大,行医的郎中刚巧回来。
很幸运,老先生并无大碍,杜桂兰因为受到惊吓,郎中给她扎了几针,醒过来后又抓了几副安神的药。
陆鲤本来是要去送老先生的,然老先生家就在附近,杜桂兰愧疚难当,只是掏空荷包也囊中如洗。
杜桂兰日子过得精打细算,她为何这样捉襟见肘,陆鲤怎么会不知道呢。
陆鲤眼睛一酸,突然不确定了,对于婚姻,他是否太过儿戏了。
杜桂兰面露窘迫,“今天诊金都是先生垫的,这事是因我程家而起,把您牵扯进来我是真对不起,按理应该由我来...”
老先生虽然与她的丈夫是旧相识,可他人都没了,两家交情自然生分了,原本她是不想麻烦他的;是阿宁说老先生字写的好,她这才厚着脸皮上门求他帮忙的。
老先生摆摆手,并不计较:“程家阿婆,你今天要真给我,你就是把我当外人了,咱们也认识这么多年了,你什么样的人我会不知道?”
“你也是个苦命的,要是当家的在,何至于要你一个女人出马。”
提及丈夫和儿子,杜桂兰眼里闪过落寞。
这个世道,富的富,穷的穷,普通百姓男人维持生计尚且不易,她一个女人撑起一个家,其中的艰辛只有自己知道。
她从不言说苦难,却在老先生的面前湿了眼眶。
“阿宁现在可懂事了,还有我们小鱼”,杜桂兰捉过陆鲤的手拍了拍他的手背,“日子已经好过啦~”
她笑了起来,眼中的期盼就这么将陆鲤想要道明的真相堵了回去。
“好,好孩子。”老先生慈爱的摸了摸陆鲤的头,把陆鲤都整难为情了。
老先生颇有些才情,是十里八乡唯一的秀才,虽然后面的选拔落了榜,但每三年一次的科举本就是千军万马,想在其中取得名次更是凤毛麟角;因而老先生在镇上很受追捧,他的私塾名额历来是得抢破头的,这些年也养了一些傲气,初来乍到就对刘梅市侩的做派十分不喜。
“陆家阿婆好生不讲道理,亏我还想将陆家小子招入私塾。”
老先生之所以答应帮杜桂兰这个忙,还有别的用意。
陆桥家的小儿子今年就该启蒙了,陆桥几次递交拜帖,想将小子送到他的私塾来,老先生收学生不光要看悟性还要看品性,因而他顺水推舟来陆家瞧个究竟。
经此一遭,老先生可谓是失望至极。
他不过区区一个里长,老娘便这般目无王法,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老的都这样,小的可见一斑。
他李奎多的是学生,不是非他小子不可的。
“我定要去和陆桥好好说道说道。”李奎捂着包扎过的脑袋,忿忿不平道。
与此同时,陆家。
有邻舍通风报信,陆桥终于姗姗来迟。
陆桥在路上已经听了一嘴,对陆鲤是越发不喜,老二家的哥儿也太能折腾了,没完没了是不是。
陆桥打定主意要敲打敲打二弟两口子,让他们好好管管自家哥儿。
“我听张家阿婆说娘被打了。”
村里的谣传总喜欢夸大事实,陆桥其实是不信他老娘被打的,他了解刘梅,她打别人还差不多。
陆桥推开门往里一瞧,瞳仁猛地一缩,突然定住了。
这两个鼻青脸肿,脸肿的跟猪头一样的人是谁?
“娘呢?”
陆桥问柳翠。
矮小的那个直接哭了出来,“你那两眼珠子是白长的吗!”
刘梅说了几句便疼得龇牙咧嘴。
陆桥皱眉,蹙额,终于消化了过来。
“那小畜生疯了,他扇我巴掌,还拿绳子抽我,你看看我这肿的,”刘梅露出胳膊上的红痕,“桥儿,你可得好好治治这个小畜生,哎哟,苍天啊,我真是活不下去了。”刘梅哭的凄凄惨惨,好不可怜。
陆春根捂着脸,气的咬牙切齿,却也觉得丢脸。
陆桥一脚踢翻了凳子,火冒三丈道:“他一个哥儿是反了天了不成。”
“陆鲤呢?”
陆桥怒道,他气的狠了,两只眼睛瞪的圆鼓鼓的,脖子上青筋都爆了出来,怒目圆睁的样子很是吓人。
他原来觉得陆鲤再胡作非为也是春根的孩子,哪怕他是春根的大哥也不好贸然插手他家里的事,结果呢?既然他这二弟无能,那就让他这个大伯来好好管教管教。
他今天非得收拾陆鲤一顿不可。
“让他滚出来。”
他气的连文人的架子都不端了。
陆春根坐在椅子上一直默不作声。
“回程家去了。”柳翠开口道,她脸色很不好看,就像是大病了一场。
“他这么能耐,还回来做什么。”陆桥说着扫了一眼竹筐里的东西,舌头顶了顶口腔,冷笑起来。
他一把拉起陆春根,不由分说往门口走,“走,咱们现在就到程家要个说法去,不给陆家祖宗磕头他别想成这个婚。”
却没想到一向唯唯诺诺的陆春根居然挣脱了他的手。
陆桥瞬间破口大骂:“陆春根,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娘为这个家付出这么多,你这儿子看着她挨打半点都不心疼的?她为谁啊!”
“娘把程家阿婆推倒了。”
“什么?!”陆桥楞了一下。
“还砸破了阿婆请来写婚书的老先生的脑袋。”
陆春根说这些话的时候手都在抖,“他流了好多血,拉出去的时候人都昏着。”
“那先生..可是姓李?”
镇上能被称作先生的只此一人。
“我不知道,他字写的很好。”陆春根思绪乱的厉害,他已经快急哭了:“大哥,牢城那地方不是人呆的啊,娘怎么...”怎么受得住。
陆桥脑袋突然嗡了一下子,人都站不稳了。
“草贴”是两家人对自家情况的一个简单介绍,上面写着双方的生辰八字,籍贯等内容。
“细贴”列出了更详细的情况,除了草贴上有的,还要详细列出聘礼的数目,陪嫁的内容及数目参考了《梦梁录》,最终来源知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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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等了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你要老婆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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