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猫》西元十二

31、番外

　　我是晚猫。我永远爱着给我起这个名字的人。

　　我永远记得十二岁的那一天，她像只闯进森林小屋的小鹿，怯生生地站在门口。
　　“你好，我叫林晚云，住在你下铺。”

　　我时常会想，是什么导致了这一切的发生。它的源头在哪里。我也曾经无数次地以为是父母的重男轻女导致了我性格的形成和悲剧跌宕的一生。直到我见到了我的弟弟。在他两岁的时候，我曾因补办身份证回了趟家里。当我发现才两岁的孩子就已经会故意把盘子打翻在地，会故意踢我然后放声大哭的时候，我突然间明白了，我从生下来就是这样一个人，自始至终，都是这样的自己。不因为任何事，不因为任何人。

　　林晚，是我人生中唯一一个能填满我所有需求和遗憾的人。很难用什么词汇来形容她，她并不是我的B面，她就是她，特别真实，特别和我相契合的一个人。我不可能放她走。在我们相遇的第一天，我在家里吃着晚饭，满脑子都是我离开宿舍时，她呆呆地望着我，浑身散发着她需要我的气味，我就知道，我放不下她了。当她落魄地出现在我的办公室里，低声但倔强地说自己没带简历的时候，我想，我真的再也不可能放她走了。

　　我总是喜欢跟别人提起她，无比骄傲地，提起她。我一度觉得她就是我的底气。在我和林生分手后的那段日子里，我太感激我每天回到家里都有林晚的气息。若是一进门便看见她，我便会松一口气，若是我先到家，我就会瘫在沙发上直到听见她回家的脚步声才起身。可她真的太忙了，忙到没什么时间好好和我聊天。当我知道林晚要离开广州的时候，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她走之后，我常坐在家里发呆，自己和自己说话。直到林生的再次出现。是的，林晚并不知道，在她离开广州之后不久，我和林生开始藕断丝连。我们再次相见是在我陪一个老板赴会的宴席上。他也带了女伴，一个新的年轻女孩。

　　所有的捷径都是阻断后路的利剑。女孩子为什么不能通过这种方式获得幸福呢？因为它不可持续，却让你上了瘾，终生无法戒断。

　　当晚他送我回家，我们之前的恩怨似乎就此一笔勾销。几个月后，他抱着我说，你这样下去不行，我送你出国读书吧。我告诉他，他给我的一百万我花光了，他笑着大骂我，然后告诉我先去考雅思，通过了他就再给我五十万。我没有后悔过出国留学的事，在林晚离开广州之后这件事一度给了我新的希望。

　　除夕之夜，林晚打电话给我，她妈妈也在那头祝我新年快乐。我好几次离开镜头，好不让她们看到我强忍着的泪水。我一边跟她们说话一边穿衣戴帽，像马上要出去聚会一样。挂了电话，我又脱掉衣帽，径直走向卧室，玩游戏消遣。孤独的人不配热闹，在热闹中只能感受到更多的孤独。

　　我通过了雅思考试，第一时间和林晚分享。我想她一定会为我感到骄傲的。可是她没有。是什么时候开始变了的呢？既然我不曾变过，那就是林晚变了。在我拿到了林生五十万的第二天，她的新女友在我们吃饭的餐厅对我泼了一身饭菜。我没有站起来和她吵架，而是坐在原位，点了支烟。那天晚上，我突然明白了林晚对我发的脾气，她一定觉得我通过这样的方式获得一切很可耻。她为我感到羞耻。

　　于是，在英国的日子，我的开心总是短暂的。迷惘，空虚，不知所以，才是永恒的。她来看我，我很诧异。我能感觉到那十四天她很幸福，她此时的人生是完美的，她很独立，甚至对我是强势的。

　　我第一次感觉到看似弱小的她是强势的，是她为我起名字的时候。“晚猫”，以她之名，冠我之姓。她还送了我一幅画，告诉我晚上的云是紫色的。这就是她对我表达喜欢和占有欲的方式。她真可爱。

　　她说自己懦弱，说自己无能，可在我看来她并不是。她总是用尽自己所有力气，坚持着自己的坚持。被老师逼着当组长，明明自己害怕得要死，可就是不松口答应；被同学欺负了，斗不过也绝对不低头；被两份工作压得喘不过气，也依然咬牙坚持。她比我强大。反倒是我自己，永远不愿活出一副循规蹈矩坚定不移的认真模样，仿佛让别人知道我认真了，我就输了。
　　多的是她不知道的事。她不知道，初中她调去前排后，我上课装着睡觉，其实却在仔细听着老师讲的内容，我一下课就溜，晚上却在家里疯狂做题；她不知道我一边恨她报了我可能考不上的九中，一边打死不承认我特别想和她继续做同班同学，做最好的朋友；她不知道，我妈妈从来没有给她做过烙饼，那些烙饼都是我学着我妈的厨艺做给她吃的。

　　和小学时背叛我的那个女生不一样。林晚从不和我比较，永远希望我更好。我站在舞台上演出，收获着所有人的尖叫，她比我还要激动。别人对我质疑谩骂，她永远鉴定地站在我这边。是的，在我和别的一切之间，她永远选择了我。初三的那个圣诞节，轮到我值日打扫卫生，在宿舍楼道的垃圾桶里，我发现了何超然给她的那颗苹果。从那时候起，我已经知道我对她来说有多么重要。

　　需要和被需要，这两者之间，前者不一定能得到回应，后者却是在已经有了回应的基础之上的情感，因此显得愈发浓烈，愈发让人有安全感，这种对本我价值的肯定让人欲罢不能。

　　所以，哪怕是彭雪如天天为我盖楼发帖，她欺负了林晚，我还是会让喜欢我的师弟照我说的去给她致命一击。所以，哪怕是她背着我和邵钟文在一起，我也告诉自己，她这么做只是为了何超然的事报复我，别无它意。所以，在大四的时候，有两个男人追求我，我没有考虑做电子商务的钻石王老五，而是选择了林生。想来我也很蠢，林晚专业是英语，可就一定要做这一行吗？不过我并不后悔，只是觉得自己傻得可笑。

　　如果有神仙道士，我一定求他给我算上一卦。我想问问他，是否我本人此生愚钝，并不懂得七情六欲，不懂得什么是爱情，不懂得什么是亲情。唯独遇上一个无可取代的人，纠缠一生。

　　林晚，你说过，我对你而言，是没有是非对错的。
　　你说过，只要我还爱你，我就是你的晚猫。

　　世间多谎言与欺瞒，不会骗人的是时间。
　　晚上的云可能不是紫色的，可我爱你，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