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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二十七) ...


  •   她总有办法让我回来的。

      我匆匆赶往广州,曹宇从机场直接接我到了广州市拘留所。在拘留所门口,他和我说再见。他还得赶回公司,他已经提了辞职,过几天就要和老婆一起回老家待产,手头上的还有很多工作没有交接。我问他走之前还有时间一起吃饭吗?他说怕是没有了。

      “我就不进去了,我也不知道跟你说这事儿对不对,但是我一想到她当初对你那么好,我就……而且还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曹宇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跟我讲。
      “嗯?快说吧。”我急着进去看人。
      “毕业那会儿,有两个老板追王紫辰,一个是做电子商务的,一个是做英语教育培训的。呃……我就说这么多吧,我们各自珍重,后会有期。”

      这一次,曹宇一点也不搞笑。他留着胡茬,满脸沧桑。我们就这样匆匆而别。回想来,我人生中唯一一次好好告别竟然是我离开姜城前和小学玩伴们说再见的那一次,整整告别了一个暑假,认真而完满。

      在拘留所里,我见到了晚猫。她被拘留的原因是吸毒。我的脑子像被劈了一刀似得痛到炸裂。我这才知道在英国的时候,晚猫背着我抽的不是烟,是大麻。无知如我,都面对面发现了让她整日意乱神迷的罪魁祸首,却浑然不觉。

      她见到我,身子后仰,闭着眼睛叹了口气:“哎呀……又麻烦你跑一趟。”
      我死死地瞪她,连杀了她的心都有。
      “这在英国算是合法的。”她还在为自己辩解。
      “你他妈是英国人?”我气得爆粗口。
      她不搭理我。

      “这就是你让我回来广州的办法吗?”
      “你可以不回来啊。”她冷笑着,对我的愤怒不屑一顾。

      我为她交了2000元罚款,带她离开了拘留所。走的时候,拘留所的警员跟晚猫说:“你可不能再碰那东西了,虽然这是我们第一次逮到你,不过一看你就不是个新手。下一次再被我们抓住,可就不是拘留一周了,强制戒毒那滋味可不好受的。”

      我们两个在广州生活了十年的人,如今再次回到这座城市的时候竟然居无定所。我们临时订了家快捷酒店。进到简陋潮湿的标间里,她一坐定就开始抽烟,我一巴掌把烟打翻在地上。

      “是烟啊!你看清楚这是普通的烟好不好。”她头发乱糟糟的,活像个刚做完不法之事的特殊职业女子。
      “你还有钱吗?”我语气冷冷的。
      “有。”她尾音拖得老长,流里流气。
      她把一张银行卡撇在桌上,我看着眼熟。
      “里面有多少钱,够我们活几天?”我故意气她。
      “你放心,我不花你的钱。这里面还是你的一万六,你赶紧拿走,别再推来推去的了。还有,你替我交的那两千块钱,我现在就转给你。”她蜷缩在床头,拿着手机给我转钱。

      我站在床尾看着她,不敢相信我们竟落得如此下场。和这座城市分别的两年里,很多人说广州已经被北上深远远地甩在身后了。每次听到这个说法,我都嗤之以鼻。可看到曾经在广州城里尽享人生的人如今已是这般田地,我只愿我们从未属于过这里。

      她那晚转了好久都没给我转过来一分钱,我想她是已经没什么钱了。听拘留所的警员说晚猫是夜里在街头被抓的,我不禁想她是不是自投罗网,只为谋个饭吃,讨个觉睡。我没有向她证实,我很久没这样逃避问题了。她宁可没饭吃没觉睡也不愿意动我的“嫁妆钱”。

      我让她站起来,她不明就里。她被我拉起来,我抱住她,跟她说:“你不要这样,不至于,一切都会好的。”
      “至于。”她把我推开了。

      夜里,我们分别躺在标间的两张床上,望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反正我已经是个有污点的人了,再多一个污点,也无妨。”她说完转过身去。

      “我现在回来了,你还打算再吸那玩意儿吗?”
      “不了。”
      “要是让我再发现一次,我就马上走,再也不见你。”

      她没回应我,过了几秒才重新开口。

      “好。所以我只能用这种方式留住你了吗?”
      “那你和我回家去吧。”

      “所以,我现在对你来说没什么用了是吗?”她不搭我的话,又问我。
      “我……”我想说我不是这么理解友情的。
      “所以,林晚再也不需要晚猫了对吗。”她打断我,自顾自地说。

      我不知道那套珠江新城的房子里现在住着哪位姑娘,窗外的夜景是否还和当时一样让人沉醉,我不知道淘金的酒吧里是否还有充满生命力的年轻人在互投爱意,我只知道人生的巅峰真的离我们远去了。

      再三确认黄女士一切安好后,我选择了暂时留在广州。为了生计我又开始找工作。每家面试的机构都问我在广州待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回家乡去现在又为什么要回来,回去的原因我照实说了,回来的原因我只能捏造是自己心中仍尚存一腔热血。最终通知我面试通过的机构全是新开的小培训机构。

      在准备入职之前,我意外接到了林生的电话。

      他告诉我他听朋友说我回来了,让我有时间去他那里坐坐。我不禁想,他不愧是英语机构大佬,消息传得这么快,还有我林名师的影响力在离开两年之后还是这么大吗?

      可现实疯狂蹂躏我。我本以为,大机构不要我只是因为我过去的不稳定性造成了些不利影响,入职之后我才明白在这两年的时间里,有太多更优秀的人加入了这个行业。上班的第一个星期,除了各种考核指标疯狂砸向我以外,公司连个固定的工位都没有给到我。我明白,待遇都是自己要来的,这就是我应得的待遇,毕竟,在新入职的员工里,海归研究生,英语专业八级,具备同声传译经验,这些一点也不罕见。我各方面条件都算不上是优秀的。

      匆忙的一天下午,我刚下课,我正在问晚猫晚饭打算吃什么。一条信息弹出来,竟是何超然发给我的。
      他问我在不在广州,要不要一起吃个饭。我找理由拒绝了,如今我们这个样子未免太过于狼狈,记忆中的那份美好,还是不要这样被破坏了。没想到,晚猫知道了后却难得地情绪激动,她坚持要去。她主动和何超然联系,约了三人晚上一起喝酒。

      我和晚猫翻箱倒柜,比试了不知道多少件衣服,恨不得把所有的化妆品都涂在脸上,香水,高跟鞋,卷发造型,一个也不落。我们比参加所有party都准备得更要精心,只是为了见一个有所亏欠的人。

      十八岁高中毕业的时候,我们谁也没想到再次见面要等到十一年之后。何超然,他变胖了,他是88年二月份的生日,虽然比我们只长不到一岁,可却看起来比我们看起来成熟了不止一点。我们先一起吃了顿饭,席间得知他只是过来出差,顺道看看我们生活的广州怎么样。他的孩子已经三岁了,我和晚猫非闹着要看他老婆的照片,他找各种理由也不给看,只让我们看了眼孩子的。孩子不像他,也没有他好看,他老婆的颜值我们猜到了大概。饭后我们一行去了酒吧喝酒。
      迷醉之际,晚猫问我:“这么多年来,出现过的男人这么多,你最爱哪个?”

      是啊,何超然,邵钟文,曹宇,小路。他们出现在我开始懵懂的年纪,出现在我充满欲望的年纪,出现在我需要关心的年纪,出现在我看淡一切的年纪。谢谢这些男孩和男人,在茫茫人海中选择我和他们的一生有所交集。

      驻唱歌手正唱着一首不知其名的情歌,歌词说着:

      你为何爱我 / 是我求神灵保佑还是我何能何德
      悲剧是什么/ 是注定的命运还是自我选择
      为何我们沉迷互相折磨/ 拼命犯下过错
      就让它破/ 让它坠落
      若我们就这样错过/ 对你来说/ 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我哭了。隔着杯中的威士忌,我看着何超然说:“我永远爱未满十八岁的何超然。”
      晚猫明显喝多了,她笑话我:“哈哈哈哈!你变态啊!喜欢未成年!”

      她又接着让我猜她最喜欢谁。
      “你猜?超然不清楚的,林晚你猜。”她拉着我的胳膊,脖子朝前倾着。她笑眯眯地,让人看着害怕。
      我没有猜,超然,钟文,林生,我不愿这里面的任何一个人是她的答案。

      “你不猜?那我就不告诉你!哈哈哈哈!”
      听到她这话,我长舒了口气。

      “超然,该你了,你呢?最喜欢哪个女人?”

      何超然坐在我们对面,一直安静地看着我们,脸上带着慈眉善目的微笑。突然被晚猫提问到,他受到了一点惊吓。

      “你也没回答,为什么我要回答啊?”
      “那是林晚她不猜,她不猜我就不回答,我现在就猜你的,猜完你还不说的话,就罚你把这杯Whisky 一口气喝掉!”

      没等晚猫报上第一个名字,超然就一口气喝完了杯中的酒。

      “哇哦,不愧是国企的干部,酒量就是好!”晚猫连连鼓掌。

      昏暗暧昧的灯光下,我趴在桌上,看着眼前的何超然,眼泪止不住地流。我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自始至终,他一直保持着那憨厚神秘的微笑,仿佛我刚才表白的何超然并不是他,那个爱了我五年的少年可能在他心里早已死了。
      死者长已矣,活着的,那就好好活着吧。

      临别之际,超然给我们发来了高中毕业典礼上我们三人的那张合影。他搂着我们俩说:“看到你们都过得不错,我就放心了,不过女孩子大了,最好还是找个男人回归家庭,在外面飘着太辛苦了。”
      我和晚猫痛哭流涕。超然以为是我们舍不得他,连忙安慰我们:“哎呀不哭了不哭了,我们还能再见的嘛,你们什么时候回家了,有空记得找我,咱们到时候再聚。”

      其实,我们只是在哭我们过得并不好罢了。当然了,他现在还管我们叫“女孩子”,这点也很好哭。

      那晚回到家里,我和晚猫脱下高跟鞋,换上睡衣,卸了妆,拆下头发,瞬间没了元气,妖精现了原形,又回归了真实的自己。
      我们并排坐在床上,两眼无神。

      “我们刚才见何超然了吗?”我问她。
      “没有。”她看了我一眼,又一次读懂了我的心思。
      “好,那就好。”

      夜里背靠着背,我睡不着。
      “我们还是回家吧。”我说。
      “你要走就走,我不可能回去。”她也没睡着。
      “那我让你爸妈来接你。”
      “你敢让他们来,我就敢死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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