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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定目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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舆论风波渐渐平息,青行院和玉器教的新闻逐渐淡出七桐市住民们的视线,生活依旧照常运转,大部分人的生活并没有什么变化。而有变化的一小部分人,则品尝着各自的酸甜苦辣,在他人或好奇或观望的态度中,千言万语梗在喉头,最后也只能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毕竟,共情是一种人人都希望别人拥有,而自己却鲜少拥有的能力。
郑虎被救了出来,但起初却并不被他的父母接受。
话里话外的意思是,他还只是个没被改造好的半成品,不是他们想要的样子。
郑虎的父母甚至还抱怨,为什么青行院这么快就被封掉,为什么不能等改造好他们的孩子再封,没有了这种专业机构,他们可怎么教育好小孩呀。
当时郑虎正躺在医院里包扎伤口,这话不是当着他面说的,而是在外头家属等候区说的,也算是这对父母有最后一点点良知。
一贯畏畏缩缩的贝贤听了这话,怒从心中起,情绪突然爆发。他像只被打碎了一窝蛋的浑身羽毛拃起的老母鸡一样跳了起来:“两位家长,你们自己觉得说这种话合适吗?你们家小孩被人用暴力手段虐待这么久,没死也脱了层皮,死里逃生后你们就是这样对他的?真当小孩就不是个人,只是你们私人物品了?天天指望着小孩多完美多优秀,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样的?”
郑父恼羞成怒,大声骂道:“关你屁事!我儿子我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小孩就是要多吃苦,不然进社会吃苦更多。弱者服从强者,天经地义。成绩这么差没学历没能力,到了社会上还不是任人宰割的份,那还要他何用!这养儿可怎么防老?”
贝贤气得红了眼,上前几步一把揪住郑父的衣领,咬牙切齿地说:“你爹妈从小也这么对你的?你觉得自己的命是爹妈可以随意摆弄的,不是你自己的?还养儿防老,再这么对他,小心青行院以后有模仿者出个养老院,你儿子为了报答你把没行为能力的你送进去,到时候看你还有没有这么横!”
贝贤凶猛起来,路怀远拉都拉不住。
郑父被噎住,颤着手指着贝贤,“你你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郑母叹了口气,把郑父的手按了下去。
路怀远对贝贤真的刮目相看了。
回学校的路上,路怀远越想越好玩,遂称赞贝贤:“贝老师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今天非常勇猛。”
贝贤嘿嘿笑了,说:“这不是有你在旁边嘛,我觉得再怎么着我都不会被打的。”
“……那可真是多谢贝老师信任了。”
回到了学校,终于有机会一展雄风的仙贝老师还在为郑虎愤愤不平,路怀远却被提了个醒。
虽然郑虎父母过于偏激自私,但有几句话说得也在理。在现有的社会规则中,好成绩意味着好学历,好学历则能让人找到更好的工作,过上好些的生活。尽管也有许多论调称要尊重多样性,人生不止一条道路,可对于没有天赋异禀也没有富贵身家的大多数人来说,高考仍是个极其重要的转折点,一个少有的改变未来人生道路的机会。
高三的第三次月考结束,冗长的考试分析会后,路怀远又被单独拎出来开小会了。
K班的成绩还是不尽如人意。
尽管成绩较去年有了很大进步,但依然处于年级吊车尾,背负着拉低十中平均分的耻辱名声。
范建业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本以为路怀远会像以往一样懒洋洋地爱答不理,可没想到这个混账东西这次竟然十分正经严肃地说:“好的范主任,我知道了。K班的成绩我会尽全力搞上去。”
范建业刚要讲些“你不要总一副儿戏的样子”“学生的未来你担得起吗”“现在的国情就是得高考成功才有机会”等一系列讲话,闻言见鬼似的吓了一跳,竟然忘记该讲啥了,便疑惑地挥了挥手把路怀远打发走了。
已经立冬了,再过一两个月就该放寒假了,这意味着高考只有半年左右的时间了。
半年左右。
说来残酷,尽管七桐市说是响应国家号召,倡导素质教育,但最终升学还是要以高考成绩来定成败。七桐市的领导们近几年新官上任,上蹿下跳地抓课外辅导、抓学校补课,积极鼓励各学校办各式各样的活动,拍出各种精美的照片,显示出学生青春的活力和领导决策的魄力,然而顾头不顾尾,真到了高考成绩出来后,做决策抓补课的领导倒是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最近四五年,七桐市的高考成绩整体来说一直在后退。
就连路怀远也能明显感到现在七桐十中里的学习氛围跟他当年上学时简直不是一个档次。那时十中晚自习上到晚上十点,周末必有一天补课,到了高三一周顶多休息半天。现在呢,路怀远看着这个上课时间,简直跟小学差不多,闹着玩似的。说是跟发达国家学习先进教育理念,但只看上层建筑,不看经济基础,最后只能落得个画虎不成反类犬的下场。
中午吃完饭,路怀远回到办公室继续写K班的提分计划,趴在桌上打算小睡的贝贤滑动着转椅过来了。
贝贤看了看路怀远密密麻麻的计划表,登时十分震惊:“没想到小路老师是个这么粗中有细的人!”
“……一定要这么震惊吗。”
贝贤不好意思地摸摸自己万年不变的鸡窝头,颇有感慨地说:“感觉小路老师这一年里变了很多。”
“变帅了?”
“不是,是变得很像一个负责任的老师了。”
“这种夸奖不是很让人高兴。”
贝贤还没注意到自己说话到底哪里出了问题,自顾自地说下去:“K班的作文这次让我有点惊喜。”
路怀远一边敷衍地点头,一边继续写自己的计划表,并认为贝贤老师能够识趣地结束话题并离开。然而他高估了对方察言观色的能力。
贝贤丝毫不受影响地滔滔不绝:“其实教语文这几年来我很灰心丧气,应试教育里的作文总是些老化套话,假大空又矫情,但是这次K班很不一样,我能看出来他们的真情实感和真切的愿望,太难得了。”
“嗯,厉害。”路怀远现在只是个没有感情的聊天工具人。
“这次的作文是理想和目标,其他班写的要么当老师要么当科学家,你猜K班怎么写的?”
“嗯。”
“有人写要当一个社会学家,为消除偏见而努力,有人想当健美先生,让力量成为美的代名词而不是恃强凌弱,有人想像表姐一样,当个敢说真话的记者,还有天文学家、老师、服装设计师、警察、医生……哦还有人写,以后要当个好家长。”
“嗯。”
“我现在有种真正当老师的感觉了,小路,虽然你才来了一年多,但我觉得你做的很好,不应该只看分数,还要真正关心学生。”贝贤沉浸在朝阳里,幸福地眯着眼,陶醉地无法自拔。
“还是要看分数,”路怀远写完了计划表,把笔往旁边一搁,“高考目标,超过校平均分,保证百分百升学率,其中二本过线百分百,一本过线百分之六十以上,985百分之三十以上。我看了最近几次月考数据,他们语文有点拉分,这学期贝老师要加油啊,我也会去盯紧的。”
“?”
路怀远在班上宣布了高考目标,底下一片哗然。
路怀远伸手示意安静,面带微笑,和蔼地说:“这个目标其实也不算很难,努把力也就达到了。人生能有几回搏嘛,就半年多了,咬咬牙就过去了。我给你们每个人定了下次考试的目标,贴在前面了下课自己看,有问题来找我沟通,不找我就默认没问题了。当然,下次考试达不到目标的同学,咱们会有场亲切的谈话。”
说完,又是一个和善的微笑。
完了,可爱帅气的小路老师消失了,路老贼又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