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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鳌拜与幼帝 ...


  •   越野车里,驾驶座的组长扔了一罐啤酒给副驾驶座上的卜未,卜未接住,看了看。
      “凑合喝吧,没时间去喝你的螺丝起子了。”组长边说,边单手戴上了他常戴的黑墨镜。
      “其实我现在想喝长岛冰茶。”
      “不装学生了?”
      “任务结束了,”卜未,或者说现在叫646号,拉开拉环,奶白色的啤酒泡沫涌上来,“又有新任务了?”
      “嗯,等到了基地跟你们统一细说。放心,新任务不会让你再装学生去钓变态了。毕竟不是每个军火贩都爱学生妹,”组长停顿了一下,话锋一转,“646号,我觉得你可能被人当枪使了。”
      “现在我也感觉到了,”她仰头喝了一大口啤酒,“啤酒还是没味道,你之前说七桐市什么有趣的事?”
      组长直视前方路况,笑了:“也跟你这次添头有关,有个小八卦,听着可以解解闷。七桐市地头蛇你听说过吗,就是那个首富。”
      “邱维炳,之前做调查的时候了解过,前几年死了,他的老部下瓜分遗产争得不可开交。其中闹得最厉害的就是青行院的院长权博,而且这个权博来头不小,似乎市级和省级的高官他都有人脉。”
      “他原本有很多儿子可以做继承人,但这些年陆陆续续出了意外,只活下来一个私生子。”
      “嗯,但是私生子一直隐匿得很好,没人知道行踪。”
      “你之前说,从记者那里了解到,最先跟记者接触的是K班一个叫索望的学生,他还是班主任的堂弟,住在班主任家里?”
      “对,叫索望,和我平时没什么交集,是那种沉默寡言的学生。很聪明,从半年前就开始当第一,成绩很稳定。”
      “这个索望,”组长停顿了一下,“原名叫邱索望。”
      646号刚要喝一口啤酒,闻言停住了。

      越野车在高速公路上疾驰,道旁的树木和围栏虚化成一片片绿条白条。
      “接着,我发现了一件更有趣的事情。邱维炳的儿子们,从八年前开始陆续出事,死法各不相同,但背后却隐约都指向同一个人,尽管由于没有证据,定不了罪。这次,同样的,只要用心去调查,就能发现其实有一个人在几乎不留痕迹地暗中策划,刻意激发矛盾,穿针引线,借刀杀人,居然靠些雕虫小技就扳倒一个根系那么深的对手,自己却清白得很。”
      “索望?可八年前他才……”
      “九岁。”组长笑得高深莫测。
      646号觉得心里发毛。
      组长继续颇有趣味地说:“邱维炳在七桐市算个土皇帝,死后权臣与幼子争权,像不像鳌拜和幼帝那一出?夺权加夺嫡,哈哈,这出戏真是精彩,难怪总说艺术来源于生活。”
      646号将易拉罐里的啤酒喝完,手指在冰凉的罐体上摩挲,缓缓点头。
      “组长,来七桐做个任务,你戏倒是看得很爽啊。”
      组长哈哈大笑起来:“不就图个乐子么,别总那么严肃嘛646号,等到了基地有你工作的时候,现在是休息时间,要学会放松。”
      646号没理会组长,侧过头闭眼小憩。歇了一会儿,她掏出了手机。手机还没来得及换,仍保留着她在七桐市作为卜未时的社会关系和联系方式。她点开路怀远的聊天页面,在聊天框里输入“小心索望”,又删掉。再输,再删。这条消息最终还是没有发出去。646号将SIM卡拔出,销毁了。
      卜未这个人也在七桐消失了。
      学校收到的说辞是因父母工作调动原因,卜未跟随乔迁。
      K班突然少了个会算命的大仙,同学们时不时会想念她。他们本以为现代通讯这么发达,总能联系到,可并没有。卜未彻底人间蒸发了,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接连的新闻热点轰炸下,梁茵很担心毛蛋和球蛋的安危。她从新闻里了解到,此次破案七桐十中K班师生提供了十分重要的线索,立刻就想到了那兄弟俩。
      梁茵买了一堆鸡鸭鱼肉去路怀远住处时,索望还没出院。梁茵一听索望住院的理由,差点没吓得背过气去。
      “太危险了太危险了,”梁女士不停嘟囔着,“你自己胡闹也就算了,怎么能拉着球蛋儿一起呢?”
      路怀远低着头乖乖挨骂认错,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梁茵当即进厨房煲汤炒菜,拉着路怀远去医院看索望。索望乖乖地把姨母带来的饭菜都吃光了,聊起天来谈吐也好,那温和礼貌的小模样看得梁茵越来越喜欢,回去的路上连连夸赞他。
      母子俩也有好长一段时间没见着了,路怀远本想留她在家吃个晚饭,但梁茵的新家里丈夫孩子也要等她吃饭,她只能坐下喝杯茶聊几句。
      “球蛋真是越来越帅了,说起来我上次见他都是五六年前了,当时他还没长开,脸上肉嘟嘟的。”
      路怀远脑补了一下肉嘟嘟的小索望,嗯,应该特可爱。
      “不过那时候他就特像个小大人了,我那次去看他,他爹——我也不知道什么来头,梁薇从来不说,反正是个抛妻弃子的人渣,已经死了,小男孩显得成熟得很。当时梁薇不在,他给我开门,招待我很周到,还托我给你带了个小礼物,说是梁薇一直想送没空送的……”
      路怀远说:“妈,索望还给我送过礼物?”
      “你忘啦?就是那个绿色的吊坠,看着可精致了。我猜应该是梁薇想送你的生日礼物,也算她有点心意。”
      路怀远当然记得那个绿色吊坠。只是隐隐约约的,他忽然觉得这个吊坠似乎没那么简单。一些破碎的影像和画面在他脑海里渐次出现,但他却找不到可以将它们串起来的那根线。
      梁茵忽然摸了摸路怀远的头,眼角湿润地说:“看来你把他照顾得很好,这我就放心了。我们小远长大了,还会照顾人了。”
      “妈您就别嘲讽我了,都给照顾到住院了还好呐?”
      “你个小兔崽子!你不说我还不气呢。”梁茵往路怀远头上轻拍一下,拍完后又笑了,“我是说,他现在更像个小孩了。”
      “像小孩还能是件好事?”路怀远挺起胸膛,“我从中学开始就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
      梁茵却没笑,只是温柔地看着他:“因为有人疼爱着才能当个小孩啊……如果条件允许的话,如果能重来的话,妈也不想让你这么早就长大成人。”

      路怀远从小其实是个很乖很懂事的小孩,跟其他小男孩比起来显得很文静。原本他们家过得挺好,比上不足但比下有余。可是自从路怀远他爸路伟光投资失败赌博成瘾后露出了暴虐的本性,一切都变了。
      结婚十几年,梁茵才发现路伟光是个衣冠禽兽,彻头彻尾的欺软怕硬的大男子主义。
      刚开始路伟光摔碗摔锅摔杯子,要梁茵给他钱。梁茵不给,因为家里的存款已经快被败光了。路伟光开始动手打人了。从拳打脚踢到用擀面杖,椅子凳子,梁茵常常被打得伤痕累累。
      去报案,得到的回复是家里事自己解决。回来后不知哪里泄露了风声,被打得更狠。
      年纪还小的路怀远想保护妈妈,挡在中间跪着求爸爸,别打了,要打就打我好了,别打妈妈。于是他和妈妈身上都挂了彩。
      暴力的时候真是暴力,好的时候也是真的好。
      在很少数的不喝酒,赌博没输钱的时候,路伟光是最模范的好爸爸、好丈夫。他温声软语地哄路怀远,问他想要什么礼物,买得起的都给买,奥特曼的手办是吧?买全套!他写悔过书,按手印,笑眯眯地把纸条交给路怀远保管,说这是白纸黑字的证据。他给梁茵做饭,把她抱在怀里温柔地说情话,就像爱情从没有离开过。他甚至跪下求梁茵别离开他,一切都是他的错,他会改的。
      改了几年,从来没改掉过。暴力和温情交替往复,日子就这样被拉拉扯扯地扭曲变形地过了下去。
      毕竟梁茵早已辞了工作,如果这时候离婚,她靠什么把路怀远拉扯大?孩子已经上初中了,忍忍,再忍忍。
      梁茵觉得可以忍下来,但路怀远不想再看她忍了。他已经长大长高了,甚至比路伟光还高些了。
      这时,路怀远发现,求饶和哭泣无法让禽兽停止暴行,但拳头可以。
      于是,路怀远被生生逼成了用暴力解决问题的人。他至今仍记得他第一次挡下了路伟光的拳头,用木凳子把他左手砸到骨折时那种从心底产生的血腥味的快感。
      “你再敢打她,废的就不止这只手了。”十四岁的男孩平稳的声音里满是狠厉。
      自那以后,梁茵和路怀远再也没挨过打。梁茵终于和那个人渣离婚了。
      梁茵开始找工作,每天在外从早到晚奔波忙碌,路怀远学会了洗衣做饭,一点都没让她操心过。在别的孩子课余时间欢快地讨论网游聚会去哪玩时,路怀远已经默不作声地成了个家务小能手,不仅把家里料理得井井有条,还把体弱易生病的梁茵照顾得很好。
      梁茵的工作做得越来越好,工资越来越高,娘俩的生活才算逐渐好起来。再后来,有个温和儒雅的与梁茵同岁的离异男人追求她,梁茵本来顾念着路怀远,想拒绝,却被路怀远开导了一通。抓住机会吧妈,第二春也是春嘛。路怀远嬉皮笑脸地说。
      最终梁茵还是同意了。
      她本想尽全力保护路怀远,让他拥有一个还算幸福的童年,可结果却相去甚远。
      他在骨架还未长成的时候,就已经试图张开孱弱的臂膀紧紧地拥抱她护住她。她常常在他面前哭泣,可却从没见他哭过。
      她亏欠这个孩子太多了。

      眼看着梁茵的眼睛又开始泛红,路怀远忙拍拍她的背:“没事儿妈,都过去了。我现在也挺好的,猫狗双全,其乐无穷嘛。”
      “这算什么乐?你还是得上点心,早点找个女朋友结婚成家……”
      路怀远满脸堆笑:“妈您是不是要回家做饭了?慢走我送您,欢迎下次再来呦。”
      梁茵笑骂:“你个混蛋玩意儿,每次一说到这就送客挂电话,我那是为你着想你不知道么。”
      路怀远嘻嘻笑着,跟着梁茵一起走,把她送回了家,又返回医院去陪索望了。

      索望见他又杀了个回马枪,竟也没有意外,只是笑着招呼他:“又回来了?”
      “嗯,上次给你把书跟卷子都带过来了,要是有不会的物理题,你可以当场问我。”路怀远说,“物理老师,当面讲题,待遇不错吧?”
      索望:“。”
      “我现在不想做题,想歇一会。”眼神里有一点点撒娇。
      路怀远一秒钟放弃立场:“那就歇,做题什么的不着急。”
      索望眼含笑意地说:“你根本不是想来讲题的。”
      路怀远被当场戳穿,也不恼,照样理直气壮地说:“我来看我小堂弟,怕他一个人待着受委屈……不过你要是闲着没事干想做题,真的可以问我。”
      “……我想吃苹果。”
      路怀远立马得令,拿了个苹果开始削皮。
      沉默了一会儿,宽敞整洁的VIP病房内,只能听到苹果皮一圈圈剥离时水润的声音。
      “为什么要帮我挡刀?”路怀远低头削着苹果,说。
      “不知道,没反应过来就那样做了。”索望看着路怀远头顶上的发旋,很想动手摸一摸,忍住了。
      路怀远把削好的苹果递给索望,索望接过来,却没有着急吃。
      “现在伤口疼得还厉害吗?医生说再观察两天就可以出院回家休息了。”
      索望半躺着,看着路怀远,用狗狗一样的委屈表情冲他勾勾手指。
      路怀远不明所以地凑上去,却被猛地勾住了脖子,紧接着,唇上有温暖柔软的触感,眼前是索望放大的俊脸。
      四肢百骸的神经都在因酥麻而战栗。
      路怀远断片的脑袋刚反应过来,想要挣脱开时,索望已经结束了这个吻,放开了他。
      “这样就没那么疼了。”说着,索望咬了一口苹果说:“甜的。”
      路怀远搞不清自己现在的感觉。他觉得索望真是越来越不像话,越来越放肆了。但是冲一个病人发火,他可做不到。
      “你……注意点,公共场合。”路怀远移开眼睛,挠挠脑袋。
      索望来了精神,眼睛发亮地问:“那回家的话……”
      “索望,”路怀远赶忙打断他,语气严肃地说,“你可能是太小,见过的人也不多,才会对我有点……感兴趣,别胡闹了。”
      “你觉得我在胡闹?这就是你考虑的结果?”索望直直地盯着他看。
      索望眼里灼灼的认真让路怀远有些害怕和畏缩。
      路怀远有丰富的养猫养狗经验,知道小动物到了时间会发情,喜欢亲亲蹭蹭并做些很直白的事情,这是关乎生理的无法克制的事情。
      索望这么想亲近他,他……似乎并不反感。
      他也知道,不该把索望跟猫猫狗狗做比较,但是,似乎只有这样,他才能在名为客观事实的遮盖物下安放自己惴惴不安的心。
      路怀远很小的时候就长大了。这是很矛盾的一句话,放在语文老师那里大概会被划出来修改,但这是他的人生。亲密关系让他渴望,也让他畏惧。
      “总之,还有半年多就高考了,先好好学习吧。”路怀远听到自己无力地说。

      索望可不由得他推脱。
      不久后出院回了家,路怀远才发现在医院的时候索望可一点都不算放肆,甚至称得上十分矜持了。
      回家的当天晚上,洗漱完,路怀远刚帮索望把他的床铺好,索望站在旁边轻轻叹气。
      “怎么了?”
      “伤口疼,怕自己一个人睡过去醒不来了。”
      “……应该不会吧,医生说好得差不多了才让出院的。”
      索望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
      路怀远内心天人交战。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要是他不小心夜里翻身崩了伤口怎么办?旁边有个人在意着还能及时涂个药。
      “要不你跟我睡几天。”路怀远艰难地说。
      “好。”说话间,索望已经把自己的枕头搬到路怀远卧室,并钻进了被窝里。
      这动作快的,倒不像是会醒不过来的人。
      路怀远只好也跟了进去,因为担心客厅睡着那俩团东西半夜醒来窜过来在人身上蹦迪会把索望踩坏,他还顺便把卧室门带上了。
      索望看着路怀远笑。
      路怀远浑身不自在,慢吞吞地挪到床边,进了被窝,清了清嗓子问:“你笑啥。”
      “远哥,其实我有句话一直想问你。”
      “太晚了,以后再说吧。”路怀远慌忙打断。
      “我到底算是你表弟还是堂弟?”索望的声音里含着笑,“我经常听见你同事和朋友乱叫。”
      没有啥亲戚且从没研究过称谓问题的路怀远傻了一会儿,甚至还掏出手机查了一下,随即坚定地说:“是表弟,父亲的哥哥弟弟的儿子才是堂弟。”
      合着索望是想说这个,路怀远松了一口气,松完了气,胸口却莫名有一点点空空的。
      嗯,只有一点点。
      两人胳膊和腿挨着,能感觉到对方睡衣下的体温。其实关系已经心知肚明了,路怀远还在拿装傻作盾,负隅顽抗。他有点担心索望乱来。
      路怀远仰面躺着,余光里能发现索望在偏头看他,安安静静地,就这么看他,没什么乱来的意思。
      看得路怀远心里有些发毛,感觉自己像个始乱终弃的无情负心汉。
      这他妈都哪跟哪啊。
      路怀远说:“我关灯了啊,早点睡。”
      “嗯。”
      灯关了,室内一片漆黑。很安静,能听到呼吸声。
      “远哥,”索望忽然说,“你之前说高考结束就跟我好,算数吗?”
      路怀远还没回答,就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抓住,一点点摸索着,然后小拇指被勾住了,轻轻地被拉了一下。
      “那就拉个钩吧。”
      路怀远哭笑不得:“你多大了?”
      “还有半年,不能先给点甜头吗?”好商好量的语气。
      “……睡觉!”
      路怀远完全没反应过来,他根本没答应过的事就这样被拉钩定下来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鳌拜与幼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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