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一十三》唐告辞

20、寸有所长

　　也许是在他们到之前，这位少君已经被夫子念叨了一阵子——这会儿，他脸上浮起愧色，懊恼极了：“三族在世间本就是各司其职……没什么尊卑之分，昨日是弟子做得不对。”

　　“再说。”

　　“弟子有愧……不该仗势欺人……”

　　“还不对，”夫子一拍手中的折扇，“白绝，你来说说，各族间的不同是什么？”

　　白绝没想到自己被叫到，他站起来，背着之前记过的内容：“仙族调控天地间的气象，妖族调理山川间的稳固，人族……”

　　夫子踱步过来，一下一下摇着手中折扇，等着他的回答。

　　说来也怪，尽管仙族厌弃妖族已经是大家都心底有数的事儿，可每本古卷上都统一地写着白绝背过的这些话。但有关人族的纪录，就卷卷不一。虽说大多还是写着些“人族助力仙、妖二族，提供信仰”之类的话，可也有许多卷写着人族的革新发明，更有许多卷写满了生灵涂炭的战乱。

　　许是因为人族相较于仙妖二族短寿，成仙了的修者更是少之又少，所以不论哪族，对人族的评价都是挂在明面上儿的——

　　白绝看向木了了，她也有些紧张，期盼着他的回答。

　　“人族……是被赋予了‘创造’的族群。”

　　白绝答得坚定。

　　在一阵静默之后，爆出了一声尖锐的嗤笑。

　　“也许最不该说有什么创造能力的就是人族了……做哪件事情，不是用着仙族妖族的东西？就怕是还得靠着仙族、妖族调理的天地而活罢？我可听闻千万年前，没有‘气’的时候，哪有什么人族？”

　　“嗨呀——别说的他们一无是处一样。人族大都刻苦努力，又为我们修为提供着信念，我们互利共赢……何乐而不为？”

　　“是哪，瞧你们说的。咱们这儿的几个人族小学者，哪个不是老聪明了？自人族现世就一直与仙族交好……再有战乱，民不聊生，能奸猾作恶如妖族？”

　　“哈，夫子不是正在教训华族的少君，就是因为昨日里他轻慢了一个鹤妖？”

　　争执的声音越来越大，夫子拧着眉头，往桌案上使劲拍了一把扇子。伴着“咔——”的一声，屋檐上悬着的云纹纱上的纹路瞬间匿去，黑了一片。

　　夫子走到白绝面前站定，盯着他的眼睛：“白绝，说一说你的理由。”

　　“夫子，”白绝沉声回答道，“人族学者有句话这么讲……‘盛年不再来，一日难再晨’，或长或短，这句话不论是对哪一族，都是一样的。人族最教人佩服的地方，是在我们看来就是瞬息的时间里，以山河草木为原料，做得出来为他们所控的东西——是不论妖力、亦或是仙气，都办不到的事情。他们开垦农田，子孙后代可以一季一季地收获……但仙族，最多只能催收一季作物，时间一长，再厉害的术法咒诀都会失效。他们统一度量衡，统一货币，内陆沿海靠着商船马车互通有无，做出来的哪个物什，不是为他们所控？不是为他们所用？”

　　“他们最厉害之处，在于所造之物可以做到他们所做不到的事。而不论仙族，还是妖族，都还是在用着自己百年千年的修为，做着自己一直能做到的事。”

　　学堂里一片静默，大家表情不一，白绝还看见前方站着的少君转过头来看他，眉间刚隐去了一抹狰狞。夫子绕到白绝身后，抛出了最后一个问题：“那么……白绝，你认为，哪一族更是这天地间的胜者呢？”

　　“不过——尺有所短，寸有所长罢了。大到每一族，小到每一宗族，再小到每位修者……都有擅长和不擅长的事，总有一天需要相互依存。”

　　白绝捋了捋长衫，答完坐了下来。木了了垂着头，余光瞧的见她微弯的嘴角藏在发丝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夫子听罢，笑着摇着扇朝前走去，堂中却是一下子沸腾了起来。

　　在一片吵嚷声中，木了了小心拉过他的右手，轻轻在他掌中写着字。白绝屏着呼吸，好似她在他手里划着——

　　真不愧是。

　　我阿绝。

　　白绝怔住，转头过去呆呆地看着木了了。看他这反应，木了了皱着鼻子，凑到他耳边。因为周遭太吵，她甚至有些喊出声：

　　“真不愧是——我朋友阿绝！”

　　之后的课业倒也不难，木了了想往前一些听得更仔细，他们便往前挪了几排。习文的课上，木了了悬肘握笔还不稳，写字像是在画画……她就会趁着夫子不注意地空当儿，让他帮忙写一写。她还给他絮絮叨叨地讲她平常很少接触这些人族的玩意儿——但是真的好有趣。

　　白绝偶尔还是会看着云纹纱发发呆，但总会在看到云纹纱前……

　　看见她。

　　午后的一门课他们在学术法。讲到一道符的时候，他们正在讨论引用另一处的符咒是否妥当。

　　“好疼……！”

　　木了了突然皱起眉，难受得呲着牙。后排坐着的人，不知为何一下子扯住了她的头发，越拽越高，还饶有兴致：“咦，满是木气？”

　　“你放开——”

　　白绝肩头“哧”地腾起火焰，绕开了木了了发丝瞬息间爬上了那人胳膊，溅开的火星没几下竟烧断了桌案。那人一头黑色的短发，发尾和瞳色里染着些暗紫，右耳处用几颗珠子编了短辫。

　　“这个火……这个修为，白家三公子——终于见到你了！”

　　“我是严行——今天就来挑战你！”

　　严行抡着雷枪，带着噼啪的电光冲着白绝直来。

　　比试的结果？

　　当然是严行，还有白绝，一同被夫子请了出去。严行被请出去以后还被夫子在学堂里讲了讲，他往常有多我行我素——可学府里还是有规矩的，大家不要效仿云云。

　　严行的修为只比白绝低了半阶，如果不跟白绝比，放在同辈里也是天赋异禀。起先严行只是招式阵仗大，白绝还可以不用剑。后来吃了几招，白绝被逼着从用单剑，到了用双剑。过招的时候时间过得格外快，待白绝晃过神来，天边已经泛起了橘。

　　他……还没见她多久。

　　白绝有些焦躁，一式出得慢了些，就被严行抓了空挡，挑开了一柄长剑。严行借着收雷枪的力，右腿直朝着白绝肩头踢去。“砰”地一声后，白绝挡下了严行这一脚，右手也扔了剑，成手刃朝着严行腰间打去。严行右腿还被他攥着，被白绝这一下打得结结实实，闷哼了一声。

　　“啧，刚才没抓好你那个空当……”

　　“可结果显而易见，”白绝喘着气，“是你输了。”

　　“我倒是有些好奇——白公子，你这么急躁做什么？我们大可多比一比。”

　　“武学课上还可以打擂台，你非要直接在课上动手，”白绝皱着眉，一下子甩开严行，“我还有事。”

　　“哟，”严行勾着嘴，“去见那个木族……木妖族小姑娘啊？”

　　“你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