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娘说》姜悠

41、称心

　　“媚娘，我来看你了，最近过得可好？”
　　看着眼着这个言笑晏晏的人，我无声地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又来啦！家住长安就这点不好，离皇宫太近。这李治到我家来就跟逛后花园一样，每五天来一回，他也不嫌累！
　　其实我也不是不欢迎他，毕竟认识了十二年了。这十二年来，陪着他读了三年小学，后又陪他在弘文馆读了六年本硕连读，还剩三年时间也没闲着，陪着他一起跟在太宗面前进修“帝王学”，相当于读了个博士，博导还是唐太宗，这样的简历若是放现在去求职，不知道能不能混个百万年薪？但在我那时，是典型的毕业即失业，谁让皇帝这职业是家族垄断行业。所以当时的我，真的觉得是白白浪费光阴，可是就像杨姐姐说的那样“人生有些时候看似有选择，实则没有”，我根本就没得选。
　　太宗卧病之时，我问太宗，八年前那个喝羊肉汤的夜晚，如果我执意出家，陛下是否会准？
　　太宗闻言笑道，他一开始就没想要准备那锅汤，打算直接驳回，是李治、晋阳、杨婕妤等人一致恳求，他才摆了那么一出。他还反问我，你觉得你真有得选吗？
　　我苦笑着摇摇头，又问：陛下为何要留媚娘？
　　太宗说：王氏、萧氏等人也在小学就读，朕许众女入学，本就是为了李治，可治儿一直不曾与她们亲近，甚至跟徐惠也是保持距离，只与你亲厚，朕担心呐！虽然你是朕的才人，但总归是个女子，他愿与你亲近，朕放心！
　　我一听，心想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不过仔细一想，好像明白了。
　　在我入读小学的第一年，那年七夕节过后，班里来了新同学——五位世家贵女，都和李治年岁相当，当时宫中传言，她们全是太宗为李治精挑细选的媳妇。后来的王皇后、萧淑妃都在其中，但李治可能是年少腼腆，不善和异性打交道，一起同窗读书两年多，他都没跟人家正经说上过两句话，还不如我跟她们熟悉。
　　说起这些，我也伤心。在这五人进来之前班里就我跟晋阳、徐惠三个女子，晋阳和徐惠在入学之前就结成了好闺蜜。可能女子可能感情总是比较专一，爱情如此，友情亦是，于是我华丽丽地落单了。但她们也不会忘记我，有些事总是会叫上我一起，比如上厕所，那地方有点偏，她们害怕，所以就算我没需要，也得在外面等着，否则就不讲义气；再比如月夜探险，就算我没兴趣，但她们害怕，好朋友得讲义气，我也得陪着……总之，这五人的到来，我可开心了，五加三等于八，我不用落单了，于是我开始积极地物色好伙伴，结果发现她们五个人早就分好队，王和萧一队、其他三人一队，自小认识，又有血缘加持，而且都瞧不上我“暴发户”的出身，我被她们排挤了，我想尽办法也无法打入，于是我只好把已经抛弃的“蓝颜知己”李治小朋又给捡了回来，毕竟男闺蜜那也是闺蜜呀，有总比没有强。当然，李治那段时间没少给我脸色看，我哄了好久。现在想想，那段时间应该是我这辈子在李治面前地位最低的时候。
　　李治不与女孩说话，放在现在，这是杜绝“早恋”的好事啊！家长应该是放心呐！怎么太宗这个家长反而会担心？说起来，这还是李治的太子大哥李承乾给惹的事。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李承乾喜欢上了一个人，而这个人恰巧也是个男的。在我们那时，富贵公子都喜欢养个男宠，也算是潮流，只要不耽误娶妻生子就行，不算什么大事。
　　太子跟太宗一样，是个风流多情的人，他虽然赶着时髦谱着同性恋曲，但娶妻生子一点没耽误，我们入小学的那一年他嫡长子李厥就出生了，而且这李厥还是他的第二个儿子。那一年是贞观十二年，太子才二十岁。
　　太子女人好几个，但男宠只养了一个，名为“称心”，后来他被太宗杀了，关于事情的经过，史书众口一致，都说是：“唐太宗闻之大怒，将称心杀死。”说得好像太宗以前不知道这个人的存在似的，实际上这“称心”跟在太子身边好几年了，太宗早就知情。“称心”死的那年是贞观十四年，也就是我跟李治在小学就读的最后一年。
　　太宗说他担心，应该是担心李治跟他哥一样迷恋男宠吧！其实太宗想多了，李治他不是不喜欢女子，他只是不太喜欢这几个女子，而且当时班里也没几人喜欢她们。她们五个，尤其是王氏和萧氏两人，看我们的眼神仿佛在说，你们都是脚底泥，我们能跟你们说句话都是恩典，跟你们在一起读书那是你们积了几辈子的德了。就连李治这个皇子在她们眼里也是穷家破落户出身，稍微有点自尊心的人都受不了，李治会跟她们聊得来才怪。我觉得这不能怪李治，这得怪太宗，是他自己选媳妇的眼光太差了，谁让他找的五个都是世族门阀出身的？哪怕有一个是“新兴士族”出身，这李治也不会死巴巴地抓着我不放手了——我觉得这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而我和李治，都是这可怜的“池鱼”，而那失火的城门，则是太子李承乾。
　　太子李承乾是太宗膝下众子之中，唯一一个按照“承”字辈取名的孩子。太宗一直宣称，这个名字是高祖李渊亲自取的，是因之出生于太极宫承乾殿，故以此殿为名。但是宫中都传，这是当时还是秦王的太宗擅自取的名，当时皇帝李渊很生气，因为“承乾”有“承继皇业，总领乾坤”之意，所以罚秦王其他子嗣不得以“承”字为名。与之相佐证的是，当时的太子也就是太宗的大哥李建成，后来的巢刺王也就是太宗的四弟李元吉，他们两人的孩子，名字里通通都有“承”字，如：李承宗、李承道、李承德、李承训、李承明等等。所以在太宗眼里，哪怕他有那么多儿子，这太子李承乾都是独一无二的。
　　太宗李承乾12岁时，便跟着太宗“听讼”，开始学习处理政务；14岁时，太宗驾幸岐州，他留京监国；15岁时，太上皇李渊病逝，太宗居丧，下诏令他监国并权知军国大事；此后数年，太宗每每外出巡幸时，都是由太子留京监国。这期间，朝野对于太子的评价是“颇识大体”“颇能听断”！然而，当时间来到了贞观十三年，一切都变了，那年，太子20岁，他的嫡长子李厥才两岁。。
　　李厥之母是苏亶长女，于贞观九年被册立为太子妃，那时苏亶在朝中任秘书丞一职。也就是那时，长孙皇后指着小李治说给我们家当女婿。我母亲一直记得这件事，在李治来看我时，拉着李治叫女婿，李治这家伙竟然顺着我母亲叫岳母，我这出宫回家才几天呐，他们就时不时的给我上演这么一出，所以每次看到李治来我就头痛。
　　长孙皇后嫡出的儿子三个，除李治外，其他两个儿子的正妃出自新兴士族，不仅是嫡皇子，其他众皇子均是如此，就像当年他们爷爷在世时，跟太宗一起生气时所说的那样：“王妃、主婿皆取当世勋贵名臣家，未尝尚山东旧族”。不知道为什么，到了李治这，太宗给挑了个“五姓女”。听说，太子也曾在“山东旧族”那受过气，那时年少得志意气风发的太子曾言，他日若登大位，必将“山东旧族”除之而后快。而他这话，只跟“称心”说过。之后不久，朝野对太子的评价就变了：暴虐、乖戾、专横、不敬师长、德行有亏……好坏都是那一张嘴呀！后来，便发生了太宗怒杀“称心”之事。
　　那些年，围绕着太子，太宗做了很多事，让名臣给太子当老师，先后挑选了十余位老臣、名臣出任东宫辅臣，如于志宁、李百药、杜正伦、孔颖达、张玄素、房玄龄、魏征等；让东宫置崇文馆，崇文馆中的学士但凡课试举送，皆可入弘文馆；命三品以上的嫡子皆出仕东宫。但太子将废的传闻却愈演愈烈。明眼人都知道，太子怕是保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