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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小别重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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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江刚从医院拆完石膏回来,却不想正好撞见了来找他的许凡明。而且还是在自己的家门前。
他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居然会在北京遇见许凡明。
许凡明居然来找他了。
贺江觉得自己像在做梦一样,站在许凡明的面前,盯着他的脸,一句话也说不出。
直到许凡明忽然打了个大喷嚏,把鼻涕都喷了出来。贺江才像被棒击一样猛地清醒了过来,立马头脑一热地用手掌去擦许凡明的鼻子,“你……你怎么来了?”
许凡明没说话,红着眼睛,一动不动地任贺江把他的鼻涕用手擦干净了,然后浑身突然没了力,一屁股坐在行李箱上,揉眼睛。
贺江感觉心突然抽痛了一下,用纸擦干净了手,走过去把许凡明的外套拉链给拉上了,“……怎么穿这么少?”
看着贺江的脸,许凡明的心开始怦怦狂跳。他想开口回应,可刚张开嘴巴,他忽然又顿住了动作。
狂喜过后,又蒙上了一层委屈的阴影。一想到是贺江不接他的电话,才害他吃了这么多的苦头,许凡明的胸口就堵着一口气出不来。
这几天以来积累的委屈终于一下就爆发了。
“我哪儿知道北京这么冷。”许凡明生气地拍开了贺江的手,“……你别碰我。”
贺江抿了抿唇,忽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这时,门外从保安亭里探出了个头,惊讶地看着他们,“他真的是你的朋友啊?哎呀,那是我误会了……”
“不好意思,”贺江解释道,“他确实是我朋友。”接着又扭过头来问许凡明,“你饿不饿?想不想吃点东西暖暖身子?”
许凡明没吭声,贺江犹豫了一下,最后掏出了手机给家里正在做饭的阿姨打了个电话,说临时有点事,今天中午不回去了。
然后,他带许凡明去附近找了个宾馆,开了间房间。
暖气让整间屋子变得很舒适。贺江给许凡明放了一缸热水,让他先泡个澡。等许凡明从浴室里走出来以后,贺江点的外卖也刚好到了。
吃了点热食,身体终于暖和起来了。许凡明穿着浴袍坐在床上啃鸡腿,啃着啃着忽然就开始掉眼泪。
贺江慌张地抽了几张纸给他擦了擦,许凡明止住了眼泪,突然把鸡腿放回了碗里,一双红彤彤的眼眸望着贺江。
“你不是说,晚点会给我回电话的么?”
贺江难受地低下了头,“对不起。”
“你说对不起是什么意思?”
“这段时间我……没怎么看手机。”
那之后,两人就没再开口说话了,气氛陷入了死寂的僵持之中。许凡明坐在床沿上,不断地用手揉着眼睛。贺江看他都把眼睛蹭红了,心疼地抓住了许凡明的手,“痒么?”
许凡明看着他没吱声,贺江就凑近了一些,“我给你吹吹。”
吹了几口以后,就不痒了。许凡明放下了手,疲惫感就在这时悉数回笼了。身体也变得好沉重。
这时,他盯着贺江的脚看了一会,贺江就解释道:“我今天拆了石膏,膝盖已经好多了。”
“嗯……”
“你是……怎么来的?”看许凡明昏昏欲睡了,贺江就找来了一床毛毯,给他裹上,“朱旭尧他们有跟你一起么?”
“没有,就我一个人。”
贺江一副惊讶的表情,在他的追问之下,许凡明就把自己一天的经历跟他说了。从十多个小时的硬座,到在网吧睡着又被冻醒,最后在开发区里迷路又坐错地铁……
贺江听得是五味杂陈。
他知道许凡明一路上肯定吃了不少苦头,可他没想到的是,即使要吃这么多苦头,许凡明还是愿意千里迢迢地跑来北京找他。
听完以后,贺江伸手把许凡明搂在了怀里。这具身体终于有了些许热度,安静地靠在他的怀里。
这几天,他的宝贝儿是不是瘦了点儿?
“对了。还有,那个是……”许凡明从贺江怀里探出昏昏沉沉的脑袋,艰难地指了一下自己带来的行李箱,“他们带给你的。”
贺江惊诧地打开了箱子,里面全是队友们给他准备的礼物……其中还有一双全新的篮球鞋。
在箱子的最底部,贺江还找到了一张淡蓝的贺卡。上面写着“贺江:无论你什么时候回来,我们都欢迎你。期待你的整装待发,别忘了照顾好自己。”
署名是他们所有人的签名。
这两行字写得真诚无比。贺江鼻子一酸,痛苦的矛盾感在心中丛生着,不断地折磨他。
等到把箱子收好,重新回过头来时,贺江发现许凡明已经躺在床上睡熟了。
这是自从贺江离开以来,许凡明睡的第一个踏实觉。
夜里许凡明发了点低烧,贺江就用热毛巾给他擦了擦脸,许凡明便又懵懂地睡去了。贺江看着他酣睡的侧脸,心里慢慢地涌上了一股酸楚。这是他第一次和许凡明分开了这么久。
比起思念,更多的是心疼。
从回家的那一天开始,贺江就把手机调成了飞行模式,至今都没有关闭。他预料到许凡明会发很多的信息给他,可这个时候,许凡明越是找他,他就越是想要逃避。
但贺江却低估了许凡明的决心。
贺江现在后悔得不行,如果能料到许凡明会亲自跑这么远来找他,他怎么样也不会把许凡明冷落得这么狠了。看着许凡明又是发烧又是干呕的,他恨不能替许凡明去受这些苦。
后半夜,许凡明忽然一下抓住了贺江的手,含糊地说了句什么梦话。贺江凑近了去听:“嗯?什么?”
然后发现许凡明呢喃着的是:“贺江……”
贺江闭上眼小心地吻了吻许凡明的眼睛,心里的痛苦更甚了。
明天醒来,一定又是一场腥风血雨。贺江衣服也没来得及换,隔着被子抱着许凡明,把脸深埋进他的颈窝处,不安稳地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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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的天阴沉沉的,蒙上了一层雾霾。
第二天许凡明醒过来时,发现身边没有人。他惊慌地光着脚下地,一边喊着:“贺江?”
结果贺江从浴室里探出了个头,“嗯?”
许凡明愣了一下,身体这才逐渐地放松了下来。贺江用毛巾擦了脸,然后走出浴室,“来吃早餐吧。”
睡了一觉以后,许凡明的精神已经慢慢地恢复了,昨晚的记忆顿时像潮水一样涌现出来。
许凡明摇了摇头:“我不吃。”
贺江抿了抿嘴,也没强迫他。他坐在沙发上,许凡明就跟上前去,认真地看着贺江,可他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心里措着辞,脸上的表情很是纠结。
贺江这时心里也有很多话想问他,就先开口打破沉默道:“你来这里找我……有什么事吗?”
“还不是因为你总不接电话?”许凡明皱着眉,“我……我给你发了好多条消息,可你一次也没回过我。”
贺江揉了揉眉心,“抱歉,我这里的事情还没有处理好。”
许凡明犹豫了好久,才试探地问:“你……”
他刚开了口,就说不下去了。许凡明不知道该不该问这个问题,万一他又说错了话,让贺江生气了,那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可是不问的话,他又很不喜欢贺江给他的这种不稳定的感觉,好像一颗不定时炸弹。
好在贺江主动说:“他们……还没有签协议。我还在调停。”
也就是说,还有回转的余地了。许凡明松了口气。如果贺江的父母真的离婚了,按贺江现在的表现,指不定要自闭到什么时候去。
贺江笑了笑,忽然直白地问:“你是不是觉得现在的我很窝囊?”
许凡明没敢说话,因为他确实有这样的感觉。
贺江放下了筷子,走到飘窗边拉开了窗帘。他沉默了一会,才慢慢地说:“小时候,我以为父母关系不好是因为我自己。所以我一直很愧疚,尽量扮演一个听话的儿子,少说自己的话,多让他们顺心。”
“可实际呢?”
贺江恍惚地说,“实际?我也不知道,也许真的是因为我,也许是因为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许凡明不吭声了,贺江就继续说了起来。
“因为他们太强势了,所以只好由我来弱势一些。我从来没跟他们说过我想打职业篮球,所以他们至今都觉得运动只是我的爱好。就像女孩儿的琴棋书画一样。”
“现在……他们想离婚,让我在他们两个之中做一个选择。说实话,我哪个都不想选。这几天我也一直在中间调节,做最坏的打算。”
许凡明的脊背一僵:“等等……什么是最坏的打算?”
贺江深深地看了许凡明一眼,却让许凡明的头皮发麻,浑身冰凉。
在僵持的气氛中,贺江缓缓地开口了,“我妈的公司离家里倒是挺近的,高铁也就两个小时的距离。可我爸在国外,如果走了,真的可能一辈子都不回来了……”
国外……
“什么意思?!”许凡明感觉自己好像快不能呼吸了,“你他妈能不能说清楚一点!”
“我在说——”看许凡明的情绪失控了,贺江也抓狂地挠着自己的头发,痛苦的愧疚感不断地在他胸口挤压,“我不知道,可能——我是说可能,最坏的情况就是,我……”
“要出国……”
出国!
许凡明倏忽像被雷劈了一样。
贺江要出国,这意味着什么?许凡明完全想象不出来。他只知道,现在他们跨了几个省都费劲得很。
许凡明这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直处在一个多么被动的局面。只要手机一换,学校一退,如果贺江不愿意主动找上来,那么许凡明就真的永远也见不到他了。
如果贺江执意要放弃他,许凡明什么也做不了。
许凡明觉得自己真是一个傻逼。贺江从头到尾都这么游刃有余,随时都可以转身就走。结果最后,沉溺其中的只有许凡明一个人。
明明一开始,是贺江强行拉着他一点一点陷进去的啊。
许凡明从没觉得自己这么狼狈过。
“可是——可是我们还有比赛啊!球队呢?球队你也要退出了吗?”许凡明红着眼睛,声音也带上了哽咽,他冲到了贺江面前质问他,“你之前说的那些话呢……全都是在骗我吗?”
“都这个时候了,你随随便便出国,把你的队友全都扔在了场上,你这算什么!!”
许凡明突然磕着了桌脚趔趄了一下,差点直朝地上栽倒过去。贺江白了脸,立马想去扶他,却被许凡明拒绝地挠了一道。
“滚!别碰我!”
看着许凡明浑身都在抗拒地颤抖,贺江的心里也像被刀扎一样。他焦躁地站了起来,却不小心把桌上的玻璃杯碰摔在了地上,尖锐的响声把空气都划破了。
这一声,让气氛冰冷到了极点。
贺江多想向许凡明解释,说他也一点都不想出国,说他只想留在许凡明身边,和他的队友们一起打球、赢比赛……
但许凡明的话很伤人。
“你在乎的只是比赛的结果吗?”贺江抬起头来,“我要出国,你担心的只是比赛会输吗?”
许凡明瞪大了眼睛,他如鲠在喉,一股冲动呼之欲出——可自尊却不允许他说出“不要抛下我”这种话。
而贺江不能理解他的心情,他朝许凡明走近了一步,眼神却依旧冰冷:“和灰熊的比赛……没有我在,你们不也打得好好的吗?许凡明,你不是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吗?”
许凡明颤抖着嘴唇。
“可我们约好了要一起比——”
还没等许凡明说完,贺江突然猛地一脚将椅子踢翻,让还未说完的话语戛然而止。
比赛比赛比赛……从刚才起,许凡明就一直把比赛挂在嘴边。贺江知道许凡明的满脑子里都是比赛,他明明早就知道的。
可现在,他也很焦虑。
每一次都是这样——两个选择,两条路,可他哪个都不想要。
让他抛下许凡明一飞去国外——他做不到。可让他回到赛场上去任由家庭破裂——他也会恨死自己。许凡明长途跋涉跑来北京找自己,贺江本来是很开心的。他喜欢许凡明,所以也希望许凡明能喜欢自己。可许凡明现在不仅不能理解他,还把他不断地往反方向去推。
明明他现在最怕的就是做出选择题。
他现在……到底该怎么做?
“在你眼里,我就是个打球工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