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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祸害其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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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当年之事……
柳二缓慢咀嚼着这些个字,仅在瞬息间他就已经明白了沈识君的意思,心下大动,刚欲要说些什么,却瞧见沈识君双颊红热,双唇泛白,额间冷汗淋漓。
他心下一惊,贴手附额探去,只摸得一阵滚烫,心下便又惊怒,匆匆脱下自己外衣替她披上,不怒反笑道:“又头疼了?你惯是喜欢糟践自己,好了伤疤忘了疼,好人倒是做的理直气壮,此番回去怕是又是染上风寒,你这要我与阿瑾如何交代?”
“无非是又被那小崽子气得气急攻心罢了。”沈识君懒懒开了口,掀开眼瞧柳二一眼,却觉他大惊小怪,“不必大费周折,一身汗消下去便会大好,你若是告知阿瑾,怕又是得唠叨一整天。”
柳二被她这副不识好人心的模样给气笑了,拉着她便往车里去,要她围着火炉烤干衣服,还没走上几步,却被一旁的小太监拦住了。
“沈郡王,皇后娘娘有请。”
柳二见了便觉晦气,只当污了眼,搀着沈识君便要绕到身后去,没等走上马车,那小太监身后走来一个身段极好的青年来,掏出手中玉镇尺悠悠行了一礼,便将他们拦了下来。
小太监低下头,喏喏便喊了声“ 厂公”,恭恭敬敬退到一边去了。
那阉人瞧着约莫二十出头的模样,肌肤生得细白滑腻,因走的过急,鼻子上便带着细小汗珠,日头上都渗着光,无论身段还是容貌,比起女子也不为过。
他蓄有一头乌亮亮的黑发,倒是身着一身三品的紫衫,腰间是铃啷作响的鱼钩带,手上又拿着一截三寸长的玉镇尺,在那处低眉顺眼笑得柔婉至极,倒是一副颇得荣宠的奸宦模样。
他只柔柔端起软嗓,冲沈识君笑着。
“郡王不会不赏娘娘这个脸吧?”
他这般说着,眼眉却艳丽阴柔,盈盈弯着一泓细碎的笑,颇有些不容许拒绝的意思。
柳二心中暗啐了口唾沫,愈发看不惯这人,只暗道果真是魏氏的人,一脉相传,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魏荆,当真是宫里的一条好狗!
沈识君目光偏移,看着魏荆:“自然不会,只是陛下如今身染重疾,娘娘不安心守在殿内静心祈福,寻我做什么?”
魏荆并不答话,微微一笑便恭身引着他们二人往咸福宫走过,回了九曲的廊转又穿行过水榭,他依旧是目不斜视,稳稳停在殿门处,替沈识君拉开大门。
“宦官不议官家的事,沈郡王,请吧。”
他微微笑着,礼数周道得很,柳二却心下一寒,只觉他笑得犹如贴肤游走的毒蛇,身段柔软,却存着的是伤人害人的心。
“沈爷……”
柳二心念一转,愈发忌惮这魏荆,便要追着沈识君上去,却被魏隋伸出手松松拦下,只能眼睁睁瞧着她亲自步入这虎穴。
“魏公公,你这是安的什么心?”
柳二冷笑一声,三两步上前便要硬闯,却只见得魏荆依旧伸手拦住了他,眼中笑意流转,便犹如只狐狸似的,其中意味像了魏隋之七成。
“娘娘不欲见你,柳二公子。”他端着不紧不慢的嗓子在那笑着,“您此般身份,真的甘心在郡王府苟且偷日做牛做马地伺候吗?魏丞相屡次试图拉拢你,派出的人却被拒之门外,此番事态不同,还请殿外一叙。”
“或者说……柳存心大人。”
柳二猛然回过身去,松了想要硬闯的念头,转身过去上下打量魏荆此人,眼底却是深沉一片。
“想要劝动我?”他忽然笑了起来,“还请魏丞相拿出等量的筹码来。”
***
皇后魏氏近年来便愈发修身养性,沉溺于礼佛,甚至到了痴迷发狂的地步,因此宫殿四处坐落的四方鼎炉里都燃烧着香火,而正中却供奉着一尊长约三尺通体如雪的玉佛,四处是几个松软蒲团。
乍一看这宫殿,第一眼只会叫人想到宫外的禅院,而不是念起这是一个皇后的寝宫。
沈识君方走入殿内,入鼻的便是一阵呛鼻的香火气,她嗅闻不得这种味道,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太阳穴又一阵突突作痛,只能皱着眉用帕子抵住鼻子不去嗅闻,再抬眼看向蒲团上跪着的魏氏。
那女人云鬓松软,发间都带出一种暗香来,她额前带着薄薄湿汗,犹如最虔诚的信徒一般双手合十在那跪着,闭阖起双眼,翕动着唇不断絮絮自语。
在长期香火浸染下显得她棱角十分柔和,眼鼻亦是温润柔软,竟生出一种如神佛一般哀怜的慈和容态。
她道:“愿佛祖保佑甄儿健康平安享乐……”
远望着那便是一个极为温柔的慈母。
沈识君细细想着,却还没等她开口,皇后魏氏便扶着一旁婢子悠悠站起身来,理了理汗湿的衣衫,缓声便道:“你来了。”
沈识君微微躬下身行礼,魏氏冷眼瞧着她,直至她站定了才叫人服侍她坐下,又不叫人去奉茶,自个端起茶盏拂了拂茶沫,便饮了口下去。
“甄儿愚钝,这些日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她转头看向沈识君,道,“听闻陛下身子稍好的时候,曾属意要你做甄儿的先生,那是我便想着,定要再亲眼见见你一眼。”
“不敢。”沈识君答。
“甄儿天生痴傻,比起同龄人要显愚钝许多,对旁人多显疏离,对本宫这个为娘的也是如此。”魏氏哀哀一叹,自怜道。
“他生时难产,险些没了命,纵使长大了也要较旁人身子骨也要柔弱些,总叫我放心不下。他略有愚钝,却终究是肚子里怀胎十月的一块软肉,本宫不指望他有什么大的出息,也不期望他可以登上皇位或者做出什么建树,那些事情便叫他胞弟去做好了,本宫只求他安安乐乐便好。”
她道:“他近些年被那些内侍带着花天酒地,本宫只怕他因此不顾功课又受了外人迫害,那秦楼楚馆最为鱼龙复杂,若是他被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带坏就不好了……”
“本宫本想着为他指门亲事,又唯恐京城贵女仗他愚钝欺他辱他,思前想后想来还是他与你平日里亲厚些,他惯是喜欢黏着你,与你结下这份亲也不算坏事。”
沈识君低眉却道:“他平日惯是唤我一声皇姐,虽说并无亲缘关系,但怎么说他也是将我当做姐姐看待……而我平日又是风流受不得拘束,名声残败只会坑害了太子,若是我与他结了姻亲,往后又怎该面对他的皇姐二字?”
“他本就愚钝,在小时向来是本宫说什么便做什么,想来也不会在意这些,记不得旁人仇的。”魏氏盯着沈识君细细瞧了一番,旋即皱了皱眉,缓声道,“虽说本宫不甚满意你,但如今也唯独只有这个办法了,只是朝中偶有风言风语,说你和本宫兄长有一段婚约……”
“不过是儿时的一段戏言。”沈识君便已明白这定然又是魏隋之传出去的话,旋即摇头笑道,“童言无忌,当不得真,不过即便如此,还是请娘娘对太子婚约的事谨慎些,虽说他心思纯朴,稚子心肠,但婚姻大事,并不是儿戏。”
“本宫是他的生母,自然比你更了解她是什么样子,不用你来教我。”
魏氏冷笑一声,像是很不满意她这番反驳自己的放肆,斜眼看着她,无不是轻蔑道:“听闻你前段时间日子抢了长平的人去,虽说我喜欢见她不痛快,但是还请沈郡王多多注意自己作风,别害我甄儿惹得满身腥味。”
她像是突然发了怒,叫人连推带嚷地将沈识君赶出了殿内,大门就在眼前“咣”得一声关了起来,倒是碰了沈识君满鼻子灰。
她苦笑两声,只觉这日子过得当真是艰难,转身过去却怎么要找不见柳二下落,只看见魏荆在门后守候着。
“柳二公子被魏大人叫去喝茶了,要缓些时候才能回来。”魏荆递给沈识君一把油纸伞,弯眼微微一笑,“他临走前叫咱家将这物托给你,还请沈郡王不要介意。”
“只不过太子殿下方才在殿内发了一场大怒,打伤了许多下人,娘娘有意叫你去劝劝他,不知沈郡王……”
沈识君转眼看他一眼,却见这人满脸温良,全然没有逼迫之色,她只是自顾自冷笑一声,低下眼敛了一番眼底戾气。
“沈某都是入了虎口的羊了,魏公公又何必与我再这么客气下去?”
“郡王是聪明人。”魏荆微微一笑,“有请。”
她随着魏荆往太子殿落处走去,还没走几步就与被赶出殿落的太子胞弟擦肩而过。
沈从郎身为太子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却生得聪慧异人,与其兄长生得有七成的相似,只不过眉心多了颗细小红痣,一举一动皆带着一股子凛然仙气,因此自出生那日便被人占卜是活佛转世,颇得陛下荣宠。
而此刻他出了殿外,却皱着眉,被打得头破血流,想来也是急怒下的太子打伤的,见着沈识君,显然他也很讶异,甚至一时间忘了收敛面上神情。
沈从郎三两步上前,扯住她的衣袖便苦笑道:“皇姐还是进去看看吧,大哥怕是又犯病了,如今无论我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再这样下去是要出人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