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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博弈其十一 ...

  •   她只觉得自己像是步步悬在刀尖上行走,打颤,稍跨出一步便要落个万劫不复,她突然很累,甚至觉得一阵有心无力。
      她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一向乖顺的太子此时此刻却犹如发了疯似的,偏激得生出诸多放浪而偏执的绮念来,只将事端往愈来愈坏的地方推去。

      “臣告退。”
      她吃了这个逐客令,心下也一阵不爽利,按捺下心底窜动的那些愤怒,深深吸了口气,冷冷开了口,挥一挥袖转身便要离去,方转过身去便听得身后那人带着哭腔近乎歇斯底里的怒吼。

      “你真的要走?!你居然也要走!”
      他像是竭尽一切不敢置信的怒吼,像是发了疯似的,拼命要抓住什么。

      殿门大开着,寒风料峭窜入她的衣领,带着些许雨水的凉意,一滴屋檐下的雨水滴在她脸上呢。
      她伸手去擦,身后仍然传来太子哀哀戚戚的乞求哭怨声,她突然冷得打了个寒颤,只觉这春来得终究还是太迟太迟了,竟然点滴都渗着一种让人骨髓里感到一阵恶寒的不祥预兆。

      一道凄白惊雷寒森森划过天际,轰隆一声惊得她眼前发黑半分,随后大雨骤止。她下意识回头看向身后太子殿,那三道厚重铜门后,灯火幽暗间黑暗在其潜滋暗长,唯独可见垂下红绡道道。
      那小太子跪在地上,不甘心地仰起头颅看着她,黄灯之下寻常温顺濡慕的面容犹如被镇压的恶鬼一般狰狞,他泛红双眼里头像是发了疯似的晦暗阴森,想要将沈识君开膛剖腹连骨带肉吃下肚一样,让人只觉可怖。
      他的憎恨像是埋藏在骨血里的,只消得一个举动便可以轻松将那只仇恨的猛兽放出来。

      然而在沈孟甄看见沈识君回头看自己的那一瞬,那双阴郁的眼仅在瞬息间亮了起来,连着那些浓厚的憎恨都在这个瞬间烟消云散了,里头透着期翼的光。
      他憋出一声带着浓厚哭腔的颤音来,他像个孩子似的不住胡乱地擦着自己的泪,打着嗝一下下哭着,有如一只被遗弃的小兽。

      “皇姐,我好难受。”他仰起头来,小心翼翼地看着沈识君,“你可不可以……来看看我啊?”
      他声音说的极轻极缓,像是在说着一种遥不可及的痴妄,又像是一种卑微入尘土的乞求,让沈识君禁不住有些难受。

      有些路终究是该让他自己走下去的,若是叫人搀扶着他步步前行,他只会一错再错下去。
      沈识君想。

      他本应成为这世间最慈悲为怀的帝王。
      一个明君。

      她心下一软,却又不得不硬起心肠来,深深皱起眉头没有再看她一眼,转身向殿外不知何时等候在外的柳二身边走去。

      她身前是黑漆漆的阴沉夜色,而身后则是太子犹如幼子一般凄怨的絮絮私语,月色悬在她的头上,将她身影拉得极长,三扇铜门被内侍轰然关上,阻绝了门后太子哀怨的哭声。

      “今晚的事情……”柳二轻轻皱了皱眉,脸色有些不好,像是知道了什么,又像是不欲多说,只是低下头去却又欲言又止,“太子他……找您说了什么?”

      “你分明知道。”
      沈识君盯着他细细看了一会,柳二面带恍然,目光匆匆躲闪开来,旋即却“哎呀”了一声,低下头自顾自地扬唇笑道。

      “我自然知道,他要求娶您。”柳二抬起头,笑吟吟地看着她,眼底倒是冷静一片,像是很纯粹的自利益上考虑一般,“您应该明白我为什么追随你,无非是北域那些腌臜事。您嫁于他是一件好事,无论是于您还是于,即使往后皇上驾崩,您我二人也要比在王府好过些。”

      “你应该知道我对他没有那些有关风月的意思,即使有,也只能发于情,止于礼,扼杀在胚胎里。”
      沈识君不疑有他,淡淡地瞥了柳二一眼,面色略有不愉,道:“我不想再听到有关这件事的太困,今夜太子发病的事情不要被陛下听见,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如何让那些人闭嘴的。”

      柳二识时务地住嘴,冲她微微一笑:“我明白。”

      宫内的铜钟被人撞响,发出了澄明雄浑的声响,响彻皇宫每一处角落。
      东方已出鱼肚白,她看着看着,心下却倏忽一吊,忽然心中生出一股子不安的意味来,猛然睁开双眼转过身去。

      身后传来内侍尖着嗓子的尖叫声。
      “太子落水了——”

      尖叫声刚落,宫殿内便响起嘈杂的脚步声,尖叫声求救声此起彼伏,沈识君站在宫殿外头神色茫然,只觉眼前阵阵发黑,喉中一甜,竟是急得咳出一口猩血来。
      她耳边只听得柳二惊慌的声音,却是喊她“识君”,其他声音渐行渐远,她像是被隔绝在了一个偏僻黑暗的角落,在她即将倒下时,却落到了一人的怀里。

      她在黑暗中逐渐想起太子黑暗中那些凄怨的絮絮私语。

      他说的是,皇姐,如果我再掉下河中,你是不是会像以前那样,再一次捞我起来。

      他重复着,他乞求着。
      他寂寂无声。

      ***

      沈识君是从梦境中一片黑暗中挣扎着醒来的,醒来时冷汗早已浸湿了她背后衣物,像是刚刚经历过一场殊死搏斗一般。
      她张了张嘴,刚想要说些什么,却只听得喉中一阵嘶哑,她怔怔地看着四周,四下无人,却听得一人笑着开口。

      “你大病初愈,不宜多说,喝口热粥吧。”
      魏隋之撩起病榻的的帘子,弯起一双好玩的狐狸眼盈盈笑看着她,像是心情颇为愉悦的模样。
      虽说瞧着身子骨细瘦无力,文文弱弱一届书生,可他却轻松援起沈识君的手臂将她扶了起来,底下又垫了个软垫子好叫她舒服些。

      魏隋之勺起一小勺白粥便递到她嘴边去,奈何沈识君不愿张嘴,白粥顺着嘴角一路淌下,他颇觉可惜,放下粥碗便要拿起帕子擦拭一番。
      沈识君撇开头避了开来,哑着嗓冷冷开口:“本王还没有落魄到要丞相你来假惺惺地帮我,这件事背后,不少有你的推动吧?”

      “卿卿这是说的什么话?”
      魏隋之像是讶然,强硬着按住她的肩,用帕子擦去沈识君嘴角那处污浊。
      她冷眼看着这一切,绷紧了身子跟个警惕的猫似的,而魏隋之却眉眼含笑,温声道。
      “我这几天日日夜夜守着你,就唯恐你出事,就连你晕下那刻都是我抱着你来太医院的,怎料你心头如此想我,叫我好生难过。”

      她心下一惊,看着自己身上新换的里衣,皱紧眉头,惊疑不定地瞧着魏隋之。
      他自然明白自己被误解了,面上也少见露出几分赧意,耳尖有些不自然发烫,苦笑几声道:“你误会了,我虽自认不是什么好人,但也算不得什么好色之徒,你的衣物是叫婢女给你换上的,这些天,我没有多碰你一分一毫。”

      沈识君放下心来,语气稍微比方才好了些:“柳二呢?”

      “我还以为你刚醒来会问太子的事情。”魏隋之盯着她看了会,忽然笑了笑,语气有些奇怪,“也对,毕竟柳二公子忠心护主,平日也伺候你讨你欢心,此番将那些刑罚都为你受了,怎么也及不上一个将废的太子重要,不是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识君瞳孔一缩,下意识就要爬起身来,牵扯到心口那日被刺杀的痛处,她又忍不住低声呛咳了起来。

      “你不要命了?!”
      魏隋之面色一变,连忙扶她坐下,神情略有些难看,寒声道:“你倒是关心那柳二。”
      “那日太子落水,便患上了高热,至今才刚刚醒来。皇后震怒,下令杀了一宫下人,又迁怒于你想要施你于私刑,结果你那好伴读跪了一天一夜,就为了替你开罪,将那些私刑揽到了自己身上。”

      “他待你是真好。”魏隋之面色有些难以看出的不悦,看着她深深皱了皱眉,“受了鞭刑后边晕了过去,如今还关在诏狱里,不过昨日已经醒过来了,我叫人打通了关系给他托了药送过去,大抵不会再出什么事了。”
      见沈识君还想要起身,魏隋之微不能察地皱了皱眉,转头看着她,面无表情道:“你还是执意要去见柳二?”

      “不……”沈识君额前布着一层细密的冷汗,吃痛地闭了眼,微喘了会才睁开眼,扶着床起了身,“我要去见太子,皇后余怒未消,此事因我而起,倘若不解决事端怕是又会对柳二出手,他不可再受刑了。”

      “……”
      魏隋之认真地看了她一会,随后却难以看出情绪地笑了笑,顺手去搀了一把,语气淡淡道:“我看得没错,沈郡王果然是个聪明人。”

      “不劳魏丞相夸奖。”
      沈识君借他手直起身来,旋即便将手收了回来,平静开口:“带我去见他。”

      “皇后本来下令,除了太医无人可以接近太子宫殿。”魏隋之轻笑一声,“不过如果是沈郡王你,大抵应该是没事的。”
      “希望你别让我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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