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看见月亮》暮黎公子

4、回家

　　天色刚刚透亮，还有些漆黑，肖骁挽着余瑾瞳，两人同时出了宿舍的门。天气微凉，余瑾瞳紧了紧衣领。“骁博士，脑子里有学问的人就是不一样喔，一般的寒冷都浸不透。”
　　“余瑾瞳！说我胖就直说，用不着讲这么冷嗖嗖的笑话编排我，说话不消耗卡路里啊？告诉你吧，体胖在唐朝是一种美！”
　　余瑾瞳咯咯一笑，“肖博士不愧是我“阿瞳沁”心目中的超级学霸，连教训起人来都不忘记炫耀自己的知识储备。”
　　“阿瞳沁”是肖骁给三个舍友起的绰号，三人名字中各取一字，这样，当他在宿舍学习被三位舍友打扰时，可以一句“阿瞳沁！”同时喊住三个人。而三位舍友都称她“骁博士”，以一抵三，英勇善战的意思。
　　“胖有胖的好处，一会你就知道了。”肖骁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神秘。她瞧了一眼余瑾瞳。
　　图书馆的门开了，刚才排好的队形突然被打乱，大家蜂拥而进。余瑾瞳哪见过这场面，还没站稳脚，便被后面强劲的态势活生生的推了进去。肖骁凭借着体型的优势，顺利挡下了不少人。余瑾瞳被撞的好一个踉跄，人群散开后，她睁大了眼睛，“哇塞，这简直……洪水猛兽啊！”
　　肖骁喊着：“余瑾瞳，快！快！快！跟上！”肖骁快速拨动的双腿，让余瑾瞳体会到了她对知识的渴望。她此刻突然读明白了肖博士那神秘的笑，也更加理解了昨晚肖骁呼救时的心情。
　　“骁博士，我的战神，不要丢下我！”余瑾瞳发现，她不仅没帮上忙，反倒拖了后腿。
　　肖骁奔到一个长方形方桌前，迅速地散着手里的书，像农民春耕播种一样动作娴熟。她在前面散的热火朝天，余瑾瞳在后面收的热火朝天。肖骁没有注意到，余瑾瞳正寻着自己的步伐，将书又一本本地收了回来，这可乐坏了跑得慢的同学，原本占下的座位瞬间就被一抢而光。
　　肖晓回头，看着余瑾瞳如此“作践”自己的劳动成果，有些急了。“哎，余瑾瞳，你干嘛啊？我好不容易占到的！”
　　余瑾瞳看着肖骁急躁的样子，抿着嘴笑了起来“怎么着，骁博士这是占上瘾了？这都社会主义了，还容你这样圈地？我可不是来和你一起推波助澜的。”
　　肖骁突然发现，原来，自己已经成了那些人的帮凶。她拄着脑门笑起来。
　　肖骁看了一眼余瑾瞳，还想说什么，却被余瑾瞳举着手表提醒。“看，已经6:00了，骁博士此刻不应该是已经开始准备单词了么？不然，今年咱专业第一名就要让给二班的肥三儿了。他爸爸可是系主任，少看一个单词，这省三好学生保不齐就是人家的啦。”
　　余瑾瞳的提醒犹如试了魔法，肖骁的脑海中顿时生出了肥三儿青灯古树下拼命读书的场景，她像被施了咒一样，立刻做回到座位上开始了一天的功课。
　　余瑾瞳看着一头扎进书里的肖骁，竖起了拇指，“不愧是我心目中的骁博士，此等攸关时刻，岂有不披荆斩棘争分夺秒的道理！”
　　余瑾瞳坐在位子上翻阅着单词书，她不能像肖骁一样，在学习上严格要求自己非得拿个第一，但她也不是那种60分就万岁的人，老余总告诉她，凡事尽力了即可。她也会偶尔的偷懒，告诉自己她这样已经算是尽力了。别人来书馆都是看书，而她是来看看书的人。她有时候觉得自己就是个“混混”，混在这个千变万化的世界里。
　　正当余瑾瞳看的入神，身后传来一阵嘈杂，打破了这一片的安静。她很笃定，班里的那些“花魁们”来了。她回头，三五个人正站在肖骁的座位前。
　　一个人对肖骁说道： “喂，肖骁，我的位子在哪里？”
　　肖骁抬眼看了一眼，突然紧张起来，她支支吾吾顿了好一会才回道：“哦、我以为你们不来了……那个……不好意思，今天起晚了，没占到。”
　　“啊？怎么会没占到呢？”那人理所当然的问着。
　　肖骁有些愧疚了，赔着不是。
　　余瑾瞳看了一眼肖骁，又看了一眼对面的人，她走到肖骁的面前，讲道：“姚琪，肖骁尽力帮你们占了，但是，喏，你看，一早上桌子上只有书，都不见个人来，后来复习的同学就直接坐下来了。也不好把人家轰走不是？”
　　姚琪侧眼瞟了一眼余瑾瞳，只顾和肖骁说话：“没占到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一声，我可是一早就起来收拾，准备来自习的，这下好了，这个点了，再上哪里去找位子啊？”
　　肖骁听着这话又气又委屈，姚琪的话似乎顺理成章地让她觉得亏欠了别人。
　　“姚琪，这话就没意思了。你不感谢骁博士就算了，反倒是她亏欠你了？给你占位子不是天经地义吧？再说了，给你占位子你要是按时来也成呐，不然大家都知道这位子是肖骁占的，光占着位子迟迟见不到人来，让大家怎么看肖骁？”
　　“余瑾瞳，我又没说什么，答应了的事情做不到至少提早给个信儿吧，再说了，关你什么事儿。”姚琪翻了个白眼说道。
　　肖骁在心里琢磨着，前两次给你占着位子，你一直都不来，今天没位置了你反倒还真来了。
　　余瑾瞳笑着回道：“说的对，确实不该关我的事。但是为了给你们占位子，肖骁需要更早起来在宿舍里洗漱收拾可就关我的事了。你既然一早就起来收拾，自己来占位子岂不是更好？哦，对了，肖骁替你占座的书是我收起来的，来这边找座位的同学都已经来来回回的寻了半个多小时了，公共场所，人家有坐下来的权利。肖骁本来是要通知你的，但是你看，她的手机被我借用了。不好意思，我光顾着玩游戏，忘记还给她了。”
　　姚琪瞥了一眼余瑾瞳里的手机，她抱着双手，哼了一声：“多管闲事！”
　　肖骁忙解释道：“姚琪，你别听余瑾瞳瞎说，这座位真的是没占到。以后你们要是想自习，就自己早起占吧。”
　　姚琪看了一眼肖骁，说道：“肖骁，以前你可是都占得到的。哎呀！反正你也是早起，多占几个又怎么了，干嘛那么小气。”
　　姚琪的话让肖骁大跌眼镜，她突然想起昨晚于沁阳的话，她半张着嘴：“啊？我小气？反倒成了我小气了？”肖骁的脸憋的通红。
　　“你要是真的需要这个座位呢，我这正好有一个可以让给你，但是，不好意思，我得把我的游戏打完，估计得半个小时的样子吧。就像之前大家在你的座位后面排队一样，可能需要点儿时间。”余瑾瞳挡在了肖骁的面前，她面带微笑，盯着姚琪。
　　姚琪撇了一眼余瑾瞳，“多管闲事！”愤愤地提起包，拉着小姐妹们离开了。
　　肖骁看着姚琪愤愤离开的背影，愣了半晌，她扯了扯余瑾瞳的衣袖“这下好了，姚琪生气了，都说了，千万不要得罪她这样的人，估计一会全班的人都知道了。”
　　余瑾瞳转头看着肖骁。“骁博士，如果您想早点从占座的苦海中脱离出来，就只能这样了。依姚琪的性格，估计这会子班里其他让你帮忙占座的同学已经知道我把你替她们占的位子让给了别人，你也不用担心该怎么跟他们解释了。以后要是还敢有妖魔作祟，骁博士只需报上我“阿瞳沁”的大名，必定威震四海，不敢来犯。”
　　肖骁白了一眼余瑾瞳：“就怕那些妖魔啊，道行深，不提你“阿瞳沁”反倒安静，一提你反倒是躁动成魔啦。要我说你什么好，得罪了姚琪，以后有的受了。哎，这次算是我拖你下海了。”
　　余瑾瞳凝起鼻子回道：“别怕、别怕，刚才那洪水猛兽我们都照样扛过来了，还怕这些道行？”
　　肖骁看了一眼余瑾瞳，摇摇头，看了看时间，坐回去重新学习了。
　　告别了肖骁，余瑾瞳出了图书馆，戴上耳机向操场走去，一样的阳光，一样的温润空气，一样的清新与坦然。
　　余瑾瞳的成绩在班里还算不错，只是她不是个能规规矩矩坐在图书馆里学习的孩子，她对她的晨练情有独钟，如果可以，恨不得能像小时候一样在这里学着爸爸的样子翻几个跟头，爸爸是他永远的堡垒，只要有他在，她什么都不怕。
　　一个学期就这样在紧张的考试中收了尾，大家早早的收拾着行囊回家了。余瑾瞳没有抢到当天回去的车票，决定买晚一些的票回去，倒还可以节省些经费给爸爸带个礼物。
　　终于赶走了黑夜，第二天余瑾瞳早早的起床，她一如既往地听歌、跑步、吃早餐。学校里的人少了大半，宿舍里空空的，她独自拖着皮箱去等班车，想象着与爸爸见面时的场景，恨不得手舞足蹈起来，这时，肩膀被轻轻点了下。
　　“嗨。” 她摘下耳机，转头一看，是程大霖的冰山女王——丁雨晴。
　　“等车？”丁雨晴问。
　　“嗯，你也等车？”余瑾瞳反问。
　　“嗯。”丁雨晴简单的回应着。
　　余瑾瞳见到丁雨晴时的话不多，丁雨晴那种淡淡的拒人千里之外的微笑，与她此时的亢奋有些格格不入，但是她对眼前这位美女并不反感。她的这张脸确实惊艳，每个人都有欣赏美的权利，她没必要拒绝。
　　丁雨晴应了句“嗯”后，便不再吱声，她的话少的可怜。一段沉默后，余瑾瞳觉得有些尴尬，于是琢磨着找些话题，她突然想起那张素描，“你的作品，我有好好保存。”
　　丁雨晴扬起嘴角，笑了笑。“很好听的名字。”
　　余瑾瞳以为按着正常的套路，丁雨晴应该说没关系，或者至少也应该夸赞一下她笔下的模特，寒暄一下。但是她竟然只是说她的名字很好听，难道是她只是要为那八个字配上点什么，所以才不得已借她的脸一用么？她识趣地回道：“谢谢。”
　　她的感谢说完，两个人之间的这段空间，又重新变得安静，她看着丁雨晴笑了又笑，丁雨晴也看着她笑了笑。
　　余瑾瞳在内心博弈着，她是否还要再开口说点什么。她被自己打败了，还没等她想好要说什么，她的嘴便已经张开了，她搓着双手，追赶着自己的节奏，随便的说着：“这时间真快啊，第一学期就这样结束了”
　　丁雨晴轻笑一声：“瑾瞳这是回家么？”
　　“对啊，过年了么，回家过年。”余瑾瞳低头，似乎不想让话题就这样断开，她得努力说点什么：“难道你不回么”？
　　“不，得去国外看爸爸”丁雨晴答的干脆。
　　“看爸爸？那你……！”余瑾瞳欲言又止。
　　“嗯？什么？”丁雨晴朝瑾瞳轻轻侧了下耳朵，眼神中带着疑问。
　　余瑾瞳：“一个人？”
　　丁雨晴：“嗯。”
　　余瑾瞳：“妈妈呢？”
　　丁雨晴向后撩了撩被风吹散的头发，回道：“他（她）们离婚了，爸爸定居在了国外。”
　　余瑾瞳怔了一下：“呃……不好意思。”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不好意思。
　　丁雨晴只是淡淡的笑。
　　一阵风吹过，扬起了周围的沙尘。丁雨晴侧着头，被风吹的睁不开眼睛。
　　余瑾瞳背着风，本能地抬手替丁雨晴挡着风和扬尘。可风还是吹散了丁雨晴打理整齐的头发。她眯着眼看了看余瑾瞳，点头表示感谢。
　　余瑾瞳突然觉得，眼前这个拒人千里之外的女王，面对着风也是同样地猝不及防，当被问到不愿谈及的事情时也会显得狼狈。从她刚才刻意回避的眼神里，她看到了一种无法遮掩的缺失。
　　风继续吹着，余瑾瞳突然抬起手将丁雨晴抱在怀里，贴着她的耳边悄悄的说：“别回头，有人偷拍…”丁雨晴听了余瑾瞳的话，不免僵着身体，果真没有动。
　　“这样，是不是会暖一些。”丁雨晴愕然，不知该怎样回答。
　　好一阵儿，余瑾瞳才咯咯笑起来，补上一句：“好先生要是像我这么聪明该多好！”丁雨晴这才反应过来上了余瑾瞳的当，摊开那双无处安放的手，扬起嘴角笑了起来。
　　余瑾瞳松开丁雨晴，她尝试着说：“雨晴，嗯……爸爸妈妈的事……”未等她将话说完，一辆香槟色轿车停在了丁雨晴的身边。
　　“小晴”，车内传出了一位妇人的声音，干净而饱满。
　　妇人朝丁雨晴挥了挥手，看上去四十出头的年纪，秀丽端庄，精致的妆容，遮住了岁月本该在她脸上划过的痕迹，丁雨晴朝里面应了句“妈妈”。
　　丁雨晴转头朝余瑾瞳问道：“你刚才想说什么？”
　　余瑾瞳见状，用手捂住嘴闷声回应道：“没什么。”
　　丁雨晴问道：“瑾瞳是去机场么？要不要一起？”她指着空荡荡的车厢后座。
　　余瑾瞳抬眼看了看坐在前方端庄秀丽的妇人，妇人似乎并没有邀请她的意思，她识趣地应了句：“不了，我们不顺路，我去车站，和人约好了座班车。”
　　丁雨晴：“哦，这样。”丁雨晴侧眼扫了一眼妈妈，不再多说什么。
　　丁雨晴拉开车子后门，将行李箱放在后排座位上，余瑾瞳随手帮丁雨晴拉开副驾驶的车门，丁雨晴回头朝余瑾瞳说道：“那你……路上小心，拜。”。
　　余瑾瞳微笑着点头，回道：“明年见。”
　　待丁雨晴坐稳后，余瑾瞳才松开副驾驶的门，她朝里面的妇人摆了摆手，“阿姨，再见。”
　　妇人点了点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
　　车子缓缓的离开，车子驶出后不久，妈妈冷冷的问道“同学？”
　　“嗯。”丁雨晴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