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看见月亮》暮黎公子

30、开局

　　张默奇与丁雨晴的婚礼如期在教堂举行，神圣的礼乐响起，门庭前，张默奇挽着丁雨晴的手，玫瑰花瓣飘落在银白色的礼服上，裙摆上的水晶石耀眼夺目，花童擎着稚嫩的脸迎接着这对新人，长长的裙摆在丁雨晴身后展开，拉长，这是著名的意大利婚纱大师亲自执剪设计的婚纱，是本届巴黎时尚的首秀，这款婚纱带着它的故事配着它该匹配的人。张默奇望着丁雨晴，眼神温热，丁雨晴面带微笑，注视着面前的男人。耶稣神像下，神父庄严的宣读着结婚誓词，见证着他们对彼此的承诺。张默奇牵起丁雨晴的手，为她揭开面纱，戴上钻戒，丁雨晴挽着张莫奇的胳膊，接受着来宾的祝福。
　　前来道贺的人谈吐儒雅，男士们文质彬彬、仪表堂堂，女士们妆容雍容、仪态大方，似乎只有这种姿态才能显示出他们带着一路走过来的辉煌。两位夫人低声谈论着婚纱和眼前的这对新人，有媒体在，她们不便过于热忱，也不便过于惊奇。她们总是知道接下来的环节，什么时间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她们在心里早已打好了算盘。
　　仪式举行完毕，李诗雅拥抱着丁雨晴，眼睛湿润。“我的Sunnie，虽然你抛弃了我，嫁给了别人，但是你依然是我深爱着的人，我今天将带着满满的爱意，为你送上一个特别的祝福，她在丁雨晴的额头上落下轻轻的一吻。“愿你此生幸福。”
　　婚后的丁晴似乎更加忙碌，她甚至没有给自己留出太多与张莫奇独处的时间，蜜月在短暂的旅行中匆匆地结束了。
　　聚会上，身边好事儿的朋友打趣着她，是否她与张莫奇的二人世界激情满满，她违心的点着头，“如你们所愿，听你们聊八卦的时间要比我俩在床上共处的时间更长久。”
　　张莫奇和丁雨晴的结合，可谓是男才女貌，令人羡慕。如此一来，薛、张、丁三家的利益便被牢牢地捆绑在一起。
　　张莫奇总是在众人面前骄傲的介绍着他的新婚妻子，而威烨集团的大小姐——丁雨晴便理所应当的变成了张太太。又是一个无法推却的聚会，张莫奇载着丁雨晴准时的出现在会所的正门。
　　张莫奇下了车，拉开副驾驶的车门，扶着丁雨晴从车内出来。张莫奇屈起胳膊，等待着丁雨晴的回应，这种场合，不管他做什么，她都必须拿出张太太该有的风度，挽着他阔步前行，随着他适时微笑。
　　会场前，宝蓝色温泉水台在暖昧的灯光下吐着水雾，两排束金色绸缎桌布上，整齐的摆放着酒水和糕点，桌子中央的花篮散发着淡淡地清香，缤纷溢彩的花束中点缀着星星绿意，花篮两边，高脚杯映照着会场的灯光明亮耀眼。
　　厅廊两侧，枚红色刺绣真丝帷帐在灯光的照耀下自然的垂落在走廊两侧。欧式雕花墙面上散落着艺术家们的杰作，栗棕色抛花地毯平整而整洁，偶尔有姑娘的裙摆划过，将上面零落的花瓣带出好远。会场前方，一位穿着黑色晚礼服的姑娘正陶醉般的弹奏着心爱的曲子。悠扬的曲调在会场内弥漫，人们在安静的说着什么。这是一场当地富商筹划的一场跨国性的生意场聚会，多半都是丁雨晴没有见过的面孔。
　　音乐停下，会场的灯光交相辉映，此次会场的东道主闪耀登场，向台下各位朋友的到来表示着欢迎和感激。一样套路式的流程，让丁雨晴自始至终抬不起多大兴趣。
　　张莫奇陪着丁雨晴待了一阵，便不知去了哪里。
　　丁雨晴向熟人一一打着招呼，肖世卿见丁雨晴一个人在休息区挑选着水果，朝她走来，面带着微笑：“丁总，好巧，没想到在这见面了。”
　　丁雨晴听见肖世卿的声音，她的嘴角上扬，抬头笑道：“肖总，您好。”
　　“刚才看到你的背影我还在纳闷，如此少年有为，冷艳华贵的年轻姑娘，莫不是我们丁总，还真是被我猜中了。”肖世卿满面得意的笑着，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笑容中带着讽刺。
　　“您过奖了，肖总的眼神一向锐利，什么事情都逃不过您的这双眼睛。必是肖总风风雨雨这些年苦苦修炼的结果。”丁雨晴不温不火的直视着肖世卿。
　　肖世卿转动了下眉毛，审视着丁雨晴，回道：“哪里、哪里，只是年纪大了，见过的人自是比丁总多些罢了。丁总新婚燕尔，能舍掉与张总独处的时间这么迅速的投入到公司的建设中，还真是辛苦你了。看近期丁总的气色不是很好，是不是事物太多处理不开，如果有招架不住的地方，可要随时招呼我，虽说也是一把老骨头了，但是为丁总分担的力气还是有的。您还年轻，又是在丁董事长呵护下长大的公主，得多注意身体，不比我们，早就适应了这风吹日晒、雷雨遍天的。”肖世卿举起酒杯抿了一口酒，更加得意的望着丁雨晴。
　　丁雨晴会意一笑。看了一眼不远处正在吐水的温泉，恭敬的回道：“肖总说的对，在这年纪阅历上边，我确实还有好多地方应该向肖总您好好学习。也不能总依仗着自己那点儿门路摸索一辈子不是。就像是这喷泉，也还是得适当喷出些活水来才能留往行人的目光。”丁雨晴举起酒杯，朝着肖世卿说道：“肖总身体不比从前，也请得多注意身体才是，我就先干为敬了，您随意就好。”说着将酒杯举起，一饮而下。
　　肖世卿吃了闷头亏，心里自然是不怎么舒服的，还是强撑着微笑，象征性的举起酒杯，回道：“丁总好酒量，真是羡慕张总，能娶到这样豪情大方的太太，来年再为张总填个小少爷，真是让人羡慕啊。”
　　“我待张总衷心感谢肖总的关爱，真巧，我也正和莫奇商量着等他那边不忙了，要不要给他添个小公主，没法想象，一定会被他宠坏的。”
　　“那可就提前恭喜丁总和张总了，愿你们多子多福。”
　　“谢谢。”丁雨晴举杯示意。
　　“那好丁总先忙，我那边还有朋友。失陪了。”
　　丁雨晴礼貌的点点头回应道：“您请便。”
　　望着肖世卿离开的背影，丁雨晴轻轻舒了口气，与迎面路过的熟人简单的打过招呼后，随手将酒杯放在酒童准备撤下去的托盘上，高脚杯的碰撞让她有些不适，她看着腕表上的时间，似乎时间都变慢了脚步，在她的视线下不情愿的转动着。她踱步到餐桌前取了一小盘水果，试图做些什么打发下时间。她在人群中寻觅着张莫奇的身影，半晌也没发现他的身影，寻找着人群稀少的角落，坐下来休息，突然响起的音乐熏的她头晕恶心，她有意避开喧闹的人群，独自漫步到了庭外的游廊里。
　　花园深处，被棕榈树遮挡着的镂空墙围背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我能怎么样，你还期盼我能怎么样？抱歉，我不能给你一个合理的解释。就这样！”说着，男子挂了电话。
　　是张莫奇，刚刚还在纳闷他去了哪里，他不是说去洗手间么？丁雨晴稍稍向后退了半步，以致于让自己的身体完全被棕榈树的枝干挡住。透过镂空的墙围看去，张莫奇摊开双手拍打着自己的额头，片刻停顿之后，他突然握紧拳头，朝着面前的雕花石像挥拳出去，嘴里咒骂道：“shit! ”，转身愤然离去。
　　丁雨晴莫名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她知道此时此刻自己隐藏起来要远比突然出现在张莫奇面前更合适。
　　回到厅堂内，丁雨晴的手机铃声响起：“喂？sunnie，公司有点事情，抱歉我有事先走一步，一会散场了我会叫司机去接你，你在这好好玩。”
　　丁雨晴机械的回应道：“怎么了？严重么？”
　　“一些小事，别担心，处理完了我就回家。”
　　“哦，好的，开车小心。”
　　挂了电话，丁雨晴着实无心再待下去，她拨通了司机的电话，想早点回去休息。
　　路上，过往的行人说说笑笑，她盯着窗外的霓虹，心中突然浮现出了北京的夜景，她和妈妈同样开车穿梭在三环拥堵的内环路上，楼宇闪烁的灯光在向行人证明着它的辉煌。离开的这几年，那些耸立的楼宇，是否已经换了容颜，她不知道，毕竟离开的日子太久了。
　　回到家中，丁雨晴直接进了书房，酒会的吵闹让她心烦意乱，她必须靠着这些书，让自己安静下来。打开CD机，依然是那首她最喜欢的曲子，舒缓的音乐在空中飘荡，与往日不同，这次她竟取了一本莫奈的画册，泡上一杯清淡的茶，翻看起来，嘴角上的微笑弧度已经许久未见。
　　张莫奇没有回家。早晨，丁雨晴拉开窗帘，照例的起居洗漱，早餐依然是燕麦面包牛奶，加上不怎么开胃的蔬菜沙拉，她坐在硕大的餐桌前，无精打采的“享受着”早点。
　　门口有钥匙开门的声音，张莫奇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从门外进来，眼里的倦意及疲惫看的丁雨晴心疼，她起身迎过去， “Moring。”
　　张莫奇回应道：“Moring”。
　　“怎么这么看上去这么疲惫？事情都解决了么？”丁雨晴接过张莫奇的外套。
　　张莫奇只是点着头没有说话。将皮包甩在沙发上。转身一屁股坐了下去。
　　丁雨晴也绕到沙发前，注视着张莫奇，看见他手背关节处的红肿，轻轻握起张莫奇的手问道：“发生了什么？可以和我说说么？”丁雨晴的眼睛直视着张莫奇，静静地等待着答案。
　　张莫奇抬头望着丁雨晴，摇着头回应道：“不小心摔了一跤，没什么”。然后将头扎进了丁雨晴的怀里。
　　丁雨晴低头轻抚着他的头发，没有说话。
　　一上午的时间，丁雨晴把自己关在办公室。噔、噔、噔，几声敲门声传进丁雨晴的耳朵，
　　“请进。”丁雨晴低头看着本季度的报告。
　　获得许可后，莉亚捧着一摞文件走了进来，将文件恭敬地放在办公桌上：“丁总，这是这个月的财务报告，总监已经审核签字，薛总说拿给您过目，以后每个月但凡涉及到公司各部门的费用支出的均需要您的审批。”
　　丁雨晴抬眼看了看眼前这个略显紧张的姑娘，神色变得温和了许多。
　　“坐吧，莉亚。”
　　莉亚点头表示感谢，笔直的坐在对面。
　　丁雨晴翻阅着文件，认真的看着每张表格最后一栏的数据，问道：“公司之前每月的财务报批都是什么流程？”
　　“首先由各部门报请至财务部，经财务总监同意后签字确认，然后报至肖总处，最后由薛总签字。薛总今天强调，以后的财务报表报至肖总后，还需要您的确认。”
　　丁雨晴看着签字栏肖世卿的名字，抬头对莉亚说道：“好，我知道了，文件就先放我这吧，回头我带给薛总。”莉亚起身，放轻脚步走了出去。
　　丁雨晴看着手里的报表，用手中的签字笔轻轻的敲击着桌子，思考着什么。
　　午餐时刻，公司里的员工都纷纷出去就餐。
　　丁雨晴起身，朝着薛莉的办公室走去，途径办公区域，她抬头望去，看见莉亚正坐在办公桌上认真地整理着文件，似乎没有察觉到她的经过。
　　办公室里，薛姨双手合十，靠在椅背上，办公桌上已冲好了两杯咖啡，正等着丁雨晴的到来。没等丁雨晴敲门，薛莉便扬着手示意她进来。
　　“Sunnie,来，坐，是为财务审批流程的事儿来的吧？”
　　丁雨晴的眼睛突然瞪大了些，显然是被薛莉的话猜中了。
　　薛莉将咖啡递给丁雨晴，笑道：“说吧，把你担心的都说出来。”
　　“我真是被您看到了骨子里了。”丁雨晴继续补充道：“我只是觉得现在可能还不是时候，毕竟，我进入公司的时间不长，还没有资格来……”丁雨晴眼神中透露出不太确定的信息。
　　“那么丁总认为什么时间合适呢？”未等丁雨晴的话结束，薛莉便反问道。
　　丁雨晴被问个正着，思考了一会说道：“或许应该再晚一些。”
　　薛莉起身走到丁雨晴面前，用手轻轻拍打着丁雨晴的肩膀。“你的谦虚让我感到欣慰，但是，Sunnie,年轻人就该有年轻人该有的劲儿，得带着那么一点点的尖锐与锋芒，机遇不会站在原地
　　等你，也该是你学会挑担子的时候了。”
　　丁雨晴回味着薛莉的话，抬头看了看薛莉，没有说话。
　　薛莉从左边踱步到右边，将手搭在丁雨晴的座椅靠背上，“被我看到骨子里的可不止这些。慢慢来,凡事都需要个过程，工作、生活都是如此,长途跋涉更需要充足的精力，不然，拖垮你的不是别人，而是你自己。”薛姨额头上抬起的皱纹似乎在向丁雨晴发问。“嗯”
　　丁雨晴不自觉地用手触了触鼻尖。“知道了，薛总，抱歉，最近只是有点累。”
　　“后天的会议由你来主持，好好把握机会。另外，莉亚是我一手带起来的，机灵、懂规矩，做事也细致，这段时间我会让凯瑞带着她跟在我身边，以后会是你业务上的秘书。”
　　丁雨晴朝向莉亚的方向看了看：“好的，薛总。”
　　“还没吃饭呢吧？我正好也饿了，走，带你去吃点好东西。”薛莉的脸上带上了慈爱的笑意。
　　两人来到一家中式餐厅，简单质朴的装饰，略显陈旧的摆设，说明了餐厅的年龄，来餐厅就餐的多半是喜欢中餐的华侨。老板热情的招呼着客人，看见薛莉走进来，忙上前拥抱着薛莉：“当真是稀客，真是好久不见啊。”好一阵寒暄后，薛莉说道：“介绍下，这是雨晴，之前一直在国内读书，云梅的女儿。”
　　餐厅老板拉起丁雨晴的手，上下打量着她，惊叹道：“呵，我说薛莉，之前一直听你夸赞你这姑娘，如今看见本人，可比你描述的出息多了，看看这俊俏样儿，和云梅长得可真像。”
　　丁雨晴没想到在这里竟然还有人能叫出妈妈的名字，她惊讶的看看老板，又看看薛莉。
　　薛姨从丁雨晴的眼读懂了她的不解，微笑着说道：“雨晴，这是靳叔的妻子，你妈妈的
　　高中同学。”
　　“这孩子，都这么大了。”老板端详着眼前俊俏的姑娘。
　　丁雨晴忽然记起什么似的，“哦，我好像在哪里见过您，您……是不是去过我家？”
　　“呵，你还记得啊，对啊，那时候，你才这么高一点儿，这一晃，都这么大了。时间不待人啊。”老板开心的笑着。
　　“来，里面坐，想吃什么就和阿姨说啊，阿姨这有最正宗的中国菜，保证你像回到家了一样。”老板得意的笑着，让丁雨晴倍感亲切。
　　“孩子不喜欢甜口儿，不要太油腻，其余的你根据最近的时蔬挑几样特色菜上来就行，就我们两人，坐着聊会儿天儿。”薛莉拍了拍老板的手臂。
　　“那就先给你们上点儿清淡的，等你们什么时候有时间了过来了，阿姨亲自下厨给你们做一桌子好菜。”
　　丁雨晴不好意思的点着头，这些年的接触，薛姨似乎已经对她的口味了如指掌。
　　老板告别了薛莉，去前厅招呼客人了。
　　薛莉和丁雨晴选了一处相对僻静的地方坐下。
　　“以前你爸爸想家了，我和他就来这里坐坐，尝尝家里的味道。你阿姨这家店开了快二十年了，可是远近闻名的老店了。多少人劝她扩大下经营规模，做个连锁，但是她执意自己经营，生怕变了这地道的口味儿。”
　　丁雨晴环顾着四周，餐厅上下楼自然而简朴，并没有刻意的装饰着什么来凸显它的中国风，只是门厅中央红通通的中国结确实看上去有些抢眼，被从落地窗射进来的阳光映的红灿灿的，青砖堆砌的墙面上挂满了照片，照片多是游客去中国旅游时拍下的照片。有的已经泛黄，有的则还崭新，如此别具一格的设计拨动着食客的心扉，让他们在时间轴上分享着自己的生活。
　　丁雨晴从众多的照片中一眼便发现了薛姨，那时候的薛姨年轻靓丽，身着登山服站在山峰上庆祝着行程的胜利，她将目光平移，另一张照片上与薛姨肩并肩站立的女子竟是妈妈，年轻时候的妈妈笑的灿烂，两人互相搀扶着，以抵挡山顶上强劲的风。她睁大了眼睛，半张着嘴，调整着视线，意图使自己的目光靠的更近些。
　　薛莉注意到了丁雨晴表情的变化，顺着丁雨晴的目光望去，注意到了那张照片。她转过头来，沉默了片刻，“那是我和你妈妈在米拉山的合照。”她直视着丁雨晴的眼睛，“都是陈年旧事了，既然你看到了也就没必要再瞒着你了。云梅曾是我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我们认识的时候，你还没有出生。更确切的说，连你爸爸在哪里都不知道。可笑的是，我们最后竟然嫁给了同一个男人。这也是你当初足够恨我的理由。”薛姨的目光很平稳。
　　丁雨晴瞠目结舌，直直的盯着面前的薛姨，“怎么会！”
　　薛莉的脸色依然平静，“我知道你现在一定是一百个不愿意如此平静的吃下这顿饭，合适的时间薛姨一定会告诉你所有的故事，也是你该知道的时候了。但是，目前我们的目的，是美美的大餐一顿，填饱肚子。如果你觉得薛姨欠你一个解释，薛姨希望是在一个不被外人打扰的地方，比如说家里，毕竟那里是愿意帮我们藏住秘密的地方。”薛姨替丁雨晴抽出套在防尘布袋里的筷子，递在她眼前，静静地注视着她。
　　此刻，丁雨晴的心里已经泛起了波澜，她看了一眼薛姨，接过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