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起珍惜，缘灭珍重》九方渺

1、第一章

　　三月，春风吹遍秦淮两岸，一半是灼灼桃花，有开有谢，一半是轻轻杨柳，时动时静。
　　烟雨后，秦淮河上，红船画舫，短棹乌篷，三三五五，往返穿梭。两畔全是灰砖砌成的高墙，高墙上祥云瑞兽，雕刻的栩栩如生，排列整齐的青瓦高低错落，一刷而下；还有那些木架轩窗，雕梁画栋，接头处的精美图案更是惟妙惟肖，窄巷都是由青石板铺就，曲折绵长，古韵十足，静的美出了天际，炊烟起，河水流，櫂歌响，石巷里，红红绿绿的纸伞，你来我往，相互攒动，瞬间就走出了雨时的忧郁。
　　忽然，从近处的石桥上跑来一位公子，看那样子很是兴奋，边跑边高声喊着：“有了……有了”，水上，路上，所有的行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叫声吸引了，停在那里，齐刷刷的望着他。
　　“公子，您这是有了什么？”桥下的櫂夫扶着竹櫂，抬头细问。
　　“本公子要当爹了，本公子要当爹了啊！”原来是喜当爹，难怪这般摸样。众人哈哈大笑，又各自离去。
　　公子此刻才意识到，原来自己是赤着脚跑出来的，一时的高兴，居然忘记了穿鞋。而就在桥下的不远处，一位红衣娘子正扶着门框，静静看着得意忘形的他，微微浅笑。
　　“恭喜，恭喜，恭喜九方公子要为人父了。”桥对面从红衣娘子身边走过来另一位公子，这人手里还拿着一把折扇，风度翩翩，步履轻快的上了桥，敢情是专门过来道喜的。
　　“夙沙兄，谢谢啊，同喜同喜，你不也是喜当爹吗。哈哈，恭喜恭喜啊。”原来这位忘形的公子复姓九方，他冲着拿折扇的人笑的合不上嘴，这两家有点意思，他们都是秦淮河畔的名门望族，又都是复姓，一个九方，一个夙沙，各自的宅邸仅一河之隔，一桥之连，门窗相对，家室又先后都有了身孕，真是天大的缘分。
　　九方踩在湿漉漉的石板上，一手撩起长衫，一手抓住夙沙的宽袖，头一转：
　　“走，去我那边小酌几杯。”说完，二人前后走下石桥，进了一个唤作‘清苑’的宅邸。
　　清苑，自然是九方的府邸，人逢喜事精神爽嘛，的确如此，进了府，就看见里面不论是男女老少，还是主子仆人，各个脸上全挂着笑容，满院欢笑。二人进了雅斋，夙沙竹椅上一坐，将折扇往桌上一放，笑呵呵的说：
　　“你是不是故意跟着我的节奏赶来的，我前脚刚有了，你后脚也就跟上来了。”
　　“这只能说明我们步履接近，谁会跟着你，来，我带你去看看我这珍藏的好东西。”
　　“我这还没刚坐下，又要出去。藏的什么好东西，还搞得这么神秘。”夙沙带着埋怨，随九方走到院子里一棵遒劲的罗汉松下，只见九方长袖一卷，双腿一叉，抡着镢头就刨下去。不多久，从松树底下挖出一个缠着红布的酒坛子，掸去上面的黄泥，九方抱着酒坛说：
　　“这可是我出生那年我爹给我留得。”说着，就往房间里走，带着一脸得意。
　　二人显然都是爱酒之人，从九方的言语，到夙沙的眼神，完全看得出。
　　酒坛刚一抱进屋，就有股浓郁的清香，四散开来，没多大会，整个房间都弥漫着香醪味。夙沙围着桌子打量着它，几回想伸手去揭开酒封。
　　“等会，等会，下酒菜还没准备好呢。看你这馋样。”
　　“良辰美酒，耽误不得，耽误不得啊。”似乎都听到夙沙咽口水的声音了。
　　“我忽然有一想法。”九方按着酒坛说。
　　“什么，快说，别耽误饮酒。”
　　“你看呐，你家娘子有身孕，我家娘子也有身孕，咱两家关系又这么好，不如这样，将来如果你家生了姑娘，就嫁来我家，我家要是生了姑娘，那就嫁到你家，如此可好？？”九方神情忽然严肃起来。
　　夙沙听了，一拍手连着叫了四个好字：“好，好，好，甚好啊，指腹为婚，亲上加亲。”
　　“如此的话那就这样定了，将来我们可就结成秦晋之好了。”说完，随手揭去酒封，香冽扑鼻。此时下酒菜也已经备好，二人对饮开了。
　　这场酒，一直喝到了黄昏后，兴起时，二人还一阵歌舞，几乎忘记了稳重二字。正喝到高兴处，二人忽然听到外面嘈杂声越加强烈，夙沙借着酒劲，吐着打卷的舌头：
　　“你……快……出去……看看。”
　　望着满脸通红的夙沙，九方扶着桌子艰难的站了起来，晃动身子想迈出脚步可半天没能迈出，看来二位是都喝多了，连走路也都无法完成了。夙沙也跟着站了起来，他貌似好点，因为他还走得了路，转到九方跟前，搀着他的胳膊，断断续续说：
　　“走，出去……出去……看看。”随后两个紧贴着的背影深一脚浅一脚的向门外走去。
　　黄昏下，小桥头，清苑门口聚集着数十号人，分明是两队人马，一边是九方家的家仆护院，一方好像是府衙的人。双方对立着，互不相让。远远看去，好像拉开了阵势，大有随时都会交战在一起的劲头。
　　一个手里拿郡守诏令文书的差爷提着刀扯着嗓子喊：“你们这是造反知道不知道？”
　　“这里可是清苑，岂能任由你们说拿人就拿人！”
　　“清苑又怎样？清苑也是我朝天子的，再阻拦休怪我们不客气了。”
　　“我看你们谁敢。”
　　昏灯里，双方人马各自又向前一步，气氛骤然紧张，似乎只要等谁一声令下，彼此就会来个殊死一搏。围观的人群也越来越多，河面上的船只早已经滞行，石巷里的男女也都紧紧围了过来，几乎把整个清苑都包了个圆。
　　“这是……这是怎么……一回事？”清苑里传出夙沙那带着醉意的言语。众人让出一条道，九方跟夙沙一同来到人群中间。
　　“怎么……怎么回事？”夙沙又问。九方整个身子斜靠着夙沙，连头都是搭在他肩上的，而夙沙也脚步不稳，时不时的前后挪动，只为了找到平衡点。
　　那个拿着诏令的差爷见这二人模样，一个是醉到不能言语，一个是醉到下盘不稳，他冷眼瞪了一下，没有作任何的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