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鹿为患》初鹤先生

2、第 2 章

　　宁怀是开车来的，尽管鹿然对车不太了解，但仍然能从车的外形与内饰看出价值不菲。

　　她有些局促的坐在副驾驶上，不敢乱动，也不敢乱看。

　　宁怀用余光注意者鹿然的一举一动，发觉这孩子也不知说是内敛还是太过胆小？她从来没养过孩子，更别提这么大只的孩子了，她不理解，但总归明白鹿然的慢热，于是她自己便尽量轻松好接触一些，想连带着鹿然也放松下来。

　　“你坐了多长时间的火车？”宁怀边倒车边问。

　　鹿然淡淡道：“九个小时好像。”

　　宁怀：“九个小时？卧铺？”

　　“硬座。”

　　“.......”

　　鹿然的语气很平淡，就好像在叙述别人的事一样，似乎也不太理解宁怀之后的沉默是为何，却能读懂她脸上无言甚至有些愠怒的神情。

　　她是有些生气，原本她是打算亲自去一趟把鹿然接回来，正好手头上有点事来不及，就打算给鹿然买机票让她自己过来。然后王青山说他来买，因此宁怀还把机票钱打了过去，结果就买了张九个小时的硬座？

　　未免也太抠了。

　　面对小孩儿上车后第一次投来的视线，参杂着茫然困惑，宁怀便知道她在舅舅家过的其实并不好。其实也一目了然了，过于消瘦的体型，明明是冬天却穿着单薄的外衣，还有那过于腼腆内敛的性格，小心翼翼的说话方式.......

　　这孩子一定受了很多苦。

　　“以后，你和我就是一家人。”

　　鹿然瞧着女人轮廓分明的侧颜，口中说着与那份情绪不想干的话，虽然在不久之前她才刚说过，如今再说一遍也没任何区别，或许是语气更多了几分认真吧。

　　总之鹿然并未放在心上，只是用那不同于年龄本身的目光深深看了宁怀一会儿，眼底似乎闪烁着期待的光芒，可最后却又暗淡了下来。

　　这样的话她听过太多，也正因为这样，她才逐渐了解大人的虚伪，说着信誓旦旦的话，却做着与其相反的事，舅舅也是这样的。更何况，这只是借住，有一天终究还是会离开的。

　　宁怀直接开车带着鹿然到了商场里购置必需品，鹿然只提了个不大不小的纸袋，她曾粗略扫过一眼，摆在上面的只有一件红色的毛衣。至于底下就算压着什么，这么一个手提袋里装的东西，也完全不够鹿然平时生活所用。

　　虽说是带鹿然买东西，倒不如说是宁怀单方面的去购买，鹿然只是跟在她身边走进服装店，看着她冲着售货员指着面前一排休闲服饰从左到右一比划。

　　“这些，都包起来，”说着她回身看了鹿然一眼，又冲售货员说：“都要最小码。”

　　售货员一看来了位人狠话不多的肥羊，立刻二话不说叫上身边的小姐妹一块去包衣服了。

　　鹿然这才意识到这些衣服可能是宁怀要买给她的，这样高消费的标准，让她一下有些慌乱起来，想出声制止已经去包衣服售货员发现人已经开始打包。心里是干着急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宁怀双手环在身前神情若有所思，内衣内裤绝对必要，衣服也是必需品，这孩子皮肤不错但也得从小保养，奶粉？应该不用买吧......

　　正在她琢磨着养孩子需要什么必需品时，忽然感觉自己的袖子被人拽了几下，回头去看，发现鹿然一张小脸红扑扑的，一双鹿眼深色慌乱，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的样子，像极了路边被丢弃的小野猫，让人想要去狠狠ruarua她的脸。

　　“...宁阿姨，我....”

　　宁怀确实这么做了，她双手盖在鹿然脸上揉了两下，光滑细腻有弹性，不愧是年轻小女孩的肌肤。等她揉够了，这才咳嗽两声，笑着挑起眉梢：“我有钱。”

　　闻言，鹿然又低下头，让人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只是过了半响，才传来少女细小的声音。

　　“那...谢谢宁阿姨......”

　　“不客气。”

　　宁怀盯着鹿然已经憋着红到耳根子的样子，心里已经惊涛骇浪，天呐，这孩子究竟腼腆敏感到什么地步？惊叹的同时，她也不由得联想起鹿然的遭遇。

　　八岁就没了父母，人生最重要的成长阶段便游走借住在各个亲戚家，再开朗活泼的孩子也会变了样子的吧……

　　路然坐了一整天的火车，累了不用提，饿了是应该的，而且看她那么瘦弱，宁怀就直接带她去吃烤肉。

　　事实上鹿然也很久没有来过这样的地方吃饭，往往舅舅一家出去吃的时候她都不会跟着，比起碍眼讨人嫌，她更想独自在家，哪怕是饿肚子。

　　“这么说来，我们以前也有见过面呢。”
　　看她实在拘束，宁怀率先打开话匣子，边烤肉边说。

　　鹿然睁大眼睛，有些意外：“什么时候？”看着宁怀年轻的模样，记忆里完全没有这样的印象。

　　宁怀勾了勾唇，“我上过邱老师的素描班，在办公室有见到过一次，我们没有说过话，而且也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你不记得很正常。”

　　——原来是妈妈的学生

　　鹿然眼神忽而黯淡，一部分是因为妈妈的缘故，而另一部分......

　　母亲生前开设着一家绘画班，鹿然当时性格很开朗，偶尔下了课会去画室玩耍，那时也经常和画室里同龄人一起玩，是最不缺玩伴与幸福的时光。

　　可如今......

　　吃过饭后，宁怀给鹿然置办了衣物和生活用品，然后领着新成员回到自己那硕大冷清的家中。

　　宁怀的家在郊区，比较僻静的一处住宅区公寓楼，复式装修，宁怀住在一楼，二楼常年当作储藏室，不过鹿然要住进来，她就收拾了差不多，将二层空出来。

　　一进大门，鹿然便站在原地有些局促不安。硕大的客厅，厨房明亮宽敞。直到宁怀给她递来拖鞋，这才小心翼翼走进客厅，不过第一眼，就被那墙上挂着的几幅画给吸引了过去。

　　一共三幅画，同时挂在客厅正面的墙上，色系风格却大不相同。对年幼的鹿然来说，只能大体概括，一副像春天，一副如同黑夜，还有一副则是色彩斑斓、杂乱无章的浮夸。

　　可每一幅，都极具美感，那是仅有十岁出头的她所无法形容的美丽。
　　她站在客厅看了许久，有些入了神，是被宁怀那温柔的嗓音唤醒。

　　“喜欢画画？”邱老师的孩子，喜欢画画很正常。

　　鹿然眼睛没有半分挪动，目不转睛的随着宁怀话音点了点头。随即她想起宁怀袖口的颜料，便回头看她：“这些都是宁阿姨画的？”

　　宁怀被那含有崇拜之情的视线盯着看，也是见鹿然以来，第一次看到那样神采奕奕的目光，面上不禁露出笑容。
　　“是啊，你想学吗？我可以教你。”

　　闻言，鹿然的眼神下意识亮了亮，却又渐渐黯淡下来，最终还是沉默不语的摇了摇头。

　　见她这般，宁怀也不曾着急，而是带着她上了二楼。

　　鹿然跟着宁怀上楼，直到她示意这一层空间她都可以随意使用时，鹿然有些惊讶的说不出话了，她看到卧室有精心布置，卫生间也有摆放上生活用品。小孩子总是很轻易就触动，她抬眼看着宁怀，那双小鹿般的双眸熠熠生辉，热切却又抑制。

　　“宁阿姨，谢....”

　　她的话还没说完，宁怀便伸出一根手指比划着“嘘”声道：“别说谢谢。”

　　虽然与宁怀见面不过半天，但鹿然和她相处很轻松愉快，她没再多言，只腼腆的拉住了宁怀的袖口，算是表达了自己的亲呢与谢意。

　　见状，宁怀笑而不语，只觉得这矮她一头的小豆丁可爱的紧。她不喜欢孩子，但却喜欢听话乖巧的孩子，虽然鹿然有些过于敏感小心，但总归是没对她敞开心扉。不过这也不是着急的事，宁怀相信，凭借着自己的个人魅力，一定能让鹿然很快放开束缚。

　　由于是第一天到家，也基于鹿然怕生的性格，宁怀很早就下楼，让她一个人在楼上习惯习惯。

　　鹿然先是洗了一早，热水的温度似乎将她这几个月的疲惫都一并冲散，香薰的气味，和干净整洁的房间，还有很多的新衣服......

　　所有的一切都是宁怀的心意，尽管鹿然并不能很快接受吸纳，但总归心里是暖洋洋的，因为这是被重视的感觉。或许还有一些幸福吧，这样的时刻，让她不由自主的想到了过世的父母，她又想着宁怀的温柔相对，眼眶便不由自主的湿润起来。她用沾满水的手臂擦了擦眼睛，迅速从情绪中抽离出来，这样幸福的感觉，让她不敢有半刻的停留，她只能不去想，将自己放空，不去感受体会，才不会留恋，未曾拥有过，失去时也就不会痛苦。

　　——

　　翌日一早，宁怀做了三明治和牛奶当做早餐，鹿然没有睡懒觉的习惯，两人便坐在楼下的餐桌上吃着成为家人的第一顿起早餐。

　　“你应该上初二了吧？”

　　鹿然简短的点头：“嗯。”

　　宁怀没吃饱边撕着刚拿出来的面包片，边吃着问道：“功课怎么样？”

　　问完她就后悔了，想着先前听鹿然一年中辗转住了十几个亲戚家的传闻，便也知道她得需要不停的转学。这种情况下能及格就不错了，还问怎么样......

　　宁怀有些胆战但面上却不动声色的看着鹿然，却发现小姑娘脸色果然变了，垂下眼：“月考考了第五名。”

　　宁怀心中一慌，忙安慰到，“第五名也很好了，下次努力就可以了。”

　　面对宁怀的安慰，鹿然眼中不知在思索着什么，只见她点了点头，将杯子里最后一口牛奶喝光，“下次我会考进年级前三的。”

　　“......”

　　——原来是年级第五？

　　明白自己无形之中给孩子制造了压力，宁怀赶忙转移话题，“对了，等后天你的入学手续就下来了，就可以去上学，认识新的朋友了。”

　　提到这个话题，鹿然倒是面不改色，起身收拾碗筷边说：“我不需要朋友。”

　　宁怀有些吃惊，却也不意外她这样说，她抬手将鹿然手里的碗盘接了过来，接着又摸了摸她的头，嘴角噙着笑，声线温柔，“慢慢来，不用着急。”

　　鹿然习惯了每次吃完饭将大家的碗筷洗干净，她认为放着碗筷不洗这样是不礼貌的，于是快步走到宁怀身边，“宁阿姨我来洗吧，你去歇着。”

　　瞧她这幅认真生硬的模样，宁怀忍不住笑出声，脚下纹丝不动，“小孩子吃完饭应该去看电视。”

　　“可......”

　　看她还在迟疑，宁怀又摘下手套，扶着鹿然的肩膀将她推了出去，“不看电视的话，去学习背单词怎么样？你可是答应我下次要考年级第三的。”

　　听着这样异常温柔的语调，鹿然面上一红，不太适应，却又硬生生被宁怀赶了出来，与此同时她也难免想起来，在舅舅家住时，王文殊也从来不用洗碗。

　　宁怀洗完碗，见客厅没人，于是上楼去看了看，便瞧见鹿然乖巧坐在写字台前认真写着什么，她走近一看，才发现是个素描本。

　　正是那件红色毛衣下压着的东西，宁怀微微一怔，注意力都在鹿然画的画儿上。那是一副用铅笔绘成的人像素描，画法纯熟扎实，可能结构方面有些小小的问题，但整体对一个初中的孩子来说已经非常不错了。

　　“是邱老师教的吗？”

　　鹿然这才注意到宁怀在看自己的画，想起宁怀画的画那么好看，她下意识用手挡住，红着脸有些窘迫的垂下，又一言不发的点了点头。

　　见状，宁怀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你画的很好啊，比我那会儿画的好看。”

　　鹿然闻言，眼神忽而亮了亮：“我能像宁阿姨一样画的好看吗？”

　　宁怀点头，不可置否：“当然了。”

　　似乎是想到了客厅里的那三幅画，鹿然看着绘画本，脸上不禁露出青涩笑容：“那我会一直画下去的。”

　　对绘画的热爱，这时候的鹿然最为纯粹，宁怀不免想起自己十几岁的模样，心里颇有感慨。与此同时又因为鹿然的小心翼翼而感叹，这样听话懂事又让人心疼的孩子，忍不住叹息，越发心疼起鹿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