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塔》慕德

4、第 4 章

　　格斗大会的那一天，千叶从睁开眼起就感到了全城弥漫着的强烈狂热。因为格斗大会的举办地点在白塔前的中央广场上，住在外围的人们则早早地门窗紧闭，一大早就赶去了广场，企图占据一个最好的观看位置。莫雷倒是没有像别人那样早起，他甚至还赖了一下床，一开门看见千叶紧张不安地坐在沙发上，愣了一下：“你已经准备好了？”
　　千叶点点头。一想到自己今天就要进白塔，千叶便感到十分不安，尽管莫雷保证一切都已经联系妥当，而且在进入白塔前他也会一直跟在千叶身边，但千叶依旧无法想象自己即将面对的挑战。她悄悄地按了按胸前的吊坠，默念了一声姐姐。在莫雷带她出门之前，千叶已经把梁枫想了无数遍。我来找你了，姐姐。我来找你了。
　　在去中央广场的路上，猎鹰的身影明显多了不少。猎鹰是黑色的制服，普通警卫是蓝色的制服，整齐的黑与蓝在普通人那灰扑扑的衣衫中，看上去就给人强烈的压迫感。每一条路口都有警卫在搜查，每个人的包裹和随身物品都被搜了好几遍，等到他们终于来到广场四周后，千叶和莫雷已经挤不进去了，只能在乌泱泱的人群中，遥遥地看着早已搭好的展台和四周悬挂着的海西国国旗。
　　在展台的后方，靠近白塔的方向，那里有一排很高的看台。莫雷告诉千叶，因为格斗大会是一年一度的盛事，所以白塔里的贵族也会前来观看。
　　“每年大会都是由执政官老路易开场，但他身体不好，自从去年大会后就已经不怎么出现在公众面前了。路易少主肯定会在，他是全海西人民看着长大的少主，应该过不久就会接替他父亲的位置了。”
　　海西国的执政官和他年轻的儿子名字都叫做路易。一开始千叶还问莫雷，现在在位的是路易几世，但是莫雷只是结结巴巴地说他也不清楚。千叶发现海西国没有历史的概念，他们只关注现在，当下，眼前的一切，而对于过去都是一片茫然。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出生的，只说他们是神鸟赐予的子民，但千叶心想，那就是最大的谎言。
　　喧闹的人群突然安静了下来。原来是海西国的贵族们出现了。遥遥地千叶根本看不清他们的模样，只能看见一些模糊的白色，那是贵族的衣装。紧接着，千叶看见一位贵族走上台前，他戴着很高的帽子，帽子的顶端和边缘装饰着金色的流苏，穿着雪白的制服，红色的披风被风吹得翻飞，看上去卓然与众不同。
　　“那就是路易少主。”莫雷在千叶耳边悄悄地说，“老路易今年没出场，看来路易少主继任应该也是没多久的事情了。”
　　随后展台四周的扩音器里传来了一个十分年轻的声音：
　　“各位亲爱的参赛选手们、各位前来观战的白塔市民们，欢迎大家来到格斗大会的现场！今天，我们很荣幸举办这一年一度的盛事，在神鸟的注视和庇佑下，你们当中即将诞生新的王国守护者，新的神鸟守护者，来守护我们的国家！各位，让我们欢呼吧！请我们的勇士们走上前来，让大家记住他们的脸！”
　　扩音器里传出的声音带着一丝紧张，这种紧张让她觉得声音的主人更像是在装腔作势，也许这只是她一个人的想法，因为当这个声音落下后，无数的欢呼声便从四周响起。在欢呼声中，那些穿戴整齐的参赛者便走上了台前，当中有好几个人身材瞩目。千叶几乎是有些厌恶地看着那些大块头，也有些厌恶地想到接下来即将要看到的场景。
　　那个白色的身影做出了个安静的动作，于是掌声便停息了下来。扩音器里再次传出声音：“接下来，就请让我们的神鸟出场，为这神圣的一天献上至高无上的敬礼！”
　　“神鸟会出场？”千叶震惊地看向莫雷。莫雷冲她眨了眨眼睛：“不然你以为大家真的都是来看大块头打架的吗？”
　　然后千叶听见了美妙的歌声。
　　她遥遥地看见身穿华丽裙装的神鸟们走出了白塔。和雕塑上的模样不同，她们没有翅膀——本来就没有，千叶心想，她们是女人，是和自己一样的女人。但她们看上去为什么那么异样？华丽的裙装上点缀着极为繁复的装饰羽毛，头顶的帽子就像鸡冠一样高高耸起，压得她们走路的时候不得不低头。海西国的颜色只有蓝白黑灰四色，蓝是海洋，白是贵族，黑是警卫，灰是普通公民，但神鸟却是五彩斑斓的模样，她们的裙摆旋转，像是在这国土上绽开最浓艳的恶之花。
　　“请参赛选手向神鸟礼拜，让神鸟赐给我们的守卫者们至高无上的祝福！”
　　然而事情就在这时起了变化。
　　“我们不要祝福！”人群中突然传出一个尖锐的声音，这个声音经过扩音器，显得怪异而尖利，令所有人顿时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千叶和莫雷根本看不到那个说话的人，但是一听到这个声音，他们脸色就变了。那是葛兰达的声音。
　　“这家伙想要干什么？”莫雷咬着牙拨开人群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冲去，他行动敏捷，像一支利刃射进人海，一下子就消失在杂乱的人流中。千叶想跟上他，但很快她就看不见莫雷的身影了，只有无数面目不清的人拥挤在她身边，眼神冰冷而不怀好意。
　　“我们不要神鸟！”这次的声音来自另一个方向。人群中开始传来骚动，扩音器里的声音传来，似乎带着一丝慌乱。
　　“神鸟的祝福是海西国历来的传统，没有受到祝福加持的选手将会迎来难以想象的噩运。请让我们的神鸟——”
　　“我们不要神鸟！我们要亲人回家！我们不要神鸟！我们要亲人回家！”
　　“安静！安静！”扩音器里的声音听起来已经不稳定了，没想到这时候冲突进一步升级。从人群中飞出了冒着黑烟的东西，伴随着尖叫声炸开了一片烟雾。千叶听到了一声枪声，然后四周的空气突然变得极其混乱：无数双手在推她，茫茫人墙向她挤压，她被无数股来自四面八方的力量推搡着，挤压着，巨大的失控感夺走了她呼吸和思考的空气。发生了什么？千叶不知道，仅存的一点求生意识让她明白她不能停下来。她听见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和枪声，还有刺激性的味道让她喉咙感到烧灼无比。她该怎么办？莫雷在哪儿？
　　“市民们，停下！停下！”扩音器里的声音依旧在传来，但是已经没有人在听了。每个人都在跑，千叶感到自己被夹杂在千万个人之中，被这些人推着走。她很快就意识到即将会发生什么了，是踩踏，千叶知道踩踏事件发生的可怕，于是她奋力抓住周围的栏杆，看到前方有一栋房子，低矮的露台沿街伸展，于是千叶凭借这段时间的身体训练，奋力踩着栏杆翻进了露台上。
　　露台上的人似乎早就被枪声吓得躲进房间里，似乎没人注意到千叶闯进了他们的家。千叶来不及喘气，她探出半个身体，努力想看清暴动发生的方向，想看到莫雷的身影。但她的视线却被格斗大会的站台吸引住了：那些贵族自然纷纷躲进白塔，在一片白色的声音中，千叶注意到了一个衣着极为华丽的女人。她是神鸟，却并不和其他神鸟一样，那些神鸟们花容失色，抱头鼠窜，而那个女人则遥遥地站在展台上，看着台下暴乱的民众，似乎露出了讽刺的笑容。
　　那个身影，千叶不会认错。那是梁枫。
　　“姐——姐——”千叶用尽全身力气朝梁枫的方向喊道，但是梁枫似乎没有听见她的喊声。有个守卫跑上展台，将她一把驾住带走。千叶眼睁睁地看着梁枫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丝毫没注意到对面楼顶的猎鹰已经将枪口对准了她。因为千叶的叫喊，猎鹰把她当成了暴民之一，眼看着就要扣下扳机——
　　突然猎鹰的枪停住了，千叶先是注意到对面猎鹰的神色，然后意识到身后有人，惊慌失措地回头。眼前是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男人，男人向对面的猎鹰打了个手势，然后朝千叶的方向走近了一步。
　　“算你走运。”
　　随后千叶感到后颈剧痛，眼前一黑便瘫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