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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断前缘 ...

  •   二月二,天气渐渐回暖,驮着大批货物的马匹商队浩浩荡荡的进入城门,难捱的冬天总算过去了,街上常有鲜衣怒马的少年郎纵马街头,各种铺面也一反冷清场面,变得热闹起来。

      皇城内最人声鼎沸的街市上,各家铺子迎来送往,掌柜伙计脸上都是笑容满面,四处的吆喝声,满载货物的马车驶入各府,来往的路人见了这等排场,不禁咋舌,忍不住与门口揽客的伙计咬起耳朵,“这是哪家老爷要嫁女儿,排场竟是这般大?”

      那伙计刚招呼完贵客,得了不少赏钱,心情不错,瞧着那人咧嘴一笑,噼里啪啦竹筒倒豆子似的说起:“什么嫁女儿,这是公主府要办宴会,这不,那一车车的,都是公主府派来采买的,排场自然不能小。”

      在这闹市隔两条街的杨柳巷,这里住的多是一些官宦人家,此时已经接近正午,路上行人不多,来往的多是乘坐马车、软轿官眷女子。再往里走,有一处大宅院,黑漆大门紧闭,偶尔有门房小厮探出头来,往巷口张望一番,又急匆匆的关上大门,举手投足间透露出几分慌乱。

      这户人家,正是金府。

      金府,世代都是走仕途的,到了这一辈,大老爷科举中了探花,官场上混的风生水起;二老爷虽然没有哥哥那么出色,却也是仕途通顺,偏偏飞来横祸,身陷牢狱。

      金家二房老爷被带回锦衣卫诏狱已经半月有余了,大老爷也在朝中遭圣上冷遇,往日门庭若市,人来客至,软轿、马车进出不绝。如今,却是门可罗雀。

      偌大个府里,下人步履匆匆,愁眉苦脸的忙碌着。偏偏二夫人又病了,小厨房里忙得热气腾腾,进进出出,又要煎药,又要琢磨清淡开胃的吃食。

      “哎,你说太太这是怎么了?前些日子不还说能下来走动了,怎么这又倒下了?”负责煎药的仆妇扇着火,还不忘回过头碎碎的问来拿药的婢女采莲。

      采莲是二夫人身边的得力婢女,这些天忙前忙后,都没睡过一个囫囵觉儿,脸上也是恹恹的,往日她是不屑与这等粗使仆妇搭话的,此刻也忍不住向那仆妇倒苦水,“谁说不是呢!本来快好了,谁成想昨儿个宋家来人了,又给气病了。”

      “宋家?就是跟咱们姑娘定亲的那个宋家?怎么把自个儿亲家太太给气病了,这是有什么事?”仆妇吃惊的站起身凑到采莲身边细问。

      采莲也是一肚子八卦,环顾四周无人,也凑上去小声说:“可别说什么亲家了,听那家的意思是要悔了这门亲,太太听了这混账话能不气么?昨儿个就说心口疼,吃了药好不容易睡下,结果一大早就说头昏,身上发软,饭也吃不下去,这不,匆匆忙忙请了大夫来瞧,说是急火攻心,肝郁气结,姑且吃些清心的汤药慢慢调养。”

      采莲叹了一口气,“姑娘也是可怜,如今老爷那边不知怎么着,亲事也黄了,往后还不知怎么着呢”

      东边正院,金二夫人的卧房里。

      “娘,喝药了。”金妙扶起母亲,接过婢女手中的药碗,舀起一勺细细吹着,送入金母口中。

      “咳咳,妙儿”,金母半靠在枕上,额头上的靛青抹额下,一双水色眼眸满是愁苦,原本圆润的脸颊苍白凹陷,药只喝了一口,她眉头紧皱,抬手推开药碗,抓住金妙的手,一下一下的抚摸,眼中含泪看着金妙,“是娘不中用,苦了你了。”

      金妙轻轻回握住母亲的手,贴在脸颊上,“母亲总是这样忧思多虑,病怎么会好,大夫都叮嘱过让您好生静养,少理杂事,如今家里有大伯母帮着打理,一切都好,您就别太操心了。”

      “娘怎么能不气呀?宋家,他们,他们,咳咳。”金母一句话还没说完,又是一串撕心裂肺的咳嗽。

      金妙帮金母抚胸口顺气,一番折腾,好不容易把金母侍候睡下了。

      青色的布帘打起,金妙走出去,心中压着的石头总算暂时松懈,她轻呼出一口气,转头跟身旁的婢女丹桂说:“吩咐下去,套车,我要去长公主府赴宴。”

      丹桂一脸难色的看着金妙,“姑娘,太太可是发话不让您出去的。”

      金妙停下脚步,看着丹桂一字一句地说:“丹桂,记清楚你的主子是谁。”

      丹桂面色一白,匆忙应声去了。

      “姑娘这是何必呢?”在后面跟着的两个婢女迈着小碎步,走到金妙身边,其中一个婢女菡月担忧的开口道。

      另一个婢女菡云也说:“是呀,姑娘,丹桂毕竟是太太指给您的人,她虽然盛气,可也没什么大错,如今太太身上不大好,回头她再传几句小话儿,再惹得太太烦心就不好了。”

      这两个婢女是自幼伺候在金妙身边的,很是贴心。

      金妙又何尝不知道,她母亲心性敏感,事事都想攥在手里,可又没什么手段,最后只会惹得自己心里不舒坦,忍不住眉头轻蹙,“罢了,由得她去,若是个不识相的,正好借此打发了去,如今家里这般光景,越发不能纵了他们。”

      仰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色,叹一口气,“大不了待会儿我去向母亲请罪,现下顾不得了。”

      临上车前,金妙殷殷的向门口的小厮问道:“大老爷那边可回来了?”

      小厮苦恼的摇摇头,道:“大老爷天不亮就出门了,眼下还没回来。”

      听了这话,金妙攥紧了手上的布帘,神色恍惚,脸上的胭脂都褪了色似的,涂着口脂的红唇微微颤抖,快步上了马车,菡云见状问道:“姑娘的手炉还暖和么?要不奴婢再去换一个来吧!”

      “是呀!正好说不定这一时半刻大老爷的信儿就到了,姑娘再等等吧!”菡月也劝着说。

      马车里没有声音传出,两人正准备掀开帘子看,就听到金妙清冷的声音传出来,“走罢。”

      两人无奈的对视一眼,苦笑着招呼马夫过来,车轱辘“碌碌”的转动起来。

      “姑娘可把暖炉抱好了,别冷着心口。奴婢们都在呢!”菡云贴近了马车冲着窗口小声说。

      菡月也应了声说“是”。

      马车里的金妙还怔怔的没回神儿,脑袋里走马灯似的回放以前的光景。

      金家有两房,大房大老爷当年同宋家老爷一处做官,一同调任京官,两人相约要为儿女亲家,可大老爷嫡出只有三子,并无嫡出女儿,庶出的女儿又配不上人家,就想到二房倒是有一个嫡出女儿,正好凑一对儿,就是金妙。两家都是默许了这一对小儿女的亲事,只等金妙一及笄便操办婚事,谁成想金妙之父金家二老爷在办差的时候出了岔子,被人弹劾收受贿赂,一应证据都摆上龙案。

      今上初登大位,正想杀鸡儆猴,金二老爷一头撞进来,可真是惹了大祸了。不光二老爷自己被关进牢狱,连大老爷也被责令在家思过,整个金家一片愁云惨淡。

      祸不单行,金家前脚一出事,宋家后脚就悔婚。二太太担心祸及女儿,想尽早把婚事办了,几次送了拜帖,宋家太太都称病不肯相见。这下她就是个傻的也看明白了,这宋家是撂挑子不干了。又气又怒之下,二太太就卧床不起了。

      昔日金家鲜花着锦之时,宋家乐呵呵的上赶着锦上添花,如今金家遭了难了,宋家就像躲瘟疫一样把他们家踹的远远的。

      金妙知道,雪中送炭的难处,她不怨宋家。

      她只是心寒,与她曾有婚约的宋胥这么无情,没有只字片语。

      两人也算青梅竹马,幼时曾一处玩耍过,这两年估计男女大防,来往才淡了些。那宋胥还时常送些小玩意儿来讨她欢心,她虽不知情滋味,可也暗暗期待过。如今,也算看透了他的真面目。

      与此同时,宋家。

      “太太,少爷还是不肯吃东西,送去的吃食都给打翻了。”

      宋家太太听着底下人传来的消息,攥紧手里的帕子,“冤孽啊冤孽!我怎么生了这么一个讨债鬼来。走,去看看。”

      到底是亲生的儿子,怎么闹都无所谓,伤着身子心疼的还是自己。宋太太踏着小碎步急急忙忙的往宝贝儿子的院子里走。

      “滚,都给我滚出去,我不吃。”宋胥说着把桌上刚摆好的精致点心甩飞出去,正好砸在门框上,吓得刚迈进门的宋太太脚下一软往后倒去,还好后面的婆子搀住了。

      宋太太缓了会儿神儿,扑上去捶打宋胥,“孽障啊,你这个孽障,你是想要了你老娘的命啊!”

      宋胥刚刚也惊着了,这才反应过来,把宋太太扶着坐下,跪下说:“娘,都是儿子的错,您没事吧!”

      宋太太看着儿子扑通跪在地上,碎瓷片还摔了满地,心肝一颤,“没眼力劲儿的,还不快搀起来,别扎着腿。”

      婢女彩屏蹲下来扑棱着宋胥腿上的细小碎渣子,不等她弄好,宋胥不耐烦的走开,“娘,你放我出去吧,总把我关在这屋子里做什么?”

      宋太太一听这话又板起脸来,“出去做什么?春闱马上要开始了,你也得收收心,多温书,等考完了,娘就不关你了。”

      “还有啊,别在念着金家姑娘了,仔细你爹知道了打断你的腿。”

      宋太太一边念叨着,一边拉着宋胥坐在自己身边,彩屏把食盒里的精致小菜摆出来,“快吃些,不吃饱了怎么有力气读书,你瞧你,都见瘦了。”宋太太心疼的瞧着宋胥的脸庞。

      “娘”,宋胥烦躁的站起来,走来走去,又猛地停住,看着宋太太,“娘,你就让我娶妙妹妹吧!这事儿原本就是两家定好的,如今我们反悔,让外人怎么看?让妙妹妹如何自处?”

      “你住嘴!”宋夫人气得大拍桌子,“你知道什么?那金家是圣上指名要发落的,说完就完了,多少人躲都躲不及,如今我们家要是再没眼色的凑上去,下一个倒霉的可就是咱们宋家,就是你爹,你老娘,还有你。”

      彩屏忙上前给宋夫人抚着胸口,“少爷,您别管奴婢多嘴,瞧把太太气的,太太这两年操劳太过身上一直不舒坦,您怎么还让她动气呢?”

      说着,走到宋胥跟前拉了他一把,宋胥见宋夫人真给气着了,也不再言语,顺着走过去行了个大礼,“娘,我错了,您别气坏了身子。”

      “唉,我和你爹也是有苦衷啊!不准绝食,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娘也没活路了。你仔细想想吧。”宋夫人蹒跚着走出去,宋胥看着母亲的背影显着几分苍老。

      呆坐在榻上,神思不知飘到哪里去了。

      主院里,彩屏扶着宋夫人坐下,转身去倒茶,嘴里安慰着,“太太可别生气,少爷是最孝顺太太的,怎么舍得让太太难受?”

      宋夫人一手扶着额头靠在小几上,深呼出一口气,强打起精神接了茶,也不喝,只用茶盖儿拨弄着茶叶,视线有些飘忽。

      彩屏不敢再多说,静静地侍立在一旁。

      茶碗里的茶水都凉透了,宋夫人才浅啜了一口,凉的身子一颤,放到小几上,开口道:“去,把赵管事找来,我有事要吩咐。”

      底下跑腿的匆匆去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请多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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