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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无间·凤栖梧篇(十) ...

  •   鹓雏的背影消失在地平线,太阳跃出山头,我好像能看到她打马穿过大漠,爬上山丘,越过沼泽,那抹红色的披风比日光更炽热。

      “师父,这么多年您一直让鹓雏称呼您国师,怎么如今让她拜您为师?”顾虔牵着马跟在我身后问道。

      从前我不让她拜师,是因为她命格尊贵,胜天半两,我若自称鹓雏的师父,岂不是更胜于她?那可是要夭寿的。只是人经过重大打击,总会变的,是以我让她拜我为师,要折寿要劫难就报应到我的身上,不要再为难鹓雏了。

      我本不想瞒他,只是逆天之行,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于是我用佩剑戳戳他的后脑勺:“你这憨货,鹓雏是老子最得意的门生,你们一群小子都比不过她,现在还好意思问老子。”

      闻言,顾虔微微一笑,却是掩不住的疲惫。

      “说说吧,你们怎么把明熙……鹓雏藏起来的?”

      顾虔娓娓道来,我远远瞧着高大的琚阙关,手足冰凉。

      “这么多年,皇后娘娘和皊安王夫妇一直暗中联系,可是就这一次,被他发现了,皇后娘娘被禁足……

      他把皊安王夫妇骗回来,可是在路途中,王妃薨了……

      他震怒,他从很久以前就不喜皊安王,担心皊安王夺了他的皇位,所以他诬陷皊安王造反……

      皊安王知道自己逃不过,也不想逃,于是修书给父王,让父王亲手杀了他……

      皊安与宁都交好,只有父王亲手杀了皊安王,宁都王府才有活下去的机会。

      他没有想过杀鹓雏,他命令父王把鹓雏带回宫中……

      我们到皊安王府时,王府已然是一片火海,鹓雏杀了很多禁军,我把她打晕带走了……

      父王不忍心,皊安王便拉着父王的手,用乌湛,自戕。

      然后便是父王与您演的那出戏,让他把重点转移到您的身上去,我们才和青族取得联系,让他们前来接应鹓雏。

      这些日子,鹓雏一直躲在民间。”

      句句惊心。

      他是赵胤宣,珝朝的皇帝。我一直都知道的。

      赵义宸和谭康乐的确两情相悦,但是康乐是青族公主,赵义宸是珝朝人,他不能留在上渊。一个外族人,会受到排斥,迟早死在上渊。谭康乐不忍赵义宸客死他乡,才跟着赵义宸来到玖平。

      皇帝忌惮康乐,于是他们成亲后云游四海,不碰皇权,直到明熙的出生。可怜明熙命格奇特,德高盖主,皇帝更加厌恶皊安一府。

      鹿绕暮云山是珝朝龙脉起兴之处,于是他们把明熙放在我身边,夫妇二人四处寻找破解之法。

      皇帝多疑,但南后却是心地纯良,她与康乐一见如故,于是处处护着皊安王府。直到今年秋天,他们之间的书信往来被皇帝发现,天子震怒,再也容不下皊安王府,康乐逝世后,遂设计诛杀赵义宸。

      皇帝真狠啊,让赵义宸最好的朋友去杀他,赵义宸死,宁都王府被推置风口浪尖;赵义宸不死,宁都王府就是忤逆君主。赵义宸怎么忍心让顾氏一族给自己陪葬呢?他只能死,而且必须死在顾源面前,才能护住宁都王府。

      最无辜的是南后。

      她可怜赵义宸被兄长猜忌,暗中多加帮助,却不曾想,自己被夫君禁足失了宠,幸好赵明琮的储君之位没有被动摇。此番回去,我定要想办法帮一把南后。

      顾虔一直称呼赵义宸为皊安王,这一点我很欣慰。

      “这些事你都是从哪里知道的?”

      顾虔摸摸自己的胸膛,沉声道:“前面是我猜出来的,鹓雏告诉我一些,后面是我亲自参与的。”

      “你可想过以后如何面对鹓雏?”

      他怅然地捂住自己的胸口:“鹓雏大义凛然,我想她必然能理解皊安王的和父王的做法,只是她无法面对,可能我真的再也见不到她了。我跟随父王南征北战许多年,原来没有什么愿望,如今却有了。”

      “什么?”

      “愿她平安喜乐,一辈子也别回来。”

      我倒是真的好奇:“她永远留在上渊,你舍得吗?”

      “大珝于她而言是一块伤心地,更遑论,我是她杀父仇人的儿子。无论如何,青族人必定不会亏待她,我希望她永远在那里,永远开开心心。我希望她想起皊安王夫妇时,不是两座青冢,而是他们已经轮回,有了新的美好的一生。我希望,她永远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公主……”

      顾虔这孩子死心眼,从来不信鬼神之说,如今听他颠三倒四地祝福鹓雏,还说出轮回这样的事,我心里更是五味杂陈,我斟酌道:“你俩的娃娃亲呢?鹓雏临走前托我照顾太子郡主和皇后,偏偏没有提及你。”

      他停下来,马儿在原地焦躁地踏步,他抬起头看我,眼里有少年的稚气,有将士的杀伐,有男子的决心:“有些事是说不出口的。师父,若我说我心里只有鹓雏一人,您可相信?或许在你们大人看来,我年纪尚幼,和鹓雏也不过是娃娃亲。但是我认定了只有她一个妻子,就如同父王只有母妃。皊安王已经仙逝,我的余生,只为大珝,只为鹓雏。她愿意,我便娶她;她不愿意,我便护着她。您这么多年一直是一个人,您应该懂我的吧?”

      我懂,可鹓雏会懂吗?我指指他的怀里:“你可曾对她说过这些话?你为何不送给她?”

      我怎么不明白,顾虔一路上都在护着胸口,里面肯定藏了给鹓雏的礼物。

      顾虔神色黯然:“我不敢。世人都是如此,面放在心尖尖上的人,那些话怎么说得出来呢?”

      他腰间插着一支玉笛,是前些年我亲手打磨的,只是做工太粗糙,给鹓雏或者闵闵都不太好,就送给顾虔这个将士,不想他还留着。他悠悠吹起一首北岭的民歌,苍凉悲壮,名字叫《雪来》。

      “雪来雪来,远树近柴。

      浮云瀚海,金胄玉骸。

      雪来雪来,北风入怀。

      雨洗庐幽,沙葬镇乃!”

      庐幽和镇乃是珝朝最北方的关隘,地理位置和琚阙关一样重要,是宁都王常年镇守的地方。听顾虔吹《雪来》,似乎能听出来他这些年的苦楚与磨砺。

      他也不过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却在自己侍奉的君主、尊重的父亲、挚爱的女孩之间痛苦挣扎。
      顾虔何罪?鹓雏何罪?赵义宸和顾源又错在哪?

      雨洗庐幽是盼不到了,黄沙即将埋葬镇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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