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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祥龙临敌 ...

  •   后院的时光总是分外清闲。

      在一个明媚的午后,虞药在院子里的石桌上摆了一套茶具,煮起水,还非常有闲心地走来走去,摘花捻叶,恨不得吟两句诗。
      特别被派来监视他的小修都看不下去了,前两天还说什么危难关头,自己倒是毫不在意。

      等水煮开了,虞药边撑开长椅,悠哉哉躺了上去,喊道:“铃星啊,来给倒杯茶。”
      如他所料地没有人回答,但虞药很陶醉于逗弄铃星,因为他记得,昨天,铃星确确实实地是救了他。
      在虞药众多的缺点中,蹬鼻子上脸算是比较明显的一个。

      铃星坐在树上,连看都不看他。

      虞药笑呵呵地自己坐起来倒茶:“自己动手,丰衣足食。门口的小哥,进来喝一杯。”
      小修把眼睛转开,背对着门。
      虞药又道:“来吧,我不告状。”
      小修低下头,那脚搓了搓地上的土,转个身进来了。

      虞药眉开眼笑,让他坐下,边倒茶边寒暄:“最近封喉队招几个人了呀?”
      小修低着头不看他,出于对擅离职守的自责,说话也有点冲:“又不该您管。”
      虞药把茶推给他:“问问嘛。”

      他们还没说两句话,就听见一声声清脆的“师兄”“师兄”越靠越近。
      权无用的身影轻快地闪进来,人还没靠近就问道:“师兄,你为何不去前庭啊,都乱成一锅粥了。”
      虞药蹭地站起来,一脸严肃:“出什么事了?”

      他情绪转变太快,树上的铃星、桌边的小修、门边的师弟,都一起看向他。

      虞药摸了摸鼻子,尴尬笑了两声,坐了下来。
      这功夫权无用已经坐下了:“有好多人来拜英雄帖,什么三教九流的都有。”
      虞药给他也倒茶:“英雄不问出处嘛。”
      权无用有些忿忿:“怎么还有江洋大盗,脸上刺字的我都看见好几个。”
      虞药还是那句话:“英雄不问出处。”转而又问,“右中堂怎么说?”
      权无用托起下巴:“正跟官府的人纠缠呢,说什么官兵都去江安了……”
      虞药收了茶壶,伸了个懒腰,好好地抒了口气,看向权无用:“师弟陪我出去散散步?”
      权无用端着茶杯四处转着脑袋,在桌上找了找:“师兄,你为什么不放点点心呢?……散步?去哪儿?外面?外面乱七八糟,我躲这儿来消停会儿……”

      虞药站起来,也把权无用拉起来:“走走走,陪我转会儿。”
      权无用一边被拉起来一边把手里的杯子放下,碰翻了桌子上的摆件:“哎……等……”

      虞药路过树下,抬头看了一眼:“小子,来吗?”
      铃星转开脸。

      ***

      权无用跟在虞药后面,没有直接去权家前庭,反而出了权家的门,绕去了正门口。
      权家门口聚着很多人,有些是还没进去面试的,有些事已经见完面等消息的,来人有挂剑的,有背刀的,有画符的,有训兽的,热热闹闹,声势浩大。
      除了来拜帖的英雄,老少百姓也不少,在旁边议论的,在楼上往下瞧的,茶馆里的,饭厅里的,来往挑担坐下喝口水的工夫,也都议论得热火朝天。

      虞药转身向市场走去,权无用小跑着跟上来:“不是去看英才汇的吗?”
      虞药摇摇头:“都说了,散散步。”

      权无用跟在虞药后面,也不知道虞药要去哪儿,这位权家首领倒也没引起多少人注意,毕竟当年虽然作恶多端,但心思都放在钻研作恶上,恶做得精益求精,反而到了一种普通人不太了解的地步,并不高调。“权家家主是恶人”比起“权清风是恶人”这个概念要深入人心得多。
      虞药走在路上,没什么人认出来他,况且他这会儿还穿着那件写了“七”的短衫。

      虞药边走边说:“不是说常有妖兽袭城?祥龙镇也可太安详了……”
      权无用倒不太在乎:“怕什么,砸坏了能修,烧毁了能补,打不倒,哈哈哈。再说了,师兄你都回来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虞药没有回话。

      他们走到了热闹的集市,茶馆里有人在说书,听了两句,说的是那赫赫有名的七金派倒掉的事。说到曾庇佑百姓的七金老仙,说起惠泽一方的七金派,话里都是惋惜。
      下面看官就有人不乐意了,争了起来,什么“叛逃”什么“不忠”,什么“一家独大”,轮番上演,再说着就说偏了。

      虞药站住听了两声,有些恍惚的感觉,但好像也没什么能讲的话。
      他摇摇头,不插话,准备离开。
      集市人声鼎沸,来往穿梭,前方有个寺庙,虞药打算去看看。

      在安谧中杀出的刀,总是更凶狠。

      突如其来地,一团烧着火的飞石哐地一声砸在了虞药的脚步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虞药再一抬头。

      漫天飞石焚烧而坠,大的一人环抱不止,小的也有酒缸大小。裹着火,由天上来,尖啸划破长空,路过人耳处还要噼里啪啦烧些恐吓来。坠地之时砸出大坑,砸得路面上碎石乱飞,无差别地向行人攻击。
      愣在原地的人,未及反应,被火石直中面门,瞬间化成焚烧的肉泥,躲避的人尖声惊叫,慌不择路地乱窜,被溅起的火星,被砸起的石子,扑簌地插进脸颊,甩在身上,于是着了火的人浑身燃烧着,四处奔跑,带着恐怖的传染,伤了的人托着断肢,愣愣地坐在地上放声哀嚎,传着恐怖的号角。
      人们卷在火里,卷在恐慌里。

      虞药只愣了两秒,马上转身爬上高台,奋力挥手大喊:“往楼里跑!把伤的拖进去!”

      权无用还在发愣,一听师兄开口,马上也跟着拉人,有几个在楼边的,把离得不远的伤患拖进了楼。
      虞药朝躲在楼上的人喊:“去楼下!往楼下躲!”

      却没有得到呼应,大家总觉得本来没事,动起来再出点儿什么事就不好了。
      可是一颗火石咣地砸在那精致的小楼里,砸穿了贵宾顶层,火势呼地燃烧起来,众人这才反应过来,一边惊叫一边手脚利索地去底层躲。

      虞药跳下台子,沿着街边喊边帮忙,穿梭在纷杂的火焰和碎石里,从烟里来。他撕裂着嗓子大声地呼喊。
      “出来把伤的拖里面!见着燃火的就上去踩两脚!”说着一把推开一个在他面前死命踩着一个着火人的青年,“踩两脚让你踩灭火!你把他踩死了!”
      说着把那个已经灭了火的人拉起来,递给了一个从楼里出来接应的女人。
      那好心过分的青年还在发愣,似乎已经分不清真假,脸上还挂着泪痕,不知道躲,也不知道动。
      虞药一巴掌扇在他脸上:“去里面!”
      青年动起来,被接进里面。

      天空还在咆哮,一条街被砸得七零八落,流火纷飞。虞药从街头穿到街尾,像在扫大街一样,把落了单的、受了伤的、发着愣的扫进楼里,暂时避一避。

      他快走到头的时候,看见两个乡亲在拖一个明显死了的人,火石落在身边都没松手。
      虞药过去就推开他们,指着尸体:“死了!”
      说话间他们脚边就被砸出了大坑,火顺势而起。

      一个乡亲开口带着浓重的口音,似乎天经地义到委屈,解释道:“给老乡拉里面,还能有个全身……总不能在街上烧吧……”

      虞药看着他,咬了咬牙,动起手帮忙。
      和两个陌生人,把另一个陌生人的尸体,出于难以解释的情结和同袍情谊,拉进大火和重石到不了的地方。

      虞药从街里出来,开始大喊权无用,喊了两声,师弟从街里飞快地跑了过来。
      虽说看起来惊慌,但也不至于丢了魂:“师兄,去哪儿?”
      “英才汇!”

      ***

      他们朝权家的方向跑去,整个祥龙镇都陷入火石的攻击,铺天盖地,似乎怎么也逃不尽。
      更糟糕的是,一些走兽开始在出现,它们与小狗差不多大小,却青面獠牙,食人肉的主儿。

      还未及权家大门,虞药看见前方有一群人正在这危机时刻站在露天下搬东西,而且人还越聚越多。
      权无用跑过去朝他们挥,叫他们去找个地方避一避,但那些人并不看他,也不听他。

      人们正在将一尊像摆起来,那金身像有两人大,正被人拉着绳子,缓缓地立起来,周围的人便纷纷跪下,匍匐在地,闭上眼睛,虔诚地祷告。
      那金身像,面如冠玉,眉目含笑,手持银龙剑,不是别人,正是北海曾经的守护神——七金老仙。

      这些人对着金身像,虔诚地跪拜,纹丝不动,任飞火流石在身边穿梭,任身边人被烧被伤也毫无杂念。他们闭上眼,好像竟能看到神,周围的惨叫和呼号,不入神明之子的耳。
      在这狂乱的时刻,他们的冷静好像更加疯狂。

      虞药简直不敢相信。

      跪在地上的人们,是毫无遮挡的靶子,以献祭般的速度倒下,那在龛中的金身像,却并未受到波及。

      虞药气疯了,他跳上供台,一脚踹翻了金身像,似不解气,又拦腰踩断。

      下面的人齐刷刷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本想要来加入的人愣在了原地,已经跪倒的人却愤怒地站了起来。
      虞药指着倒在地上的金身像:“你们拜他?你们拜他!一个叛神!”

      下面的人愤怒地凑上来,在这过程中仍有人被砸倒。
      “你胡说!”
      “北海是神地!”

      虞药跳下来,脚踩在金身像的头:“叛神!早他妈跑了,跑了八十年了!不仅他跑了,整个北海都被抛弃了!”
      虞药一脚踩碎了那个有八分像自己的头,走去众人中间,凑近他们,挨个盯着他们的眼。
      “你信他?一个跑掉的神?他要是在,以前怎么不管你们?!”
      “没有神!北海没有神!”
      “要什么神!你衣食充足是因你起早贪黑干出来的。你五谷丰登是你没日没夜伺候庄稼伺候出来的。”他挨个拍着人的胸口,“你家宅和睦是你操心费心供出来的。你住的楼你听的曲儿你穿的布你吃的包子啃的饼,十五的冰沙和初九的煎饼,哪个是神给你的!”虞药带着愤怒和恳求似的,从所有人中间穿过。

      “要什么神!神算个屁!”虞药挥手做了总结,“北海没有神。”

      一颗飞石尖啸着在离人群不过三步远的地方落地。

      虞药继续说:“只有人。”

      人群开始松动,他们相信的东西消失后,恐慌迅速来填。

      虞药却还没说完:“权家人顶在前,官家人顶在前,各位有菜刀拿菜刀,有面杖拿面杖,地上的跑兽怕金银,带上水就能杀了它。祥龙男女老少,手足同袍,肝胆相照。”虞药抱拳鞠躬,“拜托了。”

      人们想肝胆相照是个好选择,但也需要别人也这么想才能肝胆相照。

      随着火石越来越密集,终有一颗,像是瞄准了一般,准确地朝人群的中心袭来。
      确切地说,人群的中心,正是虞药。

      虞药注意到地上的大片的影子,猛地抬头看去。众人散不及,虞药就更是进退不得。那火石速度极快,转移已只剩一丈有余,自天上来,直直地朝虞药飞来,霎时充满虞药的视线,遮天蔽日,只剩一圈金光镶在火焰边,越来越显得这石头狰狞万分。

      虞药往旁边跑,却怎么跑也跑不出这片阴影,他心想,完了。

      突然一个人影横在空中,挡在虞药面前,那人在空中一个潇洒的转身,抬腿便是一脚,踢得这烈焰巨石应力弹开,那火石甚至加了速,拐了个弯,向旁边撞去,撞在了旁边的山丘上,竟把一座山丘生生撞碎,带出天崩地裂的气势来。

      这骤然而来又倏尔远去的袭击结束时,来人也落了地。
      他照样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转身看着虞药。

      铃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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