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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青松一梦 ...

  •   邹山来要下山,他刚出门,便碰上了风风火火的月牙,拿着剑说要陪他一起下去,看看能帮什么忙。
      月牙讲完,留意到了邹山来的异样,上前一步:“师兄,你额头上出血了。”说着要掏出手帕给他擦,被邹山来挡住了。

      他的额头上,有道血痕。
      是那只怪物,用尖利的指甲在他额头上划开的缝,然后将自己庞大的身躯挤进去。

      月牙碰到了邹山来,那怪物便倏地从邹山来身上竖起,以巨大的身躯压在月牙头顶,口水流了一地,长大了嘴巴,露出了獠牙,根根耸立,阴森森如一排排铡刀,笼罩住月牙的头,一口便能咬下。
      而月牙看不到,因为她修为实在太低了。
      邹山来冷冷地望向那怪物:“你敢。”

      怪物晃了两下,缩了回来,退回了邹山来身上。
      月牙以为师兄在说自己,悻悻地收回了手,小声地道了歉。邹山来张了张口想解释,又打住,转身下山去了。

      求雨十分顺利,邹山来一剑指天,瓢泼大雨应声而下。一月有余,他奔波在南几道各处,走到哪儿,哪儿就捧上好酒好菜,富裕的村落更是大把金银,更不要提,铺天盖地的欢迎和日益膨胀的名声。
      比起做法,邹山来更多地只是在算命。算命代价小,他对怪物有戒备,明白太多的借力,只会给自己带来危险。一来二去,神断先生,邹山来也算出名了,去到一些没听过清莱派的地方,人们再问起他是谁,他张口一个“清”字,却又在众人的目光下,转了口。
      提起清莱,便又要提起邹山来,提起邹山来,讲来讲去还是伤仲永,三十一岁的神来之笔,定会惹来更多麻烦。
      于是,他成为了青松。

      邹山来的容貌也发生了改变,他更加年轻,五官有了微妙的变化,七八年间,他未曾老去,“青松老人”的名号响起来,而清莱,反正早已无人问津。
      青松对月牙还算厚道,将自己数年来的收入,一并赠与她,随她分配,只一条,此后不相见,不要再提清莱派。
      月牙对着满桌的金银财宝,愣住了,好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青松挥手:“都是你的,随你分配。听明白了吗?”

      月牙却不看,她低着头,犹豫了好久,才抬起来:“师兄,我一直想问……你房间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青松看她:“什么意思?”
      月牙挠了挠脸:“就是……我有时会看见有个很大的影子,好像在您房间里……还有,师兄的剑呢?很久不见师兄舞剑了……为什么抽烟锅呢?师兄以前并没有这个……”
      青松无意与她解释,站起身:“告辞。”

      富贵是有了,但只是小富,小贵,名门正派,不见其名。南菱修仙者,不过一般货色,因为他是散修,就难有高排,公平吗?当然不公平,有本事的就论道行说话。

      机会很快就来了。南菱众道友要去剿悍匪秋山风,怪物告诉青松,他们赢不了,死伤巨大,这么一来,青松再去,定能有好结果。
      青松犹豫不止,彼时他认为,既然剿匪大会请了他,他说话还算有几分重量的,知道他们会有这种伤亡,不说出来青松实在于心不忍。
      于是他讲了出来,言辞恳切,是真的出于担心。
      但是没人听。
      不仅无人信,甚至又有些人搬出了门派背景,话里话外压青松一头,青松索性不管了。

      伤亡惨重之后,青松临危领命,剿秋山风。他苦苦无招,因为见过秋山风如何引山火,召天雷,这个秋山风,不是个善茬。
      怪物也印证了这个猜想,他说,秋山风,是七金的谪神。
      青松问道:“他与你,谁强谁弱?”

      怪物呼呼地笑起来,像从地狱深处传来声音:“老朽。”

      青松独自上了南田山,秋山风倒是愿意见他。
      南田山上,七金藏宝甚多,秋山风本人也与青松所想差得很远。

      秋山风让他上山,上了山就道愿意谈和。
      青松倒是愣了:“为何?”
      秋山风深深叹气,道出旧事。

      原来自七金老仙堕神之后,七金派的磨难才开始。除去凡间七金派散以外,天上的神官,凡是七金派的,一个不剩,统统受审,审来审去,无非一个目的,堕天。
      秋山风原名高子生,北海十三团一团之长,堕天后居于南菱,本想求个生路,可那段时候,正是天下四界厌恶北海和七金最盛的时候,他走投无路。又在一次不小心施法之后,被视作异端,引来众道修讨伐,他不得已,逃上了这座山。
      占山仍需食与衣,最后,拉了一群其他流落的七金人,干起了占山为王的生意。

      秋山风把衣摆一掀,跪在了地上,朝青松磕了头:
      “我自知罪孽深重,占山后行劫,手下出了岔子,杀伤了不少无辜人。上次众道修来讨伐,我等本欲谈和,却被围攻,道修引雷灌水,实在难收拾,我等反咒,施与其身,才酿此大祸。
      我高子生同南田山七位主事人,愿承担一切后果,打罚杀戮悉听尊便。只求放过我山上其余七金人,废了他们的修为,放他们一条生路。”

      青松缓缓地抽了一口烟,打量着这个七金的地盘:“可惜了……若是现在,七金倒能当你的金字招牌。”
      秋山风不解:“天下恨我七金。”
      青松笑了:“天下恨强,强灭,便日日怀念。”
      秋山风仍旧不明:“竟有如此说法?”

      青松磕了磕烟锅:“你在意什么?你隐姓埋名这么多年,已经不会有人知道你是七金了。”
      他站起来,在这洞里四处打量:“当年七金的溃败,本身就很值得商榷,这么多年过去,有些话,倒是占了上风。况且当今天下,没有任何一个大派有当年七金的威风,自然有人怀念当时万道千门来贺,天仙为之折腰的威风——不管与他有没有关系。”

      秋山风不懂,但并不说话,只是看着青松:“依您之见,此事当如何解决?”

      那怪物突然凑近了青松耳边:“此人成煞,必能大助修为。”

      那边秋山风却突然拔剑:“先生莫动,有煞!”

      青松看了他一眼,低声问怪物:“以往你只是让煞种借我身,从未对活人下过手。”
      怪物的声音充满了智慧:“不可同意他的条件。七金是个好名声,挂着它,有利无害,加点为人谈资的东西,也大有助益。”
      青松转了转眼,又道:“取他及主事人便够。”
      “其他七金人,认你?”

      青松沉默了。
      秋山风已经施了一道咒,画符而飞,剑一指:“现形!”

      接着他便看到,在青松的肩膀,盘卧着一只巨大的怪物,那怪物浑身煞气毕现,是一等一的煞种。
      他上前一步,朝青松伸手,想拉他离开:“先生小心!”

      他的手被青松一把拉住,正要使劲之时,却发现青松将他朝相反方向拉扯。
      他这才明白:“你!”

      青松一把拽过,怪物便低下头,一口咬断了秋山风,两口将他吞下,之后用力撞向山壁,将吞下的秋山风送下阎罗界。
      青松冷冷地看着:“他杀人太多,也算报应。”

      门口听到动静的人在喊,问出什么事了。
      青松看了一眼怪物,怪物咧开嘴笑了:“煞种,须由血来炼。”

      青松犹豫了。
      怪物盘在他身上:“悍匪屠戮,无一无辜。”
      青松不动。
      门口喊声愈大,已听得见拔剑声,又有劈门打雷之呼。
      青松道:“悍匪屠戮,无一无辜。”

      说罢,他自正门出,径自下了山,把这一山人,留给怪物。

      怪物每日报备,他便告知众人。待秋山风那人吊在城门时,青松明白,煞种已成。
      见了满山屠戮,同门惨死,秋山风恨气不抒,成了煞。
      高手青松的身世也“水落石出”,原来他正是传说中的七金后人,那伟大又狂妄,成功又失败的七金。

      自此,青松振臂一呼,南菱便是他的天下,他一人便当一派,其他的,连给他当俯首牛都嫌麻烦。
      青一丈楼阁拔地起,四界生灵来求卜,赚的是生意人的钱,扬的是高深道行的名,脱去了清莱这张皮,邹山来终于圆了他的梦想。
      美中不足——美中总有不足——的是,煞种偶尔要吃人,越来越多的煞,吵起来也有些烦人。

      借着煞种的眼,他从高处俯视人间,人们的爱恨嗔痴求不得,看起来就像是一场笑话。他曾有的那么挣扎的过往,现在看来不过轻飘飘的一口气。
      青松喝一盅酒,呼一口烟,笑自己过去太认真,他翘着腿,敲着烟锅:“那个时候,太辛苦了不是吗?”
      怪物似一阵烟,飘在屋子里。
      青松很有感叹人生的乐趣:“境界不同。弱者当然艰难。”

      怪物从东飘向西,用血淋淋的双眼,盯着走进来的人。在这青一丈的阁楼里,墙壁里堆满了死人的骨架,垒成了砖石;灌满了血,抹平了沟壑;夜夜有凄厉冤死野魂嚎哭,融在青一丈的丝竹声里,便什么也听不到。

      “对了。”青松眯着眼抽烟,“我还没问过,你叫什么?”
      怪物倏地显出了形状,充满了房间,猩红的双眼盯着青松,他素来沉稳谨慎的声音,终于带了点血腥的气味,那声音嘈杂恐怖,从地底深处传来:
      “煞地门之六,心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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