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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下山 ...

  •   现在回想起来,一棠师兄的离开,似乎打开了离别的阀门,打开了,就关不上了。
      待我俩抱着猫回到别苑时,已经点灯,正是晚饭的时候。
      在山上这么些年,除了被罚饭,还未曾见千机师兄哪日缺席,这日却没见着他的身影。我问先生,师兄在哪儿。先生说,他把自个儿闷在屋里,不知道搞什么名堂。
      夜深了些,我抱着粥,端去千机师兄的卧房,生怕他半夜饿了,寻不着吃食。
      “师兄,是我。”我推了推门,没推开,门反锁着。
      他声音有点怪怪的,“锦年,怎么了?”
      “晚饭没见你,就去厨房热了碗粥。”
      “我不饿,谢谢你啦。”门没开,屋里也没什么声响。
      我把餐盘放下,抱着膝盖,靠着门坐下来,地上凉凉的。“是不是一棠师兄走了,你心里难受。”身边的黑猫馒头学我的样子,趴在了地上。我摸着它的毛,软软的,暖暖的,心里才安逸了些。
      屋里没答。
      静静的坐在门口,我看着天上的星星,心里想着,平时谁缺了饭,都是一棠师兄照顾着,遇到这样的情况,若是师兄,他会怎么办呢……
      还没想出答案,门从里面打开了。
      “地上凉,锦年,进来吧。”
      我嘿嘿地笑着,就知道师兄心疼我,不舍得我在外面吹风。刚想朝他做个鬼脸,一抬头却愣了神。他大概是哭了许久,眼睛肿的核桃一样,不知为何,总觉得师兄身上透着股死气,平日他都是眉眼带着笑的。
      “小哭包,丢丢丢。”安慰的话总归矫情,万一哪句又惹他伤神,还不如打趣几句,想他笑一笑,人也能有些精气神儿。
      师兄手里握着块帕子,帕子没裹严实,里头的玉佩露着一角,我见过的,是一棠师兄随身带着的玉。
      “说谁小哭包,仔细你的皮!”他抬手作势要打我。
      我也不怕,掐着腰,犟着鼻子,“就是小哭包,还不让人说!”
      看着我斗鸡一般的模样,他没忍住,笑了出来,我见他笑了,也咧嘴嘿嘿地笑着。
      还记得那天晚上,月亮大大的,高高的,师兄虽然眼睛肿着,但是笑的像天上的月亮一样,亮亮的。
      端去的粥,他喝了一口就放在旁边了。
      他说要讲故事,让我多留一会儿。
      我爱听故事,想也没想,就应了。
      他捞着我飞上房顶,坐在屋顶上,瓦片凉凉的。
      馒头飞不上来,在下面急的喵喵直叫。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只小兔子,他运气比较差,在他很小很小的时候,爸爸妈妈就被大灰狼吃掉了,他拼尽全力逃了出来,跑啊跑啊,血流了一路,他跑到了一个沙漠里。
      小兔子想,我运气真的是太差了,好不容易逃走,在沙漠里还不是死路一条。
      他身上带着伤,又饿又渴。
      小兔子彻底失去了希望,他闭上眼睛,想着睡一觉,睡一觉就能见到爸爸妈妈了。
      他确实睡着了,睡得很沉很沉,等他再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张软软的床上,身上的伤口也被包扎得漂亮,打着好看的蝴蝶结。
      这就是天堂吧,小兔子想。
      其实并不是天堂,那是骆驼的家,他被骆驼救了。
      骆驼把小兔子照顾的很好,每天为他换药,给他做饭,还给他讲笑话。
      小兔子渐渐开朗起来了,又像从前一样。
      可是小兔子终究不是原来那只无忧无虑的小兔子了。
      骆驼总说小兔子戾气重,说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何必让自己这么痛苦。
      小兔子摇摇头,心想,经历了那些,任谁都会这般。
      不知是读懂了兔子的心,还是随口一说的安慰,“没关系,以后都有我。”骆驼说。
      “没关系,以后都有我。”兔子把这句话装进心里。
      但是骆驼说话不算数,他还是去走自己的路了,他带兔子离开了沙漠,去走自己的路了。
      “锦年,你可知故事的结局?”千机师兄戳戳我的脸。
      睡得朦朦胧胧,听到师兄问话,我答道:“师兄你的故事太无趣,我都快睡着了。”咂咂嘴,咽了咽口水,我又迷迷糊糊睡过去。
      “无趣……那就不猜罢。”千机师兄捞着我飞下房顶。落下来的声音轻轻的。
      我也不知自己怎么回的房间,总之,一觉醒来,已是天明。
      一棠师兄下山以后,千机师兄突然长大了,功课认真许多,剑意也精纯许多。
      修哥哥还是老样子。不,也不全是老样子,他不再是孩子稚嫩的模样,但凡见过他的人,必定要夸上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而我,活成了个小琴痴,整日整日的弹琴,离了曲儿,摸不到琴,心里就空落落的。
      一年后,千机师兄也要下山了。
      像送走一棠师兄那样,我、林修还有馒头,两人一猫把他送到了山脚下。
      平日千机话多,到了分别的时候,想让他多说两句,冲淡离别的伤感,他却意外的安静。有些细节也记不清晰了,只记得,他手里紧紧攥着块帕子,帕子没裹严实,里头的玉佩露着一角,我见过的,是一棠师兄随身带着的玉。
      那日以后,山上就不再热闹了,只剩先生、林修和我。
      我搬去修哥哥隔壁的卧房,因为山上太安静,我一个人害怕。
      他知道我害怕,每日都是估摸着我歇下,才息掉屋里的蜡烛。
      北边的齐国是个不安生的,我十四岁那年,边境战事起了。
      先生说,清闲日子不是躲出来的,要带我和林修下山。
      我在山上待了整整十年呐。日子一久,都快记不得父王母亲阿姐阿弟的模样,也不知家里的随从换了几批,不知京城现在是怎样的局面了。
      下山前,由是心里激动,我的话格外的多,林修一向喜欢清静,但体谅我情绪压抑的久,没有打断,就那样听着,听我说在京城里曾经见过的趣事。
      有些事儿我自己都快讲厌了,可还是想再和他描绘一下,京城到底有多繁华,有多美好。那些常常出现在梦里,魂牵梦绕的情景呀,终于可以回去了……
      先生命我和林修把别苑里里外外清扫干净,而后又引我去后山磕了三个头,最后在大门上落锁,把钥匙扔进院里,走了。
      山下有顶轿子,我认得那花纹,是父王派来的。
      一路摇摇晃晃,我终于回家了……
      “锦年啊,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千万不要学这屋里的人。记得,无论在哪儿,都要把自己的心收好,明白吗。”这是先生在山上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在后山的那处茅屋旁边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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