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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初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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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祯四年二月初八,大吉,宜嫁娶。一场热闹非凡又人数众多的迎亲队伍充斥了整条京师最繁华的街道。新郎官骑在为首的马上,脸上有掩饰不住的兴奋。
因为整条街道都被填满,百姓们只能挤在一处看热闹。人一多,八卦便也多了起来。
“哎,不知你听说了没有,今天成亲的是这金乡侯爷。”
“呸!我还以为你能说出什么花来呢,这不是满大街人都知道的事嘛,要你说。”
“那我说个你不知道的吧,听说这侯爷家里可是有好几个了。”
“呸!这个我早就知道了,这满京师谁不知道啊。”
“唉,我看这王阁老的嫡幼女啊,免不了进了府跟她母亲一样,得可劲儿斗啊。”
站在这一群满嘴八卦的路人旁的一个看热闹的贵族少年听了此言,皱了皱眉头,拉过旁边的一个少年问:“建开,他们说的是什么意思?这金乡侯爷难道是个……是个登徒浪子?”
被问的少年显些笑出了声:“我说傅正华啊,也就只有你会问这种蠢问题了。怎么?府里有好几个就是登徒浪子啊?那全京师三分之二的男子都是登徒浪子了?”他看着傅政华皱着眉头又想说什么,便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头:“你已经十四岁了不是四岁,这些事情就算你家里见不到,难道你还没听说过?你家的情况,才是凤毛麟角吧。”
傅正华说:“那我以后就要跟我父亲一样,只有一个妻子。”
文建开听了这句话又笑了起来:“正华,你以为令尊是真的只想娶令堂一个人啊?他那是没办法。我算是看出来了,令尊对令堂那是又敬又怕。”
傅正华说:“那我以后对我的妻子便只有敬没有怕。”
文建开拍了拍傅正华的肩膀:“你离成亲还早着呢,先别想这事了。”他看了一眼迎亲的长长队伍,露出不耐烦地神色:“正华,我们走吧,这有什么意思啊,我们去射箭或者投壶去吧。”
还未等到傅正华回答,只听见有人大喊一声:“新娘的轿子来了,快看!”
前面一个抬轿的轿夫仿佛被路人这一声给吓到了,打了个趔趄,轿子一歪其他三个轿夫赶紧停下来,还未等轿夫问出口,只见轿子里面伸出一只手掀开了帘子,又掀开了盖头,问轿夫:“怎么了?”
在轿子里的人先开盖头的那一刻,傅正华只觉得天地万物全都没有了,整个天地只剩下他和即将要嫁入金乡侯府的王阁老的嫡幼女。他其实在那一瞬间就意识到了自己瞠目结舌的样子很难看,会让文建开嘲笑他,但他就是控制不了自己,他只有呆呆的望着轿子里的他,仿佛一切都在静止,每一瞬都像是在慢放。
“哎呦,小姐,你怎么能掀开盖头呦。”轿夫马上反应过来,马上把被女子掀起的轿帘放下,忙不迭的招呼其他轿夫:“没事了,没事了,继续走继续走,起!”被刚才的小插曲打断的乐队重新吹吹打打起来,迎亲队伍接着向前走去。
文建开将傅正华的反应尽收眼底。他拍了拍傅正华的肩膀,说:“不是吧,傅正华,你是没见过女人吗?王小姐你都能呆成这样?”
傅正华这才从自己的世界里出来,抓着文建开的手:“你以前见过王小姐?”
文建开说:“我说傅正华啊,你今天是怎么回事啊,我怎么可能见过王小姐啊,刚刚她自己掀开了盖头,谁都能看见啊。不过……”文建开仔细打量了一下傅正华:“这王小姐好看倒也是好看,可到底也不是倾国倾城貌吧,你至于成这样吗?”
不过马上文建开就自顾自的点了点头:“是了,你家里伺候的全是一些有年纪的婆子,连个年轻的婢女都没有,怪不得你看到王小姐跟没见过女人一样。”
傅正华摇了摇头:“不是,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谁还没有见过年轻美貌的女子呢?只是……只是这王小姐不一样罢了。”
文建开带着揶揄的笑问:“怎么?这王小姐哪里不一样了?你倒是说说看啊?”
傅正华又摇摇头:“我说不上来,就是感觉不一样,感觉……明明是第一次看到她,可是总感觉是久别重逢,之前就很熟悉了一样。”
文建开一脸看傻子的表情看着傅正华:“醒醒,别做梦了,你之前不可能见过她的。”
傅正华使劲晃晃脑袋:“是啊,我之前不可能见过她的。”但是一转眼,文建开就看见他露出一种兴奋又带着憨傻的笑:“我想好啦,以后我要按着王小姐的这个标准找老婆。”
文建开哈哈大笑:“什么标准?年龄吗?要是按照这个标准,等到你弱冠成亲的时候,对方早就成了嫁不出去的老娘子了。”
傅正华推了一把文建开:“你说什么呢,哪能随便说人家是嫁不出去的老娘子呢,嘴上真没个把门的。”
文建开笑着说:“行行行,这就先护上了。在下不敢说了,在下可不敢再说一句了。”
傅正华推着文建开往远处走:“我们还是去吃点东西吧,我倒是要看看凤临阁的烤鸭堵不堵得住你的嘴。”
文建开一听吃烤鸭精神了:“堵的住堵的住,烤鸭当然堵的住,孝陵日食烤鸭一只,我也要加油努力啊,不过你得请客啊。”
两人已然走远,只听得傅正华的声音远远的传来:“想的美!天天在我这里骗吃骗喝。”
文建开飘渺的声音从更远处传来:“你个吝啬鬼!你个小公爷家里还缺钱吗?”
这时傅正华的声音已经近乎听不清了:“我们家是公爵,也不能白白拿着朝廷的俸禄浪费在你身上啊。”
文建开的声音淡的仿佛一阵小风就能刮跑:“我这种人怎么了?我好歹也是顺天府治中的儿子好吧?你不要以为你是小公爷就看不起我!”
隐约还能听见傅正华好像说了什么,但却是什么都听不清了。
“姐姐啊,你就算不开心,也装个笑模样出来吧,你看你一敬完茶,面无表情的,真是吓人呐,哪像什么新婚燕尔的。”金乡伯爵府主院卧房里,侍女全儿一边帮自家小姐王文琛整理着头上的桃心髻,一边说。
王文琛说:“全儿,你还不了解我?我只是谈不上高兴,也谈不上不高兴罢了。”
全儿停下整理王文琛头发的手,说:“姐姐,你也别总是这样,听我一句劝。这侯爷除了有个小妾这一点之外,哪里便也不差。我今天看他迎亲时候的表情,那是真高兴,我觉得侯爷是真喜欢你。姐姐啊,本来这勋臣公卿之家三妻四妾也实属正常,你又何必较这个真呢,看看咱家老爷,不也一样吗?”
王文琛笑出了声:“我说全儿,这便是新婚第一天,你便替他打抱不平了?那我问问你,要是将你许配给一个三妻四妾之人,你可愿意?”
全儿说:“那我可不愿!”看到王文琛笑着看她,她马上说:“哎呀,姐姐,我哪能跟你一样啊。我又不是出身于品官世家,我一区区庶民,到时候可能随便找一小厮就配了,《大陈律》规定了庶民年满四十无子才能纳妾,我不论嫁给谁都是正头娘子啊。可是你们不一样,你们品官之家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看看老爷还两个妾呢,更别说侯爷还是个侯爵呢。”
王文琛说:“那你肯定听说过傅公爷吧?”
全儿露出一副无奈的表情:“哎呦,我说姐姐啊,傅公爷那是惧内好吧?你以为他真的不想三妻四妾呦!听说傅夫人那是前都指挥使的女儿,家里兄弟又多,性格又强势,傅公爷怕她好不好!像傅公爷这样的人,全天下能有几个啊。”
王文琛说:“全天下这么大,总会有几个的。这个世界上啊,什么样的人都有。”
全儿说:“得了吧,就算有这样的好男人也不是你的,醒醒吧,你已经成亲了。”
这时,金乡侯石嵖从外面进来,笑着说:“你们在聊什么呢?”
王文琛笑着答道:“没聊什么,正在跟全儿说呢,想着你怎么还没回来。”
石嵖笑着坐到王文琛身边,伸手将王文琛揽入怀中,说:“刚刚敬茶没被我母亲吓到吧?”
王文琛下意识的摇了摇头,但是马上就低下了头,又抬起头来,怯怯的看着石嵖,点了点头。
石嵖看着王文琛的表情,保护欲和占有欲同时从心底涌起,低头欲凑到唇边偷一抹胭脂,王文琛抬手将手指抵在石嵖的唇上,红了脸,手上稍一使力:“你怎么能这样……白日宣淫……昨天……昨天……难道还不够吗?”
石嵖的喉结动了几动,眼睛也变得潋滟,更加幽深,他伸手抓住王文琛抵在他唇上的手,吻了一下,还欲更亲近,但他看了一眼侍立在不远处的全儿,还是忍住了说:“我母亲有点凶,你不要被她吓到。不过我亲娘人很好的,改天带你去见她一见。”
王文琛顺从的点了点头。
石嵖又和王文琛说了几句贴己话,才出了门。但出门没走几步便折回来,嘱咐全儿说:“好好照顾你家姐姐,吃穿用度上有什么不够的尽管跟我或者给账房那边说。”他停了一下,想了一下,接着说:“你可以直接找账房的鞠相公或者阴婆子说,他们若是不愿,你便直接说是我同意的。不过……要是夫人的意思不愿,那你便也不要跟他们争了,尽早回来,然后再与我说,我再看看如何去办。”
全儿点头称是。
石嵖又恋恋不舍的望了王文琛几眼,才再次出了门。
待石嵖走远,全儿终于憋不住笑出了声:“姐姐你这真是绝了,要是你扮上去戏班,绝对是一等一的名角!我要是账房我就请你过年的时候去唱连台戏,唱上它三天三夜。”
王文琛早已恢复了平日里冷静自持的样子,眼中不见一抹刚才的娇羞,只有脸上还未褪尽的红晕宣示着她刚刚似乎曾与石嵖调情撒娇。她对全儿说:“你便不要笑了吧,以前在家里的时候,这种事情你难道还未看够吗?”
全儿说:“你对老爷撒娇和跟侯爷撒娇还是两码事好吧?刚刚我看的还是很开心的。不过……”全儿顿了一下。
“不过什么?你话要说完啊全儿。”王文琛说。
“我想说啊,姐姐你不止这样啊,原来在家里的时候,你一演,多少人都信了你说的话,最后你都得偿所愿,不光是老爷,府里其他人都信你啊。”
王文琛笑着说:“看你这话说的,好像我是一个搬弄是非,两面三刀,表里不一的人一样。”
全儿说:“要是别人啊,我肯定对他没有好印象,不过要是姐姐的话,我怎么会这样认为呢。姐姐明明是全天下最有智慧,最坦坦荡荡的女子了。”
王文琛收起脸上的浅笑,看着全儿的眼睛:“所以,全儿,你会一直在我身边,一直相信我是不是?”
全儿说:“当然了姐姐,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除非你不要我了。”
王文琛说:“怎么可能,我一辈子都不会抛下你的,只是你到了合适的年龄,也会许婚离开我。”
全儿说:“我就算以后成亲了,也可以进府来伺候啊,像夫人身边的茹娘子一样,放心吧姐姐。”
王文琛点了点头,说:“那你可答应我了。”还未等全儿答话,她突然又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得偿所愿呢?”
全儿愣了一下。要是换了别人,定是会觉得王文琛跳脱无厘头,但全儿毕竟跟了王文琛这么多年,马上就反应过来自己曾说王文琛所有的事情都能得偿所愿,便说:“姐姐啊,难道不是吗?你出身好,又是嫡幼女,府里谁不宠着你。就算是府里几个小娘在老爷面前嚼舌根,姐姐你说两句,老爷也就不再相信她们了,你说说你在府里的这些年是不是都得偿所愿?”
王文琛说:“除了婚姻。”
全儿说:“哎呀姐姐,你还要我劝你多少次呢,你想要的那种只喜欢你一个又只娶你一个的男子,全天下能找到几个呢?再说了,你已经成亲了,就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太不现实。这金乡侯爷是喜欢你的,你就庆幸吧。”
王文琛望着窗外,很久之后才开口:“是啊,你说的对,我是该庆幸。可是人生那么长,本就不应该放弃希望,不是吗?”
全儿一脸惊恐的看着王文琛:“姐姐,你这是什么意思?不放弃希望?你难道要要要……”因为觉得接下来要说的话会羞耻,全儿不禁结巴了起来:“给侯爷戴戴戴……上一个……什么颜色的……帽子?”
王文琛一下子笑出了声:“你觉得我是这样的人吗?”
全儿脸上余惊未消:“你当然不是!但是你说这话,很难不让别人往这个上面去想好不好?”
王文琛说:“俗话说,所想即所见,看来平日里你看的那些白话传奇实在是有些太多了,看来你整日还是太闲了。”全儿刚想摇头否认,王文琛接着说:“那我就罚你赶快帮我准备一下明日回门用的东西,不得有误。”
全儿模仿起县衙里的胥吏,对王文琛作一揖:“是,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