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个郎君考状元》旅徒

1、001 人间烟火气

　　姜仪仿佛在做一个很长的梦。
　　梦中；自己在一个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摸不着。
　　但却可以听到些令人心碎的哭喊声，在不远处叫嚷，让她内心有种绝望的撕心裂肺，她有强烈靠近哭声的冲动，却什么也做不了。
　　哭声似乎越来越小，然后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再是身体，如烟如雾一般，被卷进一个巨大的漩涡中，那种想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抓不住，身不由己的感觉，让她感到惶恐而不安。
　　接着，在黑暗中飘啊飘，身若鸿毛，没有方向，没有目的。
　　她想睁开眼睛打量，却发现眼睛睁不开，耳畔死寂死寂的，仿佛失去了听觉，甚至触觉。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似乎一阵温暖注入。
　　那温暖如一道线，从某处缓缓流进体内，渐渐扩散到四周。
　　久违的感官居然重现了，她似乎又能听到一阵隐隐约约，若有若无的哭泣声。
　　不过这哭声不是先前的撕心裂肺，而是压抑又哽咽的抽泣。
　　先前哀嚎的是女声，现在的呜咽是男声。
　　接着，原本混沌的意识和思维慢慢清晰，各方面的感受也越来越清晰，仿佛重新拥有了身体般踏实。
　　抽泣声悲悲切切，如就在耳边。
　　身上似乎盖着什么东西，冰冷冷的，寒风在某些空隙钻进来，让她恨难受。
　　是谁在我耳边哭泣？现在明明是夏天，为什么我感觉这么冷？
　　“春芽，都怪我没用，让你吃了这么多苦。”一个男子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应该是抽泣的男子。
　　“你到了我家一年多，辛辛苦苦任劳任怨，结果累出病来，我不过是提出请郎中看病，嫂子就提出分家。”
　　顿了顿，男子抽泣了一会，继续道；“你快些好起来，以后我再也不看书了，帮你好好干活好不好？”语气近似哀求。
　　“分家三个月了，分得的些许钱都找郎中用完了，春芽，你不好起来，剩下我一个人怎么办？”
　　声音真情流露，悲切而绝望。
　　唉，谁说男人不流泪，只是未到伤心时。
　　大部分的女性没看到过男人流泪，甚至觉得这是懦弱的行为。
　　那是因为男人的泪总是藏起来，轻易见不到而已。
　　姜仪听了，内心一阵欷歔，春芽好可怜啊。
　　只是春芽是谁？这男子又是谁？
　　她积蓄力气，努力的睁开眼睛，终于，一丝光线进入眼帘。
　　“咣当，”忽然一声巨响，是一扇门给推开的声音。
　　一阵冷风灌了进来，姜仪双眼朦胧间，见外面一个人影冲了进来。
　　而原本坐在自己身边的影子也慌忙擦了擦眼眶，站起来。
　　“步飞，好你个臭不要脸的东西，居然偷我家的东西！”声音尖锐而中气十足，听着像个女子的声音。
　　“嫂子，我……”
　　大门口的女人指着男子破口大骂；“我什么我？趁我离开一会，竟然蛊惑步亮带你去拿东西，这么会偷，去做飞贼好啦……”
　　房门口的男子张口想说什么，却咬咬牙没说话。
　　“好啦，小声点，想让全村人听到啊？”这时门口外又进来一个老妪，拉了一下泼辣的女人，对男子道；“步飞你也是没用的，去拿了什么东西？快拿出来。”
　　步飞跨出一步；“娘，我看春芽病得厉害，又没什么能煮给他吃的，就回去拿了一块姜和三个红枣，煮了红糖姜水给她喝……”
　　泼辣女子看了里屋一眼，嘴里喷着口水；“那短命鬼就快死了，还煮什么给她吃，她生病花的钱还少吗？”
　　旁边的老妪也愤愤的说；“生三个儿子，就你最没用，十五六岁了什么都不会做，吃老子娘的吃老子娘的，现在刚刚分家两三个月年你就回来搬东西，是想把我家搬空吗？”
　　这老妪是步飞的娘王氏。
　　女子看了一眼里屋躺着的姜仪，冷冷的说；“自己也是有手有脚的，两个都是好吃懒做的家伙。”
　　步飞气得脸通红，道；“我承认我是做不了什么，但春芽身体好的时候，在家里每天卯时就起床，快到戌时才去睡觉，每天忙得跟陀螺一样，你凭什么说她好吃懒做！”
　　说到这里，指着他女子继续道；“你有资格说她吗？你有她一半勤奋就不错了，她现在的病，就是当时太劳累做出来的！”
　　“哎呀，你……”泼妇给顶得半天说不上话来。
　　“好了，别吵了，多大点事。”门口传来一个老者的声音，一个五十岁左右的老者走了进来，瞪了泼妇一眼，这是步飞的爹步水贵。
　　泼妇一点都不惧，继续大声不依不饶道；“多大点事？他今日敢来家里偷点姜，下次就敢来家里偷点金……”
　　“不就是一点姜么？以后我十倍还你。”步飞涨红着脸道。
　　“十倍还好？呵呵，我倒是要看看你怎么十倍还我……”
　　“别吵了，听到没有？”步水贵大喝一声，大嫂白了步飞一眼，不再说话。
　　步飞不再理她，转而对老者和老妪道；“大哥是你的儿子，我也是你的儿子，为什么这么不公平？分家就分家，一亩田都不给我，凭什么啊？”
　　两个老人板着脸，没说话。
　　泼妇又冷冷的道；“凭什么？你自小体弱多病，用了父母多少钱？爹娘能把你养大已经很对得住你了，还供你读了两年书，你还想怎么样？再说给你田你会种吗？”
　　这句话让步飞有些搭不上话来，他的确从小体弱多病，直到十二三多岁身子才稍微好点，所以虽然生长在乡下，却什么都不会做。
　　“田给你就糟蹋了！”步水贵也接了句话。
　　“这屋旁边的池子有大半亩，土地也有四五亩，屋后的山林都给你了，你还想怎么样？”
　　步飞别过头，嘴里哼哼的冷笑，就算他从小体弱多病，一些好歹还是能看得出来的。
　　屋子外面的池子原本就是个一到春天就泡水，什么农作物都种不了。
　　池子边四五亩的黄泥地更是贫瘠，甚至有些倾斜，也是种不了什么东西。
　　至于背后的山林就更别说了，就是一个方圆不足半里的小土坡，除了一堆竹子，碗口大的树都没几颗，全部是小灌木和杂草。
　　这时步水贵又道；“别整天每天捧着本，就你这料还能考秀才？不去做能有吃的吗？”
　　说着，就率先走出门口，回去了。
　　接着老妪也出了门。
　　大嫂冷哼一声，暼了一眼灶头，抓起一把烧剩一小半，大概还有近十斤的干柴。
　　提了就走。
　　步飞见他们都离开，犹如抽去了力气一般，顿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以其说这是一张椅子，不如说着是破木架子，他这么瘦弱的人坐上去，都支支作响。
　　“咦，春芽，你醒了？太好了。”这时他才发现，床上的人睁开了眼睛，刚刚还神态失落的少年顿时露出惊喜的神色。
　　床上的姜仪默然无语。
　　刚刚吵架的一幕，她全看在眼里，还趁机打量了一下自己像鸟爪的手，然后接受到本体原宿主一些稀少残缺的信息，这个时候她才确定，自己穿越了，穿越到这个叫姜春芽的女孩身上。
　　作为一个21世纪知识女性，她从来不相信穿越一事，认为这是极其荒谬怪诞的。
　　现在，这荒谬怪诞的事，就真真切切发生了在她身上。
　　她只能呵呵了。
　　“你终于醒了，天终不绝我啊。”步飞消瘦稚嫩的脸庞，此时却流露出沧桑的情感，不知蕴藏多少悲与喜。
　　家人的所作所为，唯一相依的人差点离去，让这个少年经历了人世间的冷暖和生死。
　　姜仪知道，眼前这个人，就是她此时的丈夫步飞，一个只有十六岁的少年，在前世，就是个初中生，最多高一，正是个泡妞打架玩游戏的年龄。
　　而她的前身姜春芽是四五里外的姜家村人，去年春，父亲被抓去劳役就没回来，母亲悲愤交加，病倒了，结果没熬过冬天就去了。
　　丢下她和小两岁的弟弟，相依为命，同族的堂叔见两小孩好欺负，于是便说姜春芽是女孩子，应尽早出嫁，家里的三亩薄田和一些土地由他代管，抚养弟弟长大，再把田地归还。
　　那时的小孩子根本什么都不懂，于是姜春芽就被送到这边步家做了童养媳。
　　这步家在这村里也算小有家财，步家有四个孩子，三男一女，无奈这步飞是老三。
　　这边的乡下，一般爹宠大儿，因为大儿是继承家财的，老了基本上都跟大儿过。
　　而做娘的一般都宠小儿大女，大女是小棉袄，早早回帮家里做家务，而小儿子则是心尖肉。
　　步飞恰好是舅舅不疼姥姥不爱的，加上自小体弱多病，家务不会做，在乡下来说，就如同养了个废人，自然更不受待见。
　　姜仪看着他眼神，想说话，张了张口，却虚弱得说不出话来。
　　步飞连忙俯下身子，用手遮住她的嘴；“别说话，你真虚着呢，需要好好养着。”
　　“我去给你煮些吃的。”他转过身子，在眼部揉了揉，出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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