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家女子》言檐

5、第 5 章

　　“小姑，我要去找嘉宝玩儿！”乐乐今天又来了，在家一个人玩了一会，就开始闹了。“我带你去找晓娟姑姑好吧？”乐乐甩着胳膊，扭捏着身子说：“我就要找嘉宝，我要找嘉宝！”乐乐说着嘴巴一扁就要哭出声来，王玉兰只好妥协：“好吧好吧小祖宗，听你的，但是去了不能大喊大叫的，知道吗？嘉宝妈妈病了，不能吵着她。”乐乐点点头说：“我早就知道了，每次你都这么说。”乐乐说完还把个小嘴撅着，像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

　　嘉宝是王玉兰邻居家的小孩，跟王玉兰家中间只隔了两家，爸爸叫孙延亮，孙延亮为人良善，脾气极好，可惜他个子矮小，长相也欠佳。他这样的外在条件，即使在这个年代也很难找到好的对象，因此他的婚事一拖再拖，都老大不小了才花了大价钱讨来了现在的老婆刘俊淑。

　　只可惜刘俊淑原本是有心上人的，不情不愿的被强逼着嫁给了孙延亮，日子自然过的不顺心，有苦难言的刘俊淑身体很快就憋闷出病来了，这些年更是缠绵病榻，从王玉兰熟悉她的时候，她的身体情况就已经不好了。听说刘俊淑年轻时候是很漂亮的，这些年被病魔折磨的已经脱了相了。她脸色暗黄，脸颊因过度瘦削而凹凸着，嘴唇泛着青紫色。整个身体都显得异常单薄干瘪。

　　王玉兰带着侄子直接进到了刘俊淑家的天井里，一边进屋一边轻声喊，大嫂、大嫂，一边喊着就把屋门推开了，嘉宝听到动静正往外走，一看是乐乐来了，高兴的跳起来“乐乐你今天又上你奶奶家了，真好，我都好几天没捞着跟你玩儿了。”王玉兰往屋里看看，刘俊淑在床上躺着，看玉兰进来就艰难的起身半坐起来。

　　刘俊淑一边向王玉兰招手，示意她到床边来坐，一边用沙哑的声音说：“玉兰快来坐坐，嘉宝正在家里憋的难受跟我闹呢……”王玉兰连忙走到床前：“嫂子你还是躺着吧。” “没事，光躺着也不舒服，我坐坐。”王玉兰赶紧把一个枕头塞到刘俊淑背后，好让她靠着，同时关切问道：“大嫂，你的病好一些了吗？这两天又找大夫看了没有啊？”

　　刘俊淑点点头说：“看了，又拿的药，唉！还喝这些苦水有什么用啊？这就是要命的病了，好不了了。”王玉兰看到她这个样子，心里酸酸的一阵难过。她好言相劝道：“嫂子你快别这样想，你还这么年轻，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挨着吃几副药就好了。”

　　刘俊淑闻言也不再多说，也不知被安慰到没有，只把手放在王玉兰的手上，轻轻的握了握。转而把目光投向跟进来的两个小孩儿那里，静静的看着两个孩子玩耍。玉兰见她说话艰难，也不再多说，只在她旁边静静陪着。

　　一个上午玉兰就在刘俊淑床前坐着，两人三五不时的聊上几句，更多时间就默默看着两个孩子逗趣玩耍。乐乐和嘉宝在一块儿玩得很好，虽然乐乐被娇惯的强势了些，但是嘉宝却很有小大哥的气派，特别懂事大气，有点儿矛盾也完全不跟乐乐计较，一直都欢欢气气的跟乐乐玩。玉兰看了也就知道为什么乐乐总吵着来找嘉宝玩了，只是心底总觉得嘉宝有些懂事到让人心疼。

　　等到了午饭的点，玉兰就开始招呼乐乐家去了。乐乐听说要走，心里老大不高兴，硬被玉兰拽着往屋外走。看得出来嘉宝也有些舍不得小伙伴，却只立在屋里没加阻拦，等玉兰她们将要走出屋了，也不再多管，只迈着小腿蹬蹬蹬跑到了刘俊淑床前，伸手想要扶着他妈妈再躺下接着休息。玉兰临跨出门口时回头恰好看到这一幕，心中莫名有些酸涩，这样母慈子孝的场景，看似寻常，却不知道嘉宝还能体会多久。

　　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的过着，玉兰就每日里带着乐乐玩儿，有时候加上涛涛一起，偶尔再去找晓娟或刘俊淑聊聊天。平日里饭是还不会做的，一切都按部就班，唯有一天她娘私下里问了她一嘴相对象的事儿，却也只是随口一提，玉兰也全没放在心上。

　　中间连着两次逢集玉兰都没到集上，原本她也不是次次都要去赶集的人，去或不去全凭她的心意。如今之所以这么在意逢集这个事情，不过是因为那次在电影院遇见了姜峰这个人。

　　跟姜峰看完第二场电影后，理智便要求玉兰停止了这种行为。这个时代的男女青年在一起一般都是以相亲为前提的，男女双方经过媒人介绍，经由双方父母同意后，两个结婚对象才会相互见面约会一类的。而玉兰现在虽然只是跟姜峰坐在一起看场电影，身边还有晓娟在，但她明显感觉的到他们不是平常挨着看场电影那么简单。她怕自己会深陷其中，继而惹人非议。因此之后连着两次，玉兰都忍住了就当没有逢集这回事儿。

　　可是，虽然只是两次见面，姜峰的形貌举止就已经深刻在了玉兰的心中，时不时浮现在她脑海里。她将那天姜峰递给她的手帕清洗干净，小心翼翼的压在了枕头下面，总忍不住拿出来看上一眼。就连那天姜峰塞给她的四月桃，她分给乐乐吃的时候都颇有几分舍不得。

　　也就是这么半个月的时间，玉兰便深刻的意识到村和村之间的距离竟然像是两个世界一般，在她这个小世界里，没有姜峰这个人，看不到他的身影，也没有人会提及这个名字。她和他的牵连，竟然就只有镇上的电影院一处罢了。

　　实在无法忍耐，这天玉兰终于决定还是再去集上看一眼。自己这隔了这么久才再去赶集，表现的应该也并不明显。再者说，连着两次自己都没去电影院，就算姜峰有什么心思，可能也没有那个耐心等了吧，如果这次见不到他，那她就权当是有缘无分，之后也就没什么好惦记的了。

　　只是这次，玉兰不好意思再让赵晓娟陪她去了。她也没怎么刻意收拾，就是寻常打扮，然后就径直往集上去了。一路走来竟然没有像上次那样心慌，似乎有种豁出去了的坦然。王玉兰还没到电影院跟前，就开始寻找姜峰的身影，却不料姜峰竟然真的就在电影院门口，这下她原本还颇为坦然的心情又波动起来。

　　玉兰刚一出现，姜峰也第一时间瞧见了她，他兴奋的迎了上来，语气颇为急切的说：“你可来了，上两集你怎么没来啊？我怎么都没找到你。”玉兰慌忙回到：“之前家里忙着呢，没抽出时间来。”姜峰又说：“你等着我，我去买票。”玉兰想推辞一下，姜峰没给她机会，已经转身就走了。过了一会姜峰买了票，还买了两包瓜子，两瓶汽水，两个人一起进了影院。

　　姜锋带着王玉兰，一直到了最后一排，靠边上坐下了。他们坐的位置又偏，又在最后面，周围空了好几个座位。两人刚坐到一起，玉兰便又有点紧张了，她不敢抬头看姜峰，假装往前看人。

　　姜峰脑子里迅速转动着，想找出合适的话题跟王玉兰拉拉呱。“我讲我们村一个人的笑话给你听吧。”玉兰一听他讲话便忍不住心间的喜悦：“行啊，说来听听。”

　　姜峰说：“我们村有个人，姓徐，特别爱吹牛，人家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徐大吹手。有一回他在生产队里，又一边比划，一边吹开了。”
　　“他说：‘有一回，那天黑的，伸手不见拳、蜷手不见指，我走到陡楼山那里，恁都知道那可是个狼窝，是吧？我碰到了七个公狼八个母狼。’人家问他说：‘天那么黑，你是怎么看清楚公狼母狼的？’边上有人起哄说：‘他肯定是闻味就能闻出来是公狼还是母狼。’大家都哄堂大笑起来。”

　　玉兰听罢，也是笑得开心。姜峰见她果然感兴趣，便接着讲：
　　“徐大吹手自己也跟着笑，笑完了接着说：‘那是个月黑子天嘛，我怎么看不清楚的？’大家又笑他道：‘你不是说天黑的伸手不见拳、蜷手不见指吗？’徐大吹手把脖子一梗，说：‘是我说的。’接着他就伸出了自己的手掌。”

　　姜峰说着也伸出自己的手，学着徐大吹手的样子比划给王玉兰看，嘴里还继续讲着。“徐大吹手的五个手指扎煞着，猛地往前一伸。嘴里说着：‘伸手不见拳。’又接着把手攥成拳头说：‘蜷手不见指。’”

　　姜峰和玉兰一齐笑起来。

　　姜峰憋住笑又接着说：“人家又问徐大吹手：‘那么多狼怎么没把你吃了呀？’徐大吹手说：‘当时，还离得杠着远，我就头皮发炸，我一想不好，就停下来了，就看到远处地头上，七个公狼八个母狼，眼里冒着绿光，嘴里流着粘涎，俺得个娘唻，吓的我拔腿就跑了，但凡我要是跑慢一点就没命了。’”

　　玉兰一边听着姜峰的笑话，一边看姜峰那手掌夸张而迅速的伸出，又握拳，又撤回的滑稽样，开心的笑起来。而且是越想越好笑，她一边笑一边说：“徐大吹手连狼的粘涎都看清楚了，那得离得多近啊？这七个公狼八个母狼统统都是笨狼，都忘了追他。”王玉兰说着又笑起来。

　　姜峰就定定地看着玉兰，看她一时忘记拘谨，笑的脸颊都透着微红，眼神也更显灵动，更漂亮了几分。等玉兰反应过来，赶紧坐端正了身子，捂住了嘴，却还忍不住低声笑着。姜峰觉得她真是美极了，他认识的识字班里真是少有几个能及上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