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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


  •   当亚来回到家时已经深夜了,他望向父亲房间,没有什么动静,然后钻进了自己的房间。今天的月亮很明亮,但屋中还是伸手不见五指。他摸索着桌面,准备去点燃那盏煤油灯,光亮瞬间扩散到房间各处,伴随出现的还有一张愤懑的男子的脸,只离亚来几尺,男子似乎在这黑暗中站了很久。
      “父亲,这么晚了还没睡吗?”亚来被这惊恐的一幕吓得差点说不出话。
      “你知道吗?今天太阳落山时出大事了!”父亲开门见山地说。
      “怎么?太阳掉下去了?”亚来视线移到一边的墙上。
      “别跟我打哈哈,你今天去干了什么?”
      亚来被突如其来的拷问怔住了,但几秒后,他很快调整好状态,昂起头来跟父亲双目对视,毫无畏惧之心。
      “哪也没干,就是瞎逛而已。”
      “那你有没有到过宙立这个人家里。”
      这句话就像一支利剑戳在亚来心脏处,迅速另他紧张到忘记呼吸。
      “没听说过这个人。”
      听到这话,亚来的父亲抬出两只手,慢慢要接近亚来。他看着马上要挨打,下意识闭上眼用双手护住脸来。下一秒,身体外却传入一股暖流,原来父亲在用双手轻轻抱着亚来,他半蹲着,两个脑袋靠在一起。
      “那就好,亚来。”亚来父亲话中带着点哽咽:“是这样的,有位呼图尼大人,有人趁他不在时洗劫了他的家,现在全村的人都在忙着抓贼呢,逮到他以后,大家一定要把他送上绞刑架的,或者用火把他烤成干尸。”
      “为什么要这样做!?”亚来胆战心惊得问出这句话。
      “哪个小偷都知道到,那位大人的东西是不能染指的,这是大忌!别人家的东西能小偷小摸,呼图尼大人的东西,是有另外的条令保护的。”亚来父亲又从严肃转为轻松的语气:“还有啊,不知道谁搞的恶作剧,拿走他箩筐一半的东西,又在底下填了半筐的石块,再用半层东西盖在上面,以为这样就没人知道了,真是好笑。”说完还情不自禁的大笑两声,明明刚才还在担忧那个恶作剧的人是不是自己的儿子。
      “呵...这样啊,那我先睡了,您也快睡吧。”父亲走后亚来独自蜷缩在床上,被子也没有心力盖上,寒风从窗口徐徐扑在亚来裸露的皮肤上,他也没察觉到自己身体已经开始发抖。他的大脑飞速运转,在一遍遍重演那时在宙立家的场景,有没有留下什么痕迹,被没被人发觉。可以说这件事情发生后,所有村民第一印象就是他亚来了。他需要赶紧打消全村人的这种观念,至少不要被抓到什么把柄。他似乎预见了自己被捆在十字架上用火烤的景象。
      亚来在床上辗转反侧,整夜不能入眠。忽然,他记起了!那个酿酒的米缸里面还有酿完剩下的酒糟米,自己虽然没动过宙立家的大米,但是司修好像装了一些,还头头是道的说什么这米比肉更好储备,也更好填饱。这样一来,大家都会怀疑多出米的人。想来想去,亚来还是决定要处理完这批糟米,而且就得是现在!
      他打开盖子,传来一阵呛人的酒味,量了量,米有两节手指这么高。“到底要怎么弄啊?”亚来自言自语道。他用麻布袋子装进去,提一提感觉大概有二十多斤。幸好现在是半夜,路上没有一个人,但也不幸这里是平地荒漠,没有一条掩盖证据的河流。他背着袋子在夜光下四处毫无目的地摸索,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是抛尸的恐惧。
      “对啊,我可以扔井里去,米就沉在底下,永远也不会上来,水也一直在增加,永远不会舀完。”亚来窃喜,他开始往最近的水井走去,但又很快折返回来。最近的井就在宙立家旁边,现在正灯火通明,二十四小时有几个村民把守,屋内还有人在商讨谈论,似乎是在挑选窃贼的死刑方式。不知道为什么,村民们有种足够的信心找到一位这样的窃贼。到头来,亚来只得在一处无人居住的平地下挖出一个小坑,将米埋了进去。做完这些,他才稍微有点放心,疲倦不堪的他回到家中倒头就睡。准备等这次风头过去后才干回老本行,而且那个宙立的家,他决心要再一次造访,目的不仅为偷盗,更多的是一种泄愤。
      睡到第二天中午的亚来是被司修摇醒的,晕晕沉沉的他想起昨天夜里的行为恍如隔世。司修也得知了那件事情,“你知道现在的状况吗?”司修小心地试探,怕亚来听到消息后会惊慌失措。
      “知道啦,知道啦,没事的,谁都抓不到把柄。”他们坐在门口,有一茬没一茬地闲聊着,两人逐渐消散掉了昨天带来的负面情绪。他们每天除了这样就是去闲游,但并不是好吃懒做,是因为现在没有干活的机会,也没有能管住嘴的东西。
      结果下午时分,亚来父亲在整理自己贫瘠的耕地时听闻了个天大的消息:偷粮食的贼抓到了!
      “什么?那人长什么样?是不是一个小孩?”
      “不对,是个老乞丐,不知从哪个村路过的,又聋又哑,被我当场抓到的。”
      “哦,那就没什么事。”
      “过两个钟来刑场集合吧,有好戏看。”那村民脸上的说是憨笑不如说是佞笑。
      那个老乞丐是从北方的村庄流浪过来的,黄土上温差极大,晚上寒气逼人,他也只能躺在沙子上入睡,这样的生活可能过了十多年了。他的耳朵早就被风沙堵上,喉咙也给渴哑。这天深夜,没讨到半点东西的他走累了,这里是一处无人居住的空地,他按照往常一样就地而席。挖土的声音是从半梦半醒中传来的,但他是个聋子,照旧半睡着,但是翻土的动静或者是人莫名的直觉驱使他醒来,发现的是不远处有一个佝偻的身影正在挖土,旁边还放着一个麻袋。
      擒贼的消息瞬间传遍整个村庄,大人小孩们都赶回家穿上了最好的衣服,争着赶到现场,想早点看到那个即将老死的人。亚来和司修也到了现场,路上一直是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会不会知道是我们两个做的,然后放消息引诱我们过去的?”亚来这句话并不是没有道理,但可以远远的观察一下。他们还是慢慢接近了刑场,无数人从他们后面掠过,汇聚集中在一个点上。直到看见台上绑着个跪着的人时,亚来和司修才敢混入人群之中,亚来尽力把脑袋缩低,不想太引人注意,他并没有多少兴趣围观。
      “嘿,大家都聚好了吗!”刚刚在耕地旁的边那个男人站在台上说。“这个老东西呀,是我一个人发现的。原来他是把米埋进土里了,再拿出来吃的时候就被我看到啦。”老乞丐被抓住时还给嘴里送着米,米里掺杂着大量细沙,但是他的咀嚼里没有听见沙子硌着牙的声响,有的只有他自己能感受到的磨坏牙龈的痛觉,他的牙齿早就掉光了。
      底下的观众振臂欢呼,群情鼎沸,快等不急看他被勒死的样子了。“活该!”“我都没饭吃他凭什么有!”“去死吧!”亚来在人群中听到这样的声音,好像是一个人的,又好像是一群人,他放眼望去,又发现并没有人这样说。在这诡异的氛围里亚来显得手足无措。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也是一样的穷苦,即便到饿死,却也不敢去动呼图尼的东西。为什么?明明都受着上层阶级的压迫,他们还是一同把愤怒转移给更下层的人。”亚来自问,他把这个问题告诉了司修。
      “轮回,是轮回。他们坚信着下生能成为呼图尼,能过着上辈子憧憬的生活,脚踩着上辈子无能的自己。不用改变,不必反抗,因为矛盾会在两人两世之间的转换中瞬息而散。”司修说。
      “你也是这么想的吗?”亚来问。
      如果是之前的司修,可能会说是。但是现在的他只能支支吾吾地说:“不知道……”
      亚来又拿出了镜片放在眼前,对准人群,他发现的是无数个一样的红色梵达文密密麻麻地聚在一起,那两个字翻译后是“顺势”。但是亚来看不懂。
      “还有什么话要说的吗?”那个男人说道。
      “呃……呃呜。”乞丐的喉咙只能发出微弱的振动。
      “好,他意思是他没什么要说的了,拉!”,男子一声令下,行刑手勒紧绳索,绳子另一头的人被吊到半空中,麻绳紧紧勒住脖子,人就在左与右之间晃荡。这时亚来想起了隔壁老爷爷讲的故事:每当在行刑手准备行刑时那千钧一发之刻,总是会有一个英雄在人群中大喊:“停!”然后在大家的视线都聚集于他时径直走向行刑台,“那人是我杀的,让我来接受惩罚!”,然后义无反顾地献出自己的脖子。
      亚来又抬头看了一下台上,只过去六七秒,乞丐的脸却已经憋紫了。这时,亚来也在人群中说了一句话。
      “走吧。”声音很小,只能让他旁边的人听见,他带着旁边的司修赶紧离开了这里,那个替罪羊最后还是死在了上面。亚来听回来的人说他是先被绞杀,然后尸体又被架在断头台上把头剁了下来,再用火烧成了骨灰。“一个人享受了三种刑法呢。”那人说。用火烧干头颅是当地的一种风俗,传说灵魂储存在脑颅的天灵盖上,把人杀死后趁灵魂还没回归天上时销毁头颅,灵魂就永世不能轮回,回归于无思想、无意识、无□□的虚空,这是一种对待极恶之人的峻刑。
      亚来鬼使神差地又回到了行刑场,人潮已经退去,留下的只有台上已经凝固的无人打理的血液,红得发黑。下午的情景好像隐约浮现,激动的人群正包围着一个双手反绑的可怜人,呼喊声,叫骂声,此起彼伏。人群中的一个少年却把视线对在地下,他似乎在抉择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条方向,是否应该在人群中喊出那句与众不同话呢?少年胆怯了,他灰溜溜地逃了出去。
      “这都是他自己不好。”亚来对自己说出了这句话,这让他有些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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