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珍王国-异域系统》心智损坏了

1、奶奶的旧语

　　秋收过后的傍晚，像往常一样，亚来就蹲在门外面。太阳悬停在亚来的左边，园球的表面是金黄与殷红交融的，他听人们说这叫“落日”。亚来看着它一点点往下掉，直至消失于城墙砂砾的缝隙中，他又把注意力转到城墙的上面，那是堵需要仰视的墙，它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存在的呢？至少从他出生起就在了，父母也说在他们出生时就在了，已经病逝的祖母也是这么对他说的，亚来只知道，从这座城墙建成后，这里的人才过上安定的生活。
　　“是因为要挡住坏人才做的吗？我知道，他们闯进来，就会抢走我们的东西，然后用叫做刀的东西，让我们流出红色的血，而且会很痛。”亚来说。
　　“不是的哦，不要信隔壁老头给你编的故事。”祖母一如既往的恬静地笑道。“墙外什么人都没有，也没人为了抢东西伤了性命，人们都安稳的过着自己的日子呢。”
　　祖母继续说：“大人跟你说不要去外面，不要去墙外面，有没有说过为什么不能去外面？贞啊（小名宏贞），你知道墙外面是什么吗？”
　　没等亚来说话，祖母又开口了。“墙的外面是满天的尘土，铺天盖地的黄沙，还有吹着耳朵疼的暴风，在那里面连一丈外都看不到，呆不了一阵子就会口干舌燥，皮肤慢慢开裂，然后渴死在沙土上。死的人过不久就风干成一堆尸骨了。”
　　她顿了一会说：“还没有人能在墙外活过一时辰呢。”
　　亚来害怕了:“可我们家就挨着它边上啊！”他看着窗外咫尺处的城墙，用木头做的两扇大门是虚掩着的，可以看到风沙从门缝隙中呼啸进来，像是要用被削弱到一丝的气力，慢慢蔓延这里的一切。
　　“那倒不用怕，你只要不出去，就没事儿。”祖母说。
　　“那外面还有些什么？”
　　“没有了哦，什么都没有了，这世上的人呐，就都拢在这城里了。”
　　亚来坐在破木凳上，眼神有些游离。他以前并不是常这样坐着听祖母讲话的，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应该从祖母不再下床，或者老是抱怨自己胸口痛时开始的吧。老人没办法活动，精力都转移到嘴上了，亚来是这样想的。他都得坐下来听着，其实很多话亚来都听不太懂，或是祖母讲的太难懂了，但这次他知道了，知道他生活的地方大概是个什么样子。现在他很想跑去司修面前，学着祖母的话，趾高气昂地对着司修说：“你知道墙外面是什么吗？”。
　　“那是哪帮人修的墙啊，您不是说没人能待外面吗？墙没修好前他们怎么活的？”
　　“那都是大祭司一人筑的。孩子，你还不知道他吧，他应该是最早出现在这里的人了，
　　‘他无惧于风沙，也没有目的，行走在重复光景的荒漠中，当他走累了，望着周遭一成不变的空无时，决意要让生灵降世。他用灵液混着沙土，徒手筑起“磐壁”，万物始于其中，得以存留。’
　　典书里是这么记载的,你以后会知道他的。”祖母眼神幽幽地说。
　　“又在说一些听不懂的话了”。亚来想，他整个屁股已经离开木凳了。
　　“先别走，贞啊，坐下，还有事没说完。”祖母轻喊，见人坐下后又继续说。“那个门啊，是绝对不能出去的,别想着出去看一眼就回来，你走出门一步，回过头来就什么也看不到了,你会以为是风沙遮住了眼，所以就往后摸啊摸啊，但什么都摸不到，好像消失了一样。”
　　话到半句，亚来就不见了踪影，留下卧在床上的老太独自喃喃着后半句。夜快来了，她说完话后停了好一会儿，才扭过头来，发觉阴暗的房间里没有人了，老太确信人是听完话才走的。
　　从恍惚中回过神来，亚来发觉自己还蹲在门口,祖母离去世已经过了五六年，她留下的遗物只是几件麻布衣和一块破碎的镜片，那块镜片是从她那老花镜上抠下来的。
　　亚来现在正值十四，是这村子里拥有着最好年华的人之一。他的房子位于塔戈尔村庄内，在这地界的最南边上，背后是高耸的城墙，墙是以圆形包围着城镇的，房门自然是朝墙的反向开。他只要朝着门前走，不绕路的一直往前走，直到碰到另一堵城墙，这就是这世上不拐弯所能走的最远距离。他其实不知道对面的墙有多远，除了到隔壁的镇子里兜售自酿的米酒以外，他就再也没向内地走过一步了。亚来的房子也不能算做是真正的房子，它是用木头和泥土砌成的土坯房，如果暴风刮进来了，它是首当其冲的，亚来一家没工夫理着是不是该整修一下，他们更在意这季收割的麸麦够不够吃到下季熟，下季熟时又会重复这个顾虑。用他父亲的话来说就是：
　　“如果上天说要赐予人自由，那意思就是说要给人能吃到死的，用小麦做成的面饼。”
　　其实这是城里所有人的认知，大多数人都各自住在摇摇欲坠的土坯房里，都在里面考虑着下次的温饱，小麦的确是自由的象征。只有“呼图尼”们是不一样的，“呼图尼”是古文，翻译后为“第二次生命”，意思是死后复生的人。据典卷说人死后会回归上天，服侍神明，待到神明合意后，会指示他再次回到人间，以刚出生的婴儿的体态，享受上天恩泽。他们的确是来享受的，不仅仅是吃不完的面饼和合法使用平民上交的粮税，还有摆脱了欲壑难填的窘境和那在世人头上立足的明显的傲慢。当人们指“人”时，是不包括呼图尼的，因为两者之间的差距就跟人和牲口一样，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亚来的村庄里恰好有一位呼图尼(宙立)。那是个脑满肥肠的人，喜好就是啃肉，也是他认为最能表现奢华的方式，他常带着食物和木凳，寻游各处，在快饿死的人的屋子前摆下一桌山珍海味，一边胡吃海喝一边看着屋里人捧腹大笑，据他说这样才会有食欲。不过现在他不常这样做了，因为他吃的速度已经赶不上城中人饿死的速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