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你》姜遂随

4、第 4 章

　　湛准以最近的心情有些不太美妙，楼上住的实在是两个太过聒噪的人，总是发出一些不大不小的动静。
　　别的都还好，只是他睡眠浅，醒了就睡不着。楼上卧室一直吱吱作响，好不容易静下来，在他就要陷入睡眠，“嘭”的一声巨响又把他惊醒。
　　他实在忍不下去，上去敲门，“你在家里干什么？”
　　门里的女孩穿着一身连体睡衣，上面不知道印着什么卡通图案，手上带着两个都是泡沫的橡胶手套，一脸懵的样子。
　　他只好又说：“你怎么能发出这么大的声音？”
　　对面的人用她招牌式的抱歉脸在说着抱歉，转而又不是很抱歉的回他：“可是我应该没有啊……”
　　他很不喜欢重复说话，提醒她：“卧室里。”
　　对面的人好像更迷茫，嘴里嘟囔着，“卧室木宝在睡觉，啊——”
　　说着不管不顾的冲回卧室，没过几秒又传来“啊”的一声，屋子里心肝宝贝的喊着，他只觉得头疼。
　　刚转身要往楼下走，就听身后有人叫住他，他回头，她抱着那个小男孩，男孩头上有一个大包。她又用她招牌式的抱歉脸跟他说抱歉：“抱歉，刚刚他掉床了，洗衣机太响我没听见……”
　　对着这样两个人，他只能留下一句“不用”。
　　但是这两个人真的是聒噪，每天不知道为什么可以上上下下这么多次，空空的楼道里不是女孩子的加油声就是小孩子的加油声，他实在不知道他们要加什么油。
　　有一次出门撞到这两个人，他终于知道了。
　　她手腕上勒着两个大袋子，怀里抱着一个孩子，在二层半的地方歇脚，脸上都是汗。那个孩子抱着她的脸亲来亲去，亲来亲去。
　　她咯咯地笑着，脸颊偏过一边躲他：“脸上都是汗。”
　　说着又转回头，拿嘴唇一下一下啄着小男孩的嘴，把男孩逗得一乐一乐的。最后她又把嘴唇堵在男孩白净的脸上，鼓起腮帮子吹了起来，空荡的楼梯里发出了很响亮的“噗”一声，一下子把男孩逗得笑得停不下来。
　　他低头看了看门口左边，果然没有垃圾的影子了。他回身“嘭”的一声关上门，楼下的两人这才发现他，连愣在当场的表情都如出一辙。
　　她出奇的热心，他已经跟她说过不需要她帮忙扔垃圾，然而每次她都是嘴里说着抱歉，行动依然照旧。
　　她根本不觉得抱歉，不觉得冒昧。
　　但是他是一个和她很不一样的人，他不喜欢别人插手他的生活，不喜欢别人改变他的习惯。他一向把垃圾扔在门口左边，这个习惯维持了快三十年。
　　他对着楼下愣住的人说：“我不喜欢你替我扔垃圾。以后我的垃圾不会出现在外面。”
　　下楼时侧身从二人身边经过，鼓囊的塑料袋碰到他的小腿，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他回头看了她一眼，她还楞在那儿，眼里有些水光。
　　他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第一次见到这两个人时的情景，小女孩的眼睛透亮，慌张的看着他，眼眶里都是快要流下来的眼泪。
　　自那次在楼道碰到以后，湛准以似乎很久都没有看到他们，楼上经常发出的动静也没了。只有一次晚上，他快要进入睡眠时，又听楼上“咣当”一声，接着孩子的哭声就响起来了。
　　那时还没入秋，他的窗户大开，夜晚的风清爽。他睁着眼睛躺着，听到楼上的踱步声，透过窗户混合着孩子哭声的诱哄声，一声声顺着夜风送来。
　　之后又见到她，是在学校办公室楼下的草坪。
　　那天天气沉闷，又热又燥，一整日的空调吹下来，他有些不适，想吹一吹傍晚的风，就打开了窗，视线放在一楼草坪上，便看到了她。
　　还是背着那个很重的包，怀里抱着一个孩子，四五点钟的阳光打在她身上，她偏头跟怀里的孩子说着什么。
　　他站在窗户边，可以听到那孩子软软糯糯地，似乎是喊她姨妈。
　　她们在往回走，经过办公室楼下时，女孩抬了一下头，视线不期停在他的面上，似乎有些讶异，嘴角还带着来不及掩下的笑意，隐隐有两个小梨涡。
　　接着她收回了脸上的表情，抿着嘴唇，冲他点了点头，没等他的反应，抱着孩子走开了。
　　午后的热风吹过来，并不十分舒爽，他攒着眉毛在窗前站了一会。
　　等到下班的时间，湛准以应约去了他父亲家，吃了饭，又陪他父亲坐了一会，这才提出要离开。
　　湛父说尽了好话想让儿子留下来住一晚，他婉拒，说住惯了家属院。
　　两人脾气都不算太好，又都觉得自己的立场没有错，开始还忍着，后来渐渐觉得对方不可理喻，声音渐大了起来。
　　湛父的妻子来劝，拉着湛父的手，抚着他的胸口给他顺气，“孩子要回去就让他回去吧。”
　　湛准以看了湛父身旁依旧显得年轻的女人一眼，不打算再理会这两人，拿着钥匙就要出门。
　　身后湛父抖着手，指着他的背影大喊：“你就一直记恨我吧！！！你个狗东西——”
　　他父亲年龄大了有高血压，又一口气没提上来，气得眼前直冒金星星，要不是有人扶着，一副立马就要晕过去的样子。
　　一旁的佣人立马打电话叫了家庭医生。
　　湛准以回头，打量着这个六十多岁的苍老男人，目光不为所动。
　　到底是一时回不去，等他得以脱身，已经十一点多了。别墅在城郊，家属院在市中心附近，他开车也要一个多小时。
　　傍晚他过来的时候就下起了雨，现在越下越大，雨点噼里啪啦的砸下来，从下午就开始闷燥的天冷了下来，倒是有些初秋的清寒了。
　　雨刷器不停的打着，视线却不怎么好，路上他不断停下来，拿搁在副驾驶的抹布擦着玻璃内壁的湿气。
　　到了家属院前面的一个路口，雾蒙蒙的湿气又蒙了整个挡风玻璃，他停下来擦出一块地方，随手把抹布放在一旁，抬脚要踩油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