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灯的不具名裁缝铺》詩鈐

97、此郎亦管中窥豹（6）

　　沈柏谦得到的消息，她大概就是一个独居老人，也没有再多的信息，没有佣人，子女亲戚也都不往来，单独住在这里。沈柏谦想不清楚，这样的人活着，有什么意思。
　　他大概还是年轻，大概还是不知道什么是生老病死。
　　一行人到了门口，很礼貌，一点也不像是来抢东西的，李一元继“民科”的封号之后，被四国追加了“团伙头子”的美称，作为“罪魁祸首”，他义不容辞，走到门铃前面，刚想揿，铁门“咿呀——”自己就开打了。
　　理一理衣服，李一元率先走入门内。
　　这个宅子看着像是民国建筑，水泥主体，最高处在三层。一个小院子打理得非常井井有条，草木繁盛，就像是抹茶蛋糕一样，嫩绿色、毛绒绒的在阳光下；沿着墙满满一溜凌霄花垂挂，噼里啪啦开得像炮仗一样；墙根种着一整排茉莉，白色的茉莉也开着花；院子里还有桃树、梨树、李树、龙眼树、芒果树、荔枝树、石榴树、紫荆树、大花紫薇、蒜瓣水石榕和黄桷兰，最扎眼的是两棵硕大的大玉兰，一棵开紫红色花、另一棵开白色花。
　　这样的院子，这些树，最奇怪的地方，就是他们都在开花，那么茂盛、那么艳丽，无休无止地绽放着，在他们的眼前，以镜头里才能看到的方式，一朵花的开放，一棵树满满的花的开放，一整座庭院的花树满满的开放。
　　空白的地方都坠满了流苏，所有的花混合而成的香气扑面而来，不停地开放和凋萎，让人觉得毛骨悚然，很混乱，却没有丝毫生机显现，只是一潭死水的周而复始。
　　他们行过院子，这次没有人被轻易迷惑住，来到了主体建筑的门口。
　　正门对着的是齐腰高的围栏，有点像小阳台，绿色仿竹节琉璃栏杆，地板是红色水磨地砖，台阶是青草石磨平的，从侧面蜿蜒而上，不过五级。
　　他们到了门口，李一元准备推门，“咿喎——”自己就开了。
　　他们走进去，一个大厅，铺着六角形的红砖，一看就是浸饱了桐油后铺上去的，有种柔和温润的光芒，李一元踏出第一步的时候，大厅“嚯——”地一下子，开出了满堂的花，不像莲花也不像荷花，不是红的也不是白的，叶子不绿也不黄，总之一切都像在光晕中，扩散到天边去了，不管不顾，就像传染病一样。
　　李一元没有退回来，继续往前走，脚下是黏腻至极的淤泥，他只是心无旁骛地往前走去。
　　铺子里的所有人，都跟着他这样走下去。
　　看着没有下脚的地方，不理就是了；下脚了，踩到的都是烂泥，烂泥也要往下走；这片花海莫名其妙长出来，簇拥着他们，看着像是要组织他们，但丝毫没有起到作用。
　　大概，经历过的幻境不止一次，这种程度，真的不算什么。
　　当他们还在前进的时候，忽然起了一声巨响，像是某种怪物的哀嚎，震耳欲聋，所有人都有种被震晕的感觉。
　　四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抱着月娘，她站得最稳，似乎没有收到影响。
　　最惨的是李一元，一屁股跌坐下去，半身都被淤泥浸染了——他想爬起来，身下的淤泥忽然变成沼泽一样，一圈圈的，抓着他不让他起来，他渐渐陷落下去。
　　沈柏谦有点不知所措，着急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直跺脚——不跺还好，一下两下，他的身体也开始倾斜，那只脚先被往下拉，另一只也跟上了。
　　七忆练过功夫，想办法把自己略略提起来一点，脚下的淤泥拉丝，力道也渐渐增大。
　　伍依依站着不动，没有什么异常，只是身边的植株开始变得密集起来。
　　第二声巨响传来，一样的怪物的哀嚎，他们下沉的速度在加剧。
　　李一元闭着眼，平稳下呼吸，也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腾——”地一下，就拔地而起，轻巧地点在烂泥上；淤泥变化出盘缠的藤蔓，向他的腿上袭来，他闭着眼睛，不一会儿，淤泥就退了下去。
　　七忆双刀出鞘，斩断脚下黏腻，也学着李一元的样子，虚虚点地，她仿佛感觉到力道被卸掉了——其实说“卸掉”有点不准确，是“一样”，就像拉扯如果是两个方向，她觉得自己此时和这个力道是一个方向的，是一体的，反倒不沉不浮。
　　四国看着沈柏谦，开口到：“你试着把那个小鬼叫出来，让它拉你一把。”
　　沈柏谦拍了下自己的脑袋，让自己集中精神，按着试过的方法，把砚台调动出来。
　　手掌上的光团出现后，渐渐有个童子的轮廓突出出来，看着沈柏谦，整个光团就带着他升了起来——沈柏谦脑子里只是一直在排斥这些淤泥，拼命蹬腿。
　　那个孩子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说：“你傻不傻？别动行吗？陷在烂泥里，你不知道越挣扎死得越快吗？你多大人了？傻不傻？啊？”
　　沈柏谦有点垂头丧气，点点头，也不说话，谁让这个人家说的都对。
　　就这样，他也被拉了出来，一只手调得高高的，就像抓着地铁扶手，不够高，摇摇晃晃，却比刚才舒服多了，那种泥潭深陷的感觉，千万不要有第二次。
　　这时候，第三声巨响传来，除了哀嚎之外，还有“pong——pong——pong——”的声音，就像是四蹄怪物震碎地面往他们的方向步步逼近。
　　四周起了大雾，那种黏腻湿冷的感觉蔓延到空气中，好像把呼吸用的氧气都消耗尽力一样。
　　依依用符咒给自己做了防护，四国浑身的白光也乍现出来、把月娘也笼在中间，七忆紫烟缥缈，她略略又升高了一些，微微悬空；那个童子一边摇着头，一边化成月光包裹起沈大公子。李一元召唤来灯儿子，一朵火莲花就在这里凭空绽放，烧光了花海、驱散了浓雾。
　　怪物显出了形体，长着张人脸，还笑嘻嘻的，身体像老虎一样，长着野猪般的獠牙，一身长毛，很违和、不正经、荒诞怪异而恐怖。
　　“什么东西？”四国问到。
　　“应该是梼杌。《山海经》西荒之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