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生》海上花锦

1、过去

　　如果说黑暗可以掩盖一切事情的真相，那原非雨愿意永远生活在黑暗当中，永远不要走在阳光下。
　　“你这个小杂种，不要总在我眼前晃来晃去，看见你就心烦！”
　　“齐嫂！齐嫂！把她给我关进阁楼里去！”
　　“你是个没人要的小孩儿，奶奶说不许你吃饭！”
　　“这个是我打算留给巴迪吃的，你要吃的话我可以给你，但是你必须和巴迪比赛看谁能第一个抢到飞盘。”
　　“不干活就没有饭吃，你又不是少爷小姐，别给我摆什么脸色！”
　　“你看你看，这个就是你爸爸哦，他不要你了，这个是你妈妈，奶奶说她是被你爸爸拐骗的，所以你是骗子的女儿。”
　　“滚吧！离开这个家，滚的越远越好！”
　　静静的月光下，原非雨赤脚站在皑皑的白雪中。她已经感觉不到冷了，因为更冷的是她的心。她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睡衣，白色的，抵挡不住任何的风雪，但却是融进雪夜的颜色，让她看起来像掉落凡间的精灵。已经八岁的她面无表情的站在一栋豪华的别墅前，眼睛瞪得大大的，苍白的小脸上全是恨意。是的，她恨，恨所有的一切！
　　她要记住这里！她一定要记住这里！她的小手已经麻木了，可她还是紧紧的攥着，手心里传来的尖锐的刺痛让她有种莫名的兴奋。她终于要离开这里了！离开这人间地狱，这折磨了她八年的地方，这个有她最最痛苦的记忆的地方，她终于要解脱了！
　　最后一眼，她咧开嘴笑了，嘴唇冻裂的伤口再一次被撕开，鲜血流进嘴里，是她熟悉的味道。
　　非雨终于转身，离开那栋别墅前。她走的不紧不慢，不像是一个只穿着睡衣走在雪地里的孩子，倒像是正在享受这雪地夜景的夜游人。
　　她想一直这样走下去，永远也不停下，因为她不知道什么地方可以停留。她想自己是逃离了一个地狱，可是接下来要面对的又是什么，她不曾想过。她毕竟只是一个八岁的孩子，一个再也不想相信任何人的孩子。只有不停的走才会消除她内心的恐惧，只有不恐惧她才有生存的希望。
　　渐渐的，她没有力气了。整个人已经没有一丝的热气，她的脚完全感觉不出存在，她就像是一座冰雕，一座会移动的冰雕。
　　边泽从空气浑浊的包厢里走出，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四肢。门口的小弟殷勤的上前，将车钥匙奉上。
　　“我出去转转，里面要是找人就帮我回了。”边泽低声吩咐道。
　　“是，泽哥！”
　　从东城那边过来了两天，一直没机会出来呼吸新鲜的空气，边泽觉得自己快要被憋死了。还好白天下了一场大雪，夜里的空气十分的清新，凉飕飕的，让人从头到脚都精神起来。
　　西城这边他很少来，但他也知道这边最有名的就是月影山。那里聚集了这个城市最顶级的豪宅，还有闻名全国的温泉会所。开了两天的会还没来的及享受，他怎么会如此虐待自己。
　　“温泉！美女！我来了！”双臂一挥，边泽的车已经超速前进。
　　出了市区后，边泽放慢了车速，一路上的积雪严重的影响了车的行驶。已经是凌晨三点钟，去往月影山的公路上没有一辆车，只有树影投下斑驳的身姿。
　　那是什么？边泽睁大了眼，想要确定眼前越来越近的东西。白色的，像是挂在空中的破布，正迎着他的车头飘来。等到他反应过来那不是什么破布时，刹车已经来不及。
　　“妈的！”边泽懊恼的咒骂，打开车门下车查看。
　　小小的身体倒在雪地里，触目惊心的红色蔓延。边泽皱着眉头接近，用脚踢了踢，正在他想大概已经死了的时候，他的裤腿被一只小手牢牢的抓住了。
　　“还没死？”边泽俯下身，想把他的裤腿拉出来。当他的手覆上那比冰块还凉上几分的小手时，他的心没由来的一颤。
　　边泽承认，自己从来都不是一个心软的人，跟别说心存什么善念，可是这一刻，他有一种不能自已的冲动。眼前这个趴在雪地里的小小身体，让他有种救赎的欲望。
　　“妈的，最近被狐狸唠叨的太多了，连我都想积德行善了吗？”边泽边说边一把捞起那个小小的身体。
　　很轻，很凉。边泽借着月光，看清那张苍白的小脸及额头上尤自流血的伤口。“看你自己命有多大吧。”边泽将她放进副驾驶座，掉转车头，决定发一次善心。
　　“泽哥，您先回去休息吧，这里我看着就行了。”被传唤到医院的小弟毕恭毕敬的说。
　　边泽看了一眼抢救室，心里升起一股烦躁感。想抬脚离开心里又有一根绳牵着他，让他觉得自己真是自作自受。
　　“你去给我买点吃的。”边泽指着一个小弟说。话音才落，抢救室的大门就打开了。
　　那个小小的人被推了出来，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到她的存在。因为她是那么瘦小，那么苍白，和医院那白色的床单一个颜色。
　　边泽跟着医生进了病房，医生转身说道：“轻微的脑震荡，高烧不退，失血过多，多处冻伤，还有严重的营养不良，她的身体已经虚弱到了极点。我们只能期待她能在最短的时间内醒来，否则后果将是无限期的昏迷。”
　　医生说完就离开了。边泽慢慢的走到病床边，看着她长长的睫毛投在脸上的阴影，觉得是那么的精致，精致到应该陈列到玻璃窗里。
　　“你想就这么死了吗？你甘心吗？”边泽轻轻的抚着她的小脸，用他那诱惑人的音调问。
　　在看到她的睫毛颤抖的时候他笑了。“如果不想就这样死掉，就醒来吧，醒来看看自己以后的人生，一个不一样的人生！”
　　非雨站在阁楼的小窗前，看着院子里那一片花海，白色的，纯洁的。微风吹过，花香就弥散在空气中，连她的小阁楼里都是满满的香气。突然，香气变成了血腥的气味，令人作呕，她的眼前已经是一片血色，铺天盖地的红，逐渐将她包围。
　　“不！不要！不要！啊……！”她奋力的呼喊，挣扎，可身体就像被束缚住了，没有力气，没有退路。
　　边泽揉了揉有酸疼的脖子，看了看已经亮了的天，伸手想要确定一下病床上的小人儿是否还在发烧。可是他的手还没碰到她的额头就停了下来，因为他看见她的睫毛颤了颤，然后缓缓的睁开了眼。
　　边泽永远也忘不了这双眼睛，大大的，黑漆漆的眼球，空洞的像是遥远的星空，没有一丝生气。明明看不到生存的意念，可他分明又感受到了其中蕴藏的恐惧，绝望，坚忍，渴求。这一刻，边泽好像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每天都在挣扎，每天都面临绝望。
　　“醒了，命还算大。你叫什么名字？”边泽第一次对一个小孩子施展自己无敌的魅力。
　　非雨茫然的看着四周的一切，白色，和梦里一样的白色。可是在这一片白色中还有一抹黑，纯粹的黑色，让刚经历了噩梦的她奇异的安心。眼前这个人是她八年里从没接触过的，像是在午夜里乍然流泻的阳光，神秘，温暖，诱惑。
　　听到他问自己的名字，非雨苍白的脸上显现出慌乱，他要把她送回那个地方吗？不！她不要回去！
　　边泽注意到她的变化，像是被逼到墙角的小兽一样，无助的挣扎。“放心，我只是想知道你的名字，你不用害怕。我这个人没做过什么好事，你是一个例外。不过我既然救了你，你以后的一切就应该属于我，所以我知道你的名字是大家彼此熟悉的第一步。”
　　非雨仔细的消化着他言语中的意思。他说她以后属于他，是不是说明她不用再回那个地方了。只要不送她回去，怎样都行。“原非雨。”非雨的声音暗哑，小到几乎被忽略。
　　“原……飞……鱼？飞鱼？意思是会飞的鱼吗？”边泽调侃道。
　　会飞的鱼！非雨眨了眨眼睛，默认了他的说法。是啊，她多想做一条会飞的鱼，那样即使离开了水，她还是自由的。
　　“我是边泽。边缘的边，沼泽的泽。”边泽很认真的介绍自己，这种认真是他过去二十年从来没有过的。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失常，不过他觉得这样的失常并不难接受，起码看到她眼中有了一点生气。
　　飞鱼，沼泽，两个不同世界的人在这一刻有了交集。命运的齿轮也在这一瞬间咬动，缓缓的带着他们走进未知的明天。

作者有话说

　　第一次写虐文，请大家多多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