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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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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李佩玖维持着抱膝的姿势，一动不动，语词粘连，脑袋沉沉埋在双膝之间。
肖克川跟他告白了六天，断断续续说了好多。
他说，从高一那年运动会开始，就好像喜欢上了他。
他说，一直想着，却不敢和自己聊天，包括伟哥在内连他自己都觉得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说，因为很想多聊一点，却又不好意思聊天，只好老是发表情包，虽然他和别人聊天很少用表情包。
他说，高一有次活动课看见他和一个韩国交流生勾肩搭背一起走，他觉得很难受，明明自己和那个韩国交流生也认识，怎么不是自己和他并肩走，生气地想去拨开韩国人的手。
他说，这次运动会有好多人问他是不是喜欢李佩玖。
他说，全世界都知道我喜欢你了，就你傻，就你还不知道。
……
难怪以前碰到打招呼，他周围的人总好像很兴奋。
难怪伟哥总说肖克川好看。
肖克川六天的时间表白，李佩玖六天的时间拒绝。
国庆假期最后一天晚上，李佩玖却跟家人吵了架，自己跑了出来。
无处可去的李佩玖踌躇半天，晃进了旁边的超市。
“叔叔，能借我手机用用吗？”
“噢，打电话是吧？”
“……不是，”暂时的羞耻和生死存亡孰轻孰重，“登□□……”
李佩玖把最近聊天列表翻了好几遍。
霍斯童和他爸妈出去旅游还没回来，除了他也真的没人可找。
呆在聊天列表最上边的就是肖克川。
李佩玖想想，怎么着也是朋友吧？
半小时之后，肖克川站在了蹲在路边的李佩玖面前。
电影院停止售票了，各种高中生能去的门店也都关门了。
那天晚上李佩玖提议去网吧来着，结果被肖克川以没带身份证的理由否决了。
李佩玖想，这人不知道有黑吧吗？
两个少年在寂静的夜里到处乱走着。
冷风袭来，肖克川自然地揽过李佩玖，将外套裹在他身上。
他们将周围的路来来回回走了好多遍。
他们坐在公交车站牌下，互相依靠着，手机听歌听到没电，星星数了没几颗。
李佩玖躺在长椅，枕在肖克川大腿上，昏昏欲睡。
肖克川一遍一遍地摩挲着李佩玖的脸颊，说“九哥，和我在一起吧。”
熬到凌晨六点，kfc开门了，两个人进去趴在桌上睡了一觉。
李佩玖后来反思这段感情，总觉得好像两个人就此一起经历了什么。
不久后来，两个人顺理成章在一起了，那是李佩玖第一次和男生谈。
也是后来说起来那天晚上肖克川为什么不带身份证，肖克川说带是肯定带了，睡觉肯定不能睡，万一控制不住，网吧去不得，怕给李佩玖留下不好的印象。
李佩玖当时看着这个每次找自己之前都要狂嚼口香糖、喷香水的人，笑得不行——一个人喜欢自己的样子真是太可爱了。
苦苦求自己答应的样子可爱，为了能和自己在一起放弃回东北参加高考的他可爱，轻易就被自己撩拨的样子可爱……
……
“然后……”李佩玖自言自语地说了好多，突然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听得出李佩玖对这段时光是有美好回忆的。
廖祖一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也不知道今晚的这瓶酒怎么了，跟水一样，一点味道没有。
“然后？”
“然后他就不像个人了。”
这句话拆开合起来都好像有点好笑，但是廖祖一明白这就是李佩玖对那个人现在最真实的评价。
他说不说话都不重要，但是他的存在不可或缺，现在他只需要做一个最好的倾听者，给那些无法诉诸于口的故事一个倾倒出口。
李佩玖需要他。
李佩玖不是没想过他和肖克川的未来，但是在一个善变的世界里，没有什么永远。
李佩玖是感性，但又总好像带着和别人不一样的理性，他可以轻易被打动，但不相信永远，也不说爱，他觉得那太沉重，或者是自己根本无法确定怎样就是爱，仅仅是当下的眼前的喜欢有什么不好呢？
可肖克川总是逼着他说拥有，说爱他，李佩玖说不出口，总不能昧着良心说着自己都不确定的承诺吧？
李佩玖说肖克川就像是小孩，总逼着问他是父母重要还是他重要，李佩玖苦口婆心说父母是父母，你是你，这二者怎么比呢，为什么要做这种选择题啊。
肖克川为李佩玖没有毫不犹豫地选他而生气，可他不知道李佩玖把家人看得是比其他一切都重的人，当他问出这个问题来时，李佩玖没有直接走掉已经是因为很喜欢他的缘故了。
两个人形影不离，吃饭睡觉上厕所，距离没了美开始消解，两个人开始不断争吵，甚至是因为吃完饭谁倒盘子谁倒碗这种问题。
升入高三，一切陡然艰难。
“我为了你，都不回东北高考了……”这成了每次吵架，肖克川的必备句式。
其实李佩玖早就开始怀疑，他是支持肖克川回东北考试的，这样两个人考入同一所高校的几率更大一些，他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选择。
但是，肖克川根本没跟他商量过，现在却又拿出来道德绑架。
不知道是热恋期短暂得可怜，还是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在李佩玖越来越喜欢肖克川的同时，肖克川却越来越疯狂。
学业紧张，两周回一次家。
一天半的假期还要被肖克川拉出来，开始还好，在酒店做一天，后来变成野战，不管李佩玖愿不愿意。
李佩玖说不，肖克川就要发一顿火。
反正最后结果还是被肖克川强拉去，说不也没用，自己的男朋友总要惯着。
与此同时，两个人的争吵不曾断过，甚至愈演愈烈，上升到一天两次的频率。
李佩玖清楚地知道自己在这段感情里说过最多的话不是什么“我喜欢你”“亲亲”“爱你”，是“你生气了吗？”
因为肖克川生气总是不说，冷暴力玩得贼溜，即使李佩玖问了几百遍，他也是说“没有”。
不知道是不是学业压力引起的焦虑，肖克川的阴贽进一步成长为暴虐。
两个人的吵架开始成为校园里公开的风景线。
肖克川可以随时随地说两句话就开始发火，可以在人潮拥挤的餐厅、超市、路上，殴打李佩玖。
李佩玖被他扇过巴掌，掐过脖子，拖着走一路……
后来很多时候，李佩玖不想吵架，一看快要吵起来了，就很乖顺的不再讲话。
肖克川却又质问他为什么不说话，不开心了？你凭什么不开心？
最后的结果还是要闹上一场。
分了八百六十次手，两个人最后还是要和好，李佩玖总心软，肖克川哄哄就好。
但是肖克川的承诺和保证就像是临时的演员，派的上用场的时候拿出来遛一遛就又退还回去。
李佩玖明确地跟他说过无数次，他从来没要过任何承诺保证，既然是他自己说的那就做到，做不到宁愿不要说。
毕竟，失望一次次累计达到峰值会让人不堪重负，那才是压垮情感的祸首。
情事也由强迫进一步沦为虐待。
“躲猫猫”就是在此之中生发出来的肖克川和他之间的游戏，一个单方面自愿参与的游戏。
“不乖的猫咪，被找到就要受惩罚。”肖克川这样说。
……
要说那段时间的感觉，就是一个出气筒和泄欲的容器吧。
李佩玖的高三能好好开开心心复习的日子屈指可数，几乎每天都在放空，不是在教室自己位子上，就是晚自习空无一人的操场上。
他翘课的时候越来越多。
他觉得自己很委屈，哭个不停，每到这时候他才发现，除了霍斯童，他几乎没什么朋友。
因为肖克川近乎变态的占有欲令他和所有人断去了联系，自己只有吵架被打后才会找霍斯童。
现在想想，那时候也是很对不起霍斯童。
明明因为那个人已经这么卑微，这么委屈了，却还要被骂说都怪自己发神经才要连累他也要被老师们另眼看待。
因为吵架，他心里一直想着这些事情，根本无法安下心来学习，回头看看最后排的肖克川却好像没事人一样和朋友们嬉闹。
李佩玖无数次心里翻腾，难受到无可自抑之后，终于发现当身体上的疼痛达到一定限度时可以暂时压过心里的痛苦，令他好受一些。
所以，他开始在自己身体上用刀子划出痕迹，殷红的血液流动的样子最美，只有这时候，他才能短暂地忘却。
其实那时候已经没有太多的感情可言了，李佩玖终于明白过来，自己一直在熬。
终于熬到高考前一天。
那天李佩玖换上了好久没穿过的一中夏季校服，因为学校要求考试的时候不要穿校服，所以这是最后一天能穿夏季校服的一天，李佩玖总是有些莫名其妙的仪式感。
可是全都被毁掉了。
是早读为高考打扫考场的时候，肖克川先破坏了自己定下的一起吃饭的规矩，没吭一声自己消失不见，饭卡又在肖克川那儿，李佩玖只好和别人一起。
肖克川又生气了，在人来人往中训斥李佩玖。
转身怒气冲冲地要去吃早饭，因为心情缘故，李佩玖走得比较慢，这又再次惹怒了肖克川。
“能不能快点走！你耳朵聋了还是腿断了？！”
“……你先走，我在后面跟着你就好。”
肖克川没同意，走回来下着狠力推着李佩玖，推一下，李佩玖就要踉踉跄跄地往前走好几步。
耳边的咒骂不绝于耳，路上同学的目光更加刺眼，眼泪不听话地往外跑。
餐厅里，肖克川气的掰断了饭卡，伸手问李佩玖要钱。
李佩玖只买了一杯粥，想到门口等肖克川。
肖克川却以为他要走，追上来卡住他的脖子，“你他妈跑什么跑？！你跑啊，你再跑啊！”
一团糟。
刚换上还带着淡淡清香的洁白校服，被洒满了粥。
不只是校服，就连头发、脸上，都是，温热的刚打的粥。
周围人头攒动，熙熙攘攘。
突然，溃了堤。
李佩玖挣扎着，什么骂人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是一遍遍的哭着重复，“你有病吧，你有病吧，你有病吧！”
无论他怎么说，肖克川都不放他走。
“求求你，让我回去收拾一下吧。”
“滚。”
一个人如果早上倒霉的话，那可能一天都不太顺利。
中午肖克川哄好了李佩玖，下午却又吵了起来。
肖克川因为李佩玖课件去洗手间的时候没有和他一起而再次甩脸色给李佩玖看。
即使李佩玖解释了是因为他有悄悄叫他可是他一直没听到，班主任又坐在旁边，不敢再叫，就想着回来再和他说一遍，肖克川依然变本加厉地打击着李佩玖。
晚自习大家都在准备着第二天的考试，只有李佩玖崩溃地在班主任的临时办公室里一言不发。
第二天，李佩玖像什么都忘了一般一直温柔地笑着，李佩玖想这是最后的一场战役了。
感情早已经消耗殆尽，全凭演技粉饰太平。
答应着肖克川一起报C大，填志愿的时候却宁愿选择了稍微差一点的S大，因为，李佩玖死也不想再和肖克川继续下去。
直到高中毕业后一个月，肖克川和朋友们出去旅游的时间里，两个人再次争吵起来，因为李佩玖的兴趣爱好问题。
这一次，李佩玖突然福至心灵，我就是喜欢为什么不让我喜欢，为什么要这么束缚我，喜欢我为什么不喜欢我的全部，为什么要不断地打击我，为什么要像是对待附属品一样对待一个活生生的伴侣。
他终于能果断地结束这段感情。
肖克川后来当然也一直在尝试联系他，找他，李佩玖拉黑了所有联系方式，躲避着不想再见到那个人。
这段感情令他恶心。
令他觉得自己很可悲。
……
说完这么多，李佩玖已经痛苦地闭上了眼，看不清表情。
廖祖一背着光，也看不清脸色，脸颊的线条在微弱的光亮中绷紧。
桌上的那瓶刚开的酒已经空了。
他十指相扣，将自己的关节捏了又捏，终于还是忍不住，走过去捧起李佩玖的脸。
“给我看看。”
“…什么？”
“你身上的疤痕。”
绝对不只是手上明显的那两条。
“啊啊，我从那之后没有再……做过那种事啦，感觉大家好像都会觉得我有病害怕我吧，就没有再做了，听我说那么多很烦吧，哈哈……”
“没有，不烦。”顿了顿，“我也不觉得你有病，我只想看看。”
“……”
“就…看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