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师风云》一点零一km

32、她爱我

　　待律师七七八八出了会议室，贺筌清和柯琛并没有离开。
　　“你们两之前认识？”云岚饶有意味的目光在两人身上往返。柯琛并不明白云岚为何如此问，只老老实实回答道：“不认识。”
　　谢可杨稍稍楞了一下，忽然笑道：“之前不认识没关系，以后大家都是一个团队了，来日方长。我给你们互相介绍一下。”
　　“这是贺筌清贺律，比你早来一段时间，以后要是有不方便问我和云岚的问题，你可以多问问她。”然后又转向贺筌清，“这是柯琛，人大的高材生，云岚可是对他赞不绝口呢，后生可畏，看来以后我们都得更兢兢业业了，长江后浪啊。”
　　柯琛虽然不知道谢可杨和贺筌清之间有什么特别的关系，但话外话他也听得明白，谢可杨明显是向着贺筌清的，看来即使是四个人之间的团队，也是暗流涌动。
　　柯琛谦逊的笑笑：“谢律说笑了，我还是一张白纸，以后还得向你们多多学习，哪里算得上后浪。”
　　谢可杨还想说什么，却被云岚抢了先，“其实筌清也比你先来不了多久，但是她现在基本上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所以你也不要有任何压力，虽然你之前没有律所工作的经验，但你的能力我和可杨都是认可的，只要你愿意学，相信不久你也能和筌清一样，是吧，可杨？”
　　谢可杨只是笑了笑，没有再接着这个话题。“对了，筌清，你一会把你的东西收拾收拾，搬到新的办公室吧，你以后不隶属于7部了，有什么拿不准的，找我和云岚。”
　　“好。”贺筌清正准备出去，代璇走了进来。
　　谢可杨拉住贺筌清的胳膊，示意她先别走。然后看向代璇，“有事？”
　　“嗯。”代璇余光瞥向新来的柯琛，明显有些犹豫。
　　“说吧。自己人。柯琛。”然后又向柯琛介绍道：“代璇，我们律所的调查员。”
　　“你好。”柯琛率先伸出手示好。
　　代璇犹豫了一下，稍后伸出了手。只是盯着他打量了一番，没有说话。
　　随即，她将目光和手同时收回来，然后转向谢可杨“是这样的。我有一个朋友，她另一半昨晚因为心脏病抢救无效去世了，她现在想起诉那家医院，追究医院的责任。”
　　“哪家医院？”云岚问道。
　　“北三综合医院。”
　　“公立医院。”云岚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谢可杨，谢可杨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一旁的贺筌清表情也有些微妙的变化，只有柯琛，作为一个旁观者，似乎在听别人的故事，表情中从头到尾专注认真。
　　稍微有点医患纠纷经验的都知道，医患纠纷中医疗损害责任属于过错责任，即医务人员或者医疗机构在治疗过程中有过错才需要承担责任，然而是否存在过错，这是需要患者方来举证的，但是鉴于在医患双方的对专业信息掌握的极其不对等，在此类诉讼中，患者原本就处于弱势，存在“举证难”的问题，要是对方是公立医院，面临的难处便不仅仅是举证方面的了。
　　不过越是有挑战性的案子，越是能勾起谢可杨的兴趣：“具体当时是什么情形？”
　　代璇：“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我朋友现在就在律所。不过，她现在情绪可能有些不稳定。”
　　“另外，她和她的另一半，她们是同性恋人。”
　　谢可杨没有一丝诧异，淡淡的说了句：“嗯。带我去见见她吧。”然后转向贺筌清和柯琛“你们两和我们一块去吧，不出意外的话，这将是我们八部的第一个案子。”

　　推开门，一个留着李宇春样式短发的女性倏地站了起来，她率先看向代璇，双手擦了擦眼角，眼眶泛红，眼底黑黑的。
　　谢可杨：“坐。”
　　那人礼貌性的扯出了一丝笑容，随即缓缓坐下，双手交叠握着，像是在给自己某种力量。
　　代璇坐到了她旁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她整个人放松了些，谢可杨一行人坐到了对面。
　　“你---”你好还没说出口，那人的眼泪像泄洪现场一样夺眶而出，整个身体都在抽搐，仿佛正在经历某种难以言说的痛苦。代璇将其揽入怀中，好一会儿，她的情绪才稳定下来。
　　“不好意思，失态了。”
　　“没关系，要是现在不方便的话，晚些我们再谈也可以的。你的心情我们可以理解，这种时候，每个人都会需要一些时间的。”云岚感同身受的说道，眼中似乎沉淀着某段同样的故事。
　　“谢谢。你们可能很难理解，有些事情对像我们这样的群体而言，要难得多。不过---，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安琦她这一生都在为我们这个群体争取权利，就连----，就连死亡也是。所以你们放心，我可以的，这是她的遗愿。”
　　随后，她仿佛陷入了某种甜蜜的回忆。“当时我在厨房，她说她饿了，她最喜欢吃我做的土豆肉沫饼了，我在厨房烙饼，她就安安静静的站在厨房门口看着我，像只小猫一样，乖乖的。”
　　喻言的神情开始变化，语气也有些哽咽：“等我再回过头的时候，她嘴唇发紫，脸色发白，双腿仿佛站不稳一样，扶着门框，喉咙也发不出声音，呼吸困难。我知道这是心脏病的症状，她从小就有心脏病，不过5年前她做了心脏搭桥手术，也一直按时吃药，平常也没有什么异常，我以为已经没事了，我真的没有想到---”
　　她露出一丝讥讽的微笑，“后来，我给她做CPR，我之前是为她学的，但从来没想到会真的用上。你知道当她睁眼的那一刻我又多庆幸吗？我以为我把她救回来了，我以为我再也不会失去她了。但是刚到医院，她又突发了第二次心脏病，这一次我却救不了她，我救不了她。”
　　“我跪下求那些医务人员救救她，他们就这样居高临下的看着我，她的生命就在我一声声的哀求中逝去，我一点办法都没有。我眼睁睁的看着她呼吸越来越困难，你们知道吗？原来人绝望到极致的时候是麻木的。她的尸体现在还在停尸间，冷冰冰，孤零零的一个人，我陪了她一晚上，但是她告诉我不想让我继续在那里陪着她了，我知道她想让我怎么做。我会替她完成我们共同的心愿的。”
　　一个悲情又深情的故事终于接近了尾声，在场的每一个既像旁观者，又似局内人。失去最重要东西的那种切肤之痛弥漫着整个房间，麻痹着房间内的每一根神经。
　　但是人终究是活在现实本身的。
　　谢可杨：“你是说当你们到医院的时候，她还有呼吸，第二次突发是到达医院之后？你们是自己去的医院，还是叫的救护车？”
　　“叫的救护车。她第一次发病的时候我就立即叫了。救护车到的时候她已经恢复意识了，只是有些虚弱，她本来觉得没必要再去医院了，我坚决不同意，正好救护车也到了，她也就没再坚持。”
　　“如果他们救治及时，安琦现在还在我身边，你知道吗？她最害怕孤独了。每次下班让她先回家她总是不愿意，总要来陪我，说不喜欢一个人的待着。若是他们不浪费那宝贵的4分钟，安琦现在还好好的，她才26岁啊。她本来还有大把人生的。我们说好要走一辈子的---”
　　云岚：“你说他们救治不及时是什么意思？”
　　“心脏病的黄金抢救时间是4到6分钟，一般来说，如果在4分钟之内得不到抢救，患者就会进入生物学死亡阶段。”沉默良久的柯琛忽然自发性的来了一段科普，其他人均侧目望向他。
　　喻言表示认可，接着说道：“对。在那漫长的4分钟里，我一遍遍求他们救救安琦，他们只是不断的问我家属在哪里？抢救需要家属签字，他们冷冷的说“马上联系患者家属”，我告诉他们我可以签字，我是她的配偶，我们已经在一起6年了，虽然没有结婚证，但是在我们心里，对方就是这一辈子唯一的另一半，他们说我没有资格签字，说只有近亲属才可以签，然后不断地和我争论，在争论中，安琦的生命一点一点的流逝。我眼睁睁看着她呼吸越来越困难，直到昏迷不醒，我想自己去救她，他们拦着我。你知道她最后跟我说什么吗？她躺在担架上，渐渐失去意识，望着跪在地上的我，张开嘴，发不出一点声音，但是我知道她在说什么，她说好好活下去，她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