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告别》傅四苏

12、喜欢少年吧

　　夏天在淅沥的大雨和少年们拉开的可乐气泡中彻底到来，日头晃在天上，世界好像变得只有黄绿蓝三种颜色。
　　宋敛在闷热的空气里整日昏昏沉沉，每天都想去把教室所有的窗帘拉上。
　　廖遥打篮球的时候开始裸着上身，汗水顺着少年尚未完全舒展开来的身体滴落，引得旁边躲在树荫下看篮球的女生悄悄脸红，男生一片哨声。
　　宋敛还是坐在篮筐下，在肆无忌惮的阳光下压低棒球帽昏昏欲睡，然后偶尔在廖遥利落的进球引发尖叫时抬起头来，眯着眼睛想，果然全世界都应该喜欢少年。
　　十五岁的，应该被喜欢的，热烈灿烂的少年。
　　嗯，变得年轻一点吧宋敛，从喜欢正当好的少年开始。

　　期末的时候，宋敛天天带着小于和廖遥混在一起，监督廖遥不再逃课，周末早上去他宿舍楼下逼他一起去图书馆复习。
　　在第六次给廖遥讲同一道物理题之后，宋敛终于耗尽了本来就不多的耐心，开始一边用“我真想撬开你的脑子看看里面装了些什么样的豆腐”这样的话泄愤一边把算数纸推到小于面前让她给廖遥讲。
　　然后，宋敛得到了需要解释第七遍的题和两块豆腐，哦不，两个脑子里是豆腐的憨憨。
　　但憨憨也有可以嘲笑宋敛的时刻，比如背了第十遍才能把《蜀道难》和《游褒禅山记》默得完全正确，比如总是分不清楚罗斯福新政和斯大林模式。宋敛觉得，只要一遇到纯文字的东西，她的脑子连豆腐都不如，是豆腐渣。

　　考试那天吃早饭的时候遇到了廖遥，宋敛慢悠悠地吹着滚烫的豆浆，对廖遥说：“加油考进文科重点班吧。”
　　廖遥愣了愣，傻笑着说：“哎呀老大我一个艺术生不用考那么好的。”
　　宋敛还是没什么表情，淡淡道：“加油吧。”

　　于是放假成绩出来了之后，廖遥两个星期都没敢来找宋敛。
　　就差三个名次。
　　廖遥怀揣着本来不会有的失落，人生中第一次体会到了无力的难过，自以为悲伤地理解了“距离”二字的含义。
　　让重要的人失望，真的是一件糟糕的事情。
　　懊悔像是黑色的潮水，一寸一寸慢慢淹没他，一晃神就会想“如果我当时更努力一点”。
　　没有如果，只能就这样走下去。

　　廖遥终于鼓起勇气去宋敛家里蹭饭的时候，已经在心里哲学地消化了“人与人之间不一样，每个人的路都不同”这样的，嗯，自以为是的狗屁道理。
　　打着哈哈说：“老大我跟你讲我很厉害了差一点就考上重点班了。”把那一点失落好好藏起来的时候，也忽略了宋敛悄悄松了口气。

　　夏天总是过得很快，躲在屋子里拉上窗帘，一阵热风吹过，暑假就结束了。
　　宋敛在开学前一天才告诉妈妈她选了文，本来以为妈妈要叨叨两句，结果妈妈居然只是嘱咐了几句去了文科班也要好好学习就没说什么了。
　　秦淮在旁边对着她挤眉弄眼，示意她看手机，“我提前告诉爸爸，他劝过阿姨了。”
　　宋敛笑了，突然有一种弟弟长大了的成就感。

　　开学的时候，宋敛抱着书出现在了十九班的教室里。
　　不是文科重点班十七班，是文科平行班十九班，廖遥的班。
　　嘈杂的教室里，跟身边同学打闹的廖遥没有发现她，宋敛看了眼廖遥旁边明显已经有人的桌子，挪步去了最后一排的空位置上。
　　嗯，待会去看看能不能和他同桌商量一下换个座。
　　宋敛收拾完桌子，慢悠悠拿出一瓶纯牛奶来喝，然后看见穿着粉红色小裙子的小于坐到了廖遥旁边。
　　“小于！”
　　俩人转身看见了她，不掩眼中的震惊。
　　廖遥几步跨过来，挠着头张口：“老大？你怎么······”
　　“宋敛，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突然出现在教室门口的班主任打断了对话，宋敛站起身来，对着廖遥笑笑：“待会再说，我先去办公室哈。”

　　宋敛敲门走进办公室，只有十九班班主任一个人。
　　“老师，您好。”
　　“宋敛啊，我跟你说个事。”老师盖上茶杯盖，对着她笑，“我以前也是教你地理的，知道你这姑娘聪明。这次怎么？考差了？”
　　宋敛埋着头，低声说：“嗯，没发挥好。”
　　“诶我一猜就是，因为分科紧张了？你一个理科那么好的要来文科下了很大的决心吧？”班主任把手交叉搭在膝盖上，“跟老师说说，怎么就选择来文科了？”
　　“我，我挺喜欢的。”
　　“喜欢啊，喜欢好，有兴趣才能好好学。不过，宋敛，让你待在几乎全是艺术生的十九班，实在是不太合适。”
　　“老师？”宋敛抬起头，一脸疑问。
　　“是这样，你原来的班主任，昂对就是把你当宝贝的生物老师，虽然知道你来文科班快气死了，却还是去跟学校给你说好话。”班主任在宋敛震惊的目光下继续开口，“第一个月月考，你好好考，考进前十，就去十七班吧。”
　　“不是，老师这样不合适吧。对其他同学·······”
　　“其他平行班也有几个你这个情况的，你们都一样，进前十就去重点班。”
　　宋敛还是拒绝：“不用了老师我就在十九班，挺好的。”
　　“你先别忙着拒绝我，你在十九班待两天，看了学习氛围再决定也不迟。”
　　“老师我······”
　　班主任打断她：“别拿自己的人生开玩笑。行了，回去上课吧。”
　　宋敛鞠躬：“好，谢谢老师。”
　　不过我真的考虑好了。这句没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