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尘》猊央

3、又见面了

　　紫衣告诉洛莲尘这个消息的时候他正在抄心经，得知白木兰已经回府，他的笔尖稍滞，落了一点墨渍。

　　心里有一些失落，但是嘴上还是淡淡，“知道了，你去她那里伺候吧，今日还有宴席，你看着她些，以防她胡来。”

　　紫衣名义上是洛府二小姐的丫鬟却伺候了他这么久，正主儿好不容易回来，也是要让她们主仆团圆一下。同时也是想让紫衣提点提点，昨日白木兰的话并不完全只是随口一说。

　　如今洛府风头正盛，难免没有起了歹心的人混在她身边。

　　“是。”紫衣当然也高兴，顺从的退出去离开了莲院。

　　莲尘叹了口气，紫衣也好白木兰也好，也都如世人一样，与真正的洛莲香，如今的洛莲尘关系更好。而他不过是一个傀儡，防止“洛莲尘”的真实身份暴露而已。

　　他随手拿了一卷书走到院中，坐在美人靠上，但是并无心去读书，只是握在手中，眼神却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二小姐心情不好？”

　　突然响起来的清润的声音吓了他一跳，手上书卷也脱手落在地上。

　　循声望去，同样的墙头，同样的脸，是瑾公子。

　　江怀瑾今天穿了一身滚金边月白绣花锦缎窄袖圆领袍，干净利落，很衬他的气色。

　　“是你！”莲尘有片刻失神，“你方才说什么？”

　　江怀瑾一撩衣袍纵身跃下，轻巧的落在莲尘面前，“我说，二小姐是不是心中有不痛快。”

　　“为何？”

　　“你这眉头都快皱上天了，定是有什么心事罢？”

　　莲尘闻言下意识抚上自己的眉梢，突然反应过来此刻自己没有束面纱。

　　他们兄妹虽然容貌都肖似母亲，从前母亲还在时也曾说过若不是两人相差一岁，就连她自己都会觉得两人是龙凤胎，但是两人因为性别不同还是会有细微的差距，随着年岁渐长，这样的差距更大了些。因此每日都会束着面纱，对外称生了病，面上生了斑，可今日没有人在身边伺候，他才忘了。

　　洛莲尘惊慌失措的捂着脸背转身去，磕磕绊绊的问道，“你看了多久了？”

　　“……从你落座我就在了。”江怀瑾不欲说谎，如实道。

　　洛莲尘听他这么说，更紧张了，他起码坐了有小半个时辰，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自己与女子样貌的不同。

　　江怀瑾当然知道他这样的反应是因为什么，于是道，“我在外听说洛家二小姐因为生疮容颜尽毁，今天看来并非如此嘛。二小姐天人之资，掩于面纱下实在是可惜。”

　　他说的诚恳，洛莲尘定了心神，捂着脸小心翼翼拿余光瞅他，表情不似有异，似乎真的是因为惊讶于毁容一说。

　　“你……”

　　“二小姐素日面纱掩面想来是有自己的原因，怀瑾唐突了。”江怀瑾正儿八经给莲尘还礼。

　　“不必……是我不小心。”莲尘后知后觉想起自己应该回屋去取面纱，“我去取来，公子捎待片刻。”

　　江怀瑾略感惋惜的摸摸鼻子，但是并没有多说什么。

　　待莲尘进了屋，他一个人在亭中无所事事，于是将方才洛莲尘错手扔下的书卷拾起，赫然写着“江怀瑾”三个大字，他随手翻了翻，事无巨细，不过幸好府中事没有多少，不然他不就暴露了。想着如果将真相告知，洛莲尘会是什么表情，江怀瑾脸上便浮起了笑容。

　　洛莲尘出来时正看见这样的一幅画面，长身玉立的少年郎执着书卷，柔和的面上笑如春风。风起时，月白长袍随风而动，衣裳下摆的白色绣花栩栩如生。

　　看着他，莲尘仿佛看见了曾经的自己。

　　听见脚步声，江怀瑾将书卷扬了扬，“没想到洛二小姐这样关心怀瑾。”

　　他根本没看，不知道自己拿出来的正是叫紫衣整理成册的江府轶事，听江怀瑾这么说才发现，心说不好，被正主儿抓包了。

　　洛莲尘紧走两步，将江怀瑾手上书卷夺过藏在身后，“我只是……只是……”只是什么他自己也说不上来，毕竟只是心头一热就叫人调查了，大抵是难得遇上这么一个好玩的人吧。

　　“不过调查一下也是应该的，若是洛二小姐丝毫不怀疑怀瑾的身份才叫奇怪，毕竟我随意闯入深宅，正常反应都是怀疑我是歹徒才是。”江怀瑾显然是不在意这些的，不怕他调查，就怕他不调查。

　　“我只是无聊而已，也算是，需要对闯入自己院中的人知根知底才是。”莲尘心虚的低头，沙沙的声音越来越低。

　　“应该的，我并不在意这些，若是二小姐愿意，有许多事情怀瑾可以亲口说与二小姐听。”江怀瑾话里诚恳，莲尘听得出来。

　　“不说这些……瑾公子今日为何而来？”

　　“噢，对！说正事。我上回误闯二小姐院中，回去之后才发现随身佩戴的玉佩不见了，所以今天想来问问二小姐。”

　　莲尘从袖中摸出那兰花儿样式的玉坠子，“公子可是说的这个？”

　　江怀瑾一看这坠子，眼前一亮，“正是，原来真是落在二小姐这里了。”从洛莲尘手中接过来，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这是很重要的东西吧。”

　　“是我母亲的遗物。”其实江怀瑾并没见过江夫人，不过是从箱子里发现了喜欢的紧，于是编了段来历罢了，“原本是块见方的寻常青玉，差江城替我雕成了兰花状。”

　　“瞧着像是个坠子。”洛莲尘亦是目光流连于江怀瑾手上的兰花。

　　“本来应是圆形玉佩，不过江城那个臭小子手重了些，雕裂了，就干脆只留了中间儿的兰花。”江怀瑾略带可惜的举着兰花，通透的青白入手微凉。

　　“这兰花儿样式也很别致。”

　　“嗯，也算是阴差阳错，这玉佩也算是世上独一块儿的。”江怀瑾准备系在腰间革带上，一晃眼看见洛莲尘在看他动作，手上动作一翻，伸到洛莲尘面前，“二小姐喜欢？”

　　洛莲尘叫他这动作吓了一跳，“我……这玉佩精巧，喜欢归喜欢……”

　　“送你。”

　　“啊？”洛莲尘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但看江怀瑾那个架势连忙摆手，“使不得使不得，既是令堂大人的遗物，我不能收。”

　　“是二小姐喜欢，送给二小姐又有何妨，何况你与它也是有缘，若是我母亲知道了，应也是不会在意的。”江怀瑾笑着将玉佩塞在洛莲尘手中。

　　“可是……”莲尘握着玉佩，竟觉得烫手，这便叫做私相授受吧，这人是不知道这样举动会引人口舌吗？

　　“可是……我与瑾公子不过两面之缘，便收如此大礼，似是不妥。公子还是将玉收回吧。”洛莲尘双手托着玉兰花，递还给江怀瑾。

　　“看来二小姐是执意不肯收了，怀瑾也不强求。”江怀瑾将玉系在腰间，月白的冰丝流苏与今日月白长袍甚是搭配。

　　“既然东西已经找回，那我就不叨扰二小姐了，免得叫人看见，落人口舌。”

　　江怀瑾整好衣冠，施施然以礼作别，欲飞身离去。却听一声轻唤:“慢着……”

　　洛莲尘大抵也没有料想到自己会出言制止，也是暗自吃惊。他太想与人说说话了，江怀瑾的出现仿佛是一块石子，投进了无波的池水，激荡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荡进他的心里。

　　江怀瑾回首看他，“二小姐还有事？”

　　“你……很急着回去吗？”

　　“倒是不急。”江怀瑾眼神流转，想明白了些事，“二小姐是觉得烦闷，想听些市井里的趣事？”

　　洛莲尘点点头。

　　“二小姐既有所请求，怀瑾不欲辞。只是……今日贵府宴客，难免人多嘴杂，若是被人瞧见了，难免落人口实。于我虽是无碍，但若二小姐因此闺名有损，却是叫怀瑾心有不安。”

　　洛莲尘知晓他说的都在理，也知道自己出言挽留外男已是逾越。

　　只是，此番瑾公子来，只是为寻失物。如今失物寻得，他再没了理由来洛府，以后恐怕再也见不到了。

　　江怀瑾见他踌躇不语，又道，“下月初六，不，初七，怀瑾再登门拜访二小姐。”

　　“真的？”

　　“以天为证。”

　　得到保证，洛莲尘也拦他不得。默默地看着少年郎身轻如燕飞跃墙头，并不似上回踩落了几片瓦。

　　待到日落时分，前厅宾客尽散，紫衣才拿着诸位公子瞧在同窗好友的份上给好友之妹准备的礼物回到莲院。

　　洛莲尘漫不经心的清点着这些小玩意儿，多半是些胭脂首饰之类的，似乎想起什么，问了一句“下月初七，是什么日子？”

　　紫衣掐指一算，道“下月初七，不正是乞巧节，小姐可是有什么安排？”

　　乞巧节……难不成是有什么特别的意思？

　　荒诞的念头转瞬即逝。洛莲尘甩了甩头，告诉自己不要多想。

　　紫衣当他指的是自己的问题，加上这一年来除了年关时，随府上一同去城外寺里烧香祭祖以外，洛莲尘便从未出过门，也就并没有将这事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