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欺》醉倚清风

3、三

　　时间是世界上最公平的计量工具，它从不为任何人放慢自己的脚步。无论莫奇有多么担心，那一天始终是来了。
　　时隔多年，莫琪仍记得她十八岁生日的那天。她本以为那天只是单纯地标志着成年的日子，却不曾料到，那一天发生的事改变了她的一生。
　　那日恰逢周五，又是放假回家的好日子。莫琪难得高兴起来，哼着小曲回到家里。掏出钥匙打开家门后，莫琪注意到母亲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手中的一张照片，面露哀色。
　　莫琪不用想也能猜到，照片上的那个长得圆圆的小男孩朝着镜头腼腆地笑着，一看便知道是个讨喜的小家伙。每次过生日时，母亲都会拿出这张照片，静静地看上一个钟头，像是为了怀念一个很重要的人。莫琪也不是没想过询问男孩的身份，但看到母亲哀伤的神色，她选择把“为什么我觉得他好熟悉”的这种疑问埋在心底。
　　“老妈，我回来啦！”明知母亲已经听到了开门声，可莫琪还是挂上了欢快的笑容，企图打破屋内压抑的气氛。
　　母亲背对着莫琪，悄悄地拭去眼角的泪水。接着，她用公事公办的口味宣布了一个不容置疑的决定：“你爸之前来电话说，今年的生日推迟到暑假，到时候他回来和我们一起过。”
　　“啊？”虽说已经过了一定要庆祝生日的年纪，但莫琪仍有几分失落，“行吧，那就暑假再过了。”
　　母亲从短暂的悲痛中回过神来，想起上午班主任群发的短信，语气逐渐严厉起来，“对了，你老师今天把期中考的成绩发来了，我想你也清楚这次的成绩。莫琪，过来，给我好好解释你退步的原因。”
　　“我……”莫琪被母亲突如其来的转变吓住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应该知道自己的成绩了吧。”母亲不欲多言，“我也不想批评你，自己好好反省。”
　　“嗯。”莫琪木然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任由心情降至冰点。她背靠着门，换换地滑落到地上，双眼无神地望着天花板。突然间，她发现除了仅有的可怜的自尊，自己好像什么都没有剩下的了。老师、朋友、亲人，皆是她人生中的匆匆过客，总有一天，她将孑然一身，孤独地度过余生。还有谁，能陪她继续走下去呢？
　　有个声音在她的心底想起：“不是还有莫奇吗？”是啊，她还有个只有自己看得见的同伴！莫琪恍然大悟，低头环顾四周，期望能看到那抹给予她安全感的身影。但仔细地搜寻一番后，莫琪并没有找到莫奇。她理了理这段时间的记忆，发现不知从何时起，莫奇开始会莫名其妙地消失一阵子；而且，最近莫奇和她交谈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了。两人之间仿佛多了一层隔阂，渐行渐远。
　　难道，连莫奇都要离开她吗？莫琪不由自主地患得患失起来。她的直觉告诉她，不想让莫奇远去；可理智反复强调着，一个来路不明的游魂，会为她停下飘荡的脚步吗？
　　于是，怀着这份忐忑不安，莫琪艰难地熬过下午与傍晚。当日落西山之时，她的失望也随着太阳余晖的消失而慢慢放大，渐渐往绝望演化。
　　莫琪又强迫自己把精力投入到学习上，可依旧无用。待到母亲房间的灯光熄灭，她才敢走到连着房间的阳台上。

　　四月的晚风和煦且醉人，轻柔地吹拂着莫琪的发梢，亲吻着她的脸颊，但莫琪丝毫感受不到温暖。眺望远方，万家灯火通明；举头望天，点点繁星闪耀。莫琪忽然悲哀地发现，天地如此之大，竟没有她的容身之所。突如其来的寂寞与迷茫，吞噬了以前的种种怨恨，哀伤与痛苦。我是谁？我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莫琪对自己抛出了最经典的三个哲学问题。当然，和大多数人一样，她没能找到完整又独立的答案。
　　此时，在星光的辉映下，一个带着翅膀的背影迅速划过天空，随即消失于夜幕中。那是只鸟儿吗？莫琪呆呆地想着，然后羡慕起它来——若有来世，她愿化作一只在空中自由翱翔的鸟，不用再考虑身为人类的烦恼，哪怕同时可能会面临因天敌而带来的死亡威胁。
　　“跳下去吧，跳下去吧……只要轻轻一跳，一切都能解脱了。”一个雌雄莫辨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引诱着莫琪走向阳台外的黑暗的边缘。
　　似是受到声音的蛊惑，莫琪鼓起勇气，朝楼下瞄了一眼。楼下的住户应当是都睡了，因此下方漆黑一片，像是只庞然大物张开了深不见底的巨嘴，如黑洞般吞下了所有光芒。
　　不过，六层楼的高度，足以使她摔得粉身碎骨。
　　“跳下去吧，跳下去吧……”见莫琪还在犹豫不决，那声音加大了诱惑的力度。莫琪的眼神开始变得空洞，她的双脚失去了控制般地，向栏杆缓慢地迈去。
　　“跳下去吧……”看到莫琪正靠向阳台的边缘，那声音里隐隐多了一丝兴奋，催促她走向死亡的彼端。
　　现在，莫琪的脑中唯有一个念头——跳下去，然后像刚才飞去的鸟儿，无拘无束地滑翔于苍穹之间。很快，还差几步的距离，她便能从无尽的绝望中解脱。到那时，她就可以随心所欲地飞翔了吧？莫琪边想着，边慢慢地将身子往前倾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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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考试周更新得有点慢，今天还有一更。这周三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