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死》谢书枍

2、第二章出嫁

　　温瑾摸黑自己起了床，温国公府没有她们的吃用，她想着给母亲多留着些油，就没有点灯。

　　等虞氏过来给她梳头时就看到温瑾穿戴整齐的坐在铜镜前头，头一点一点的打瞌睡。

　　虞氏扯出一抹牵强的微笑，走近前伸手点点她的额头，骂道：“困了还起这么早，不会多睡会儿吗？你这副样子，嫁出去可怎么办啊？”

　　温瑾从镜子里看到虞氏青黑的眼眶，笑着钻到她怀里 ，伏在她腰上，贪婪的吸着母亲身上的皂荚香味，借此掩去眸中自责和忧虑。

　　虞氏倒没有用力，微微推着她说：“现在知道母亲好了，答应别人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母亲呢？还当你长大了，就一会子就开始撒娇了。”

　　温瑾笑着把桃木篦子递给她，“我是愿意嫁的呀！就是想母亲了嘛！”

　　虞氏喏了喏嘴角，骂人的话就说不出来了。

　　桃木篦子轻轻几个来回绾出一个精巧的旋髻，插的是温国公府送来的红玉流苏，一身嫣红的祥云百褶裙熨帖合身，整个人花娇玉颜。

　　虞氏站在那里看着她，想着没有传下去的那本泛黄的书，抿了抿唇，还是不给了……用不上。

　　温瑾歪头眼睛亮亮的，她活着出嫁了。

　　“母亲，好不好看。”

　　“好看好看，母亲的阿瑾最好看了。”

　　虞氏沙哑着声音道：“多大的人了，还臭美。”

　　温瑾是怕她难过，特意逗她开心的，见没有哄对，想着最后抱抱她吧！

　　让她安心。

　　温瑾就抱着虞氏，骄傲的道：“那我长的好，自然要好上加好的。”

　　温瑾双手交叠，摸到腕子上的玉镯，突然就生了几分茫然心酸。

　　她重生了，没有任何先机，不知任何后事，他只知道不嫁殷重元会死，她和他好像是一条命，他决定着自己能不能活着。

　　温瑾心里堵的慌，理不出头绪，就是说不清的模糊了双眼。

　　她不想死……

　　外头传来敲门的声音，温瑾不给自己犹豫的机会抓起红绸盖在头上，毅然的转身开了门。

　　盖头下看到一双靛蓝色的掐边薄底鞋，她听到那人尖细刺耳的声音，“夫人，请。”

　　没有多少敬畏的声音，带着催促，温瑾心里一颤，这……就是侍人的声音吗？

　　果然和她们不一样，尖尖的，细细的，不是很好听。

　　那人伸出手，苍白的瘦的皮包骨一样手掌，摆着像戏台子上柔软造作的幅度，意思很明显，该走了。

　　温瑾眨了眨眼，抬脚出门，一步一步的走远，走过她亲手晒的番薯干，走过陪伴了她十五载的秋千架。

　　初冬的凛风虐过，吹动她层层叠叠的襦裙紧贴着身子，身姿绰约，娉婷袅袅。

　　“阿瑾！”

　　母亲突然尖利的喊她，呜咽道：“母亲在……”

　　母亲在，所以你要活着。

　　温瑾坐在软棉的花轿里面，眼泪簌簌的落下，湿了芙蓉满面。

　　她出嫁了，活着出嫁了。

　　在十月初一中元节，安泰街上铺门紧锁，摊位寂寥，没有人会在中元节这样的日子出门。

　　没有三媒六聘，没有敲锣打鼓，亦没有亲朋满座，隔着花轿温瑾告诉自己，哭吧！

　　哭个痛快，然后好好想想……活下去。

　　花轿从正门抬进东厂，清清冷冷的，带着阴森孤寂，没有拜堂她被直接送到了一个昏暗的屋子。

　　没有人和她说过一句话，门被他们从外面“吱呀”的一声关上了。

　　温瑾维持着站在门边的动作很久，背紧紧的贴在门上，越来越忐忑，屋里是浓郁的药味，仔细闻着还有丝丝血腥味。

　　虞嬷嬷曾背着她和母亲说：“没了根的人，多是阴柔易怒的，别的也就罢了，多带些药吧！”

　　她不知道虞嬷嬷为什么那么说，昨夜倒是梦到过他，看不清脸像提小鸡一样提溜着她。

　　“不会真是那样的吧！”

　　一丝丝冷汗从后背沁出，湿答答的。

　　他……就在边上，现在不是梦了。

　　被泪水洗过的眸子水灵灵的，本就白嫩的脸颊在红绸里面变得苍白无力，温瑾咬着唇，屏着气闭上眼睛，刷的一下撤下头上的盖头。

　　她怕死，更怕煎熬绝望的等死，不留任何余地的给自己来了个痛快。

　　慢慢的睁开眼睛，房间里很暗，只有暗淡无边的烛光照在那张满是嫣红的床榻上，喜被鼓起长长的一团，就是他了。

　　温瑾走过去，怯生生的看了一眼，愣住了。

　　他闭着眼，眉间紧蹙，很白，和她不一样的那种白，带着病态的白，像是常年不见太阳捂出来的白，鼻子挺直抿的的嘴唇带着薄薄的粉色，让他这个人显得不那么……死气沉沉。

　　眉目俊朗，带着些许书卷气，和她想象中的阴翳截然不同，只是太过清冷。

　　“长的可真好看。”

　　温瑾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爱好，爱美。

　　不止爱自己美，更爱看着别人美。

　　“长的比我都好看，母亲说好看的男子都花心的。”温瑾弯腰看着他。

　　等离他只有一掌的距离时，温瑾吓了一跳，赶忙捂着嘴直起要凑近看的头。

　　半晌，温瑾慢慢蹲下坐在脚踏上，他睡着了，温瑾的胆子就大起来了。

　　下巴磕在手背上趴在床沿，葡萄一样圆溜溜的眼睛好奇的看着他，他的头发好像比她还要密些，墨一样的铺在枕头上，温瑾有些嫉妒的撇撇嘴。

　　一个男子，头发比她都要长要黑。

　　温瑾把他的头发一绺一绺理顺放好，和他商量：“我会做很多事情的，洗衣，做饭，也可以照顾你，你要是醒来了……不要杀我，好不好？”

　　殷重元抿着唇，自然不会回答她。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温瑾伸手勾起他的小指，盖了个章。

　　虽然知道他听不到，权当给自己一个安慰吧！忍气吞声十五年，她最擅长的就是自我安慰了。

　　殷重元一无所觉的睡着，看的温瑾打了个瞌睡，这么晚了看样子是不会有人管她的，可她还饿着肚子呢？

　　温瑾转了一圈，最后发现也许是为了求吉利，殷重元的被褥里侧被人撒了些花生桂圆，果皮鼓囊囊的，比以往虞嬷嬷买的那些瞎瘪的都好。

　　温瑾犹豫的看了看闭着眼睛的人，最后被隐隐作痛的胃打败了，她是早产的打小脾胃虚弱，饿不得。

　　弯腰往里面探了探，动作迅速抓了把花生桂圆直起身，不下心扯断了他一根头发，温瑾吓白了脸。

　　见他没有醒来的迹象，深深的吐出一口气。

　　“对不起，我就是拿些吃的，不小心的。”

　　温瑾道过歉心里好受多了，走到一边小心的掰开一粒花生，红色的果实饱满诱人，温瑾含笑的塞到嘴里。

　　吃完，温瑾从床上抱了一床锦被放到那边的小长椅上。

　　不是她不和殷重元睡在一起，母亲说过夫妻是要睡在一张床上的，但他受伤了，温瑾就怕碰到他伤口。

　　万一他疼死了，那她一觉醒来岂不是要和一具冷冰冰的尸体躺在一起了。

　　“太可怕了。”

　　温瑾怂怂肩，她没有跳崖摔死，没有掉水淹死，可不想最后睁眼吓死。

　　他们还是活着好，她还要看大伯一家给她跪下的。

　　他……应该不会死吧！

　　“不是都说祸害一千年吗？”温瑾喃喃道。

　　他还是醒来大杀四方吧！

　　想了想，温瑾又回来帮他把锦被往上拉了拉。

　　“我告诉你哦！不知道是谁算的日子，让你中元节成亲，你看我都是被你连累的。你生不生气啊！生气就不要死，活着恶心死他们吧！晚安。”

　　说完，温瑾心情甚好的回到长椅边上，睡了。

　　成亲的第一晚，作为新娘子，她在硬邦邦的椅子上凑合了一晚，睡梦中总也睡不踏实，感觉有人要像提小鸡一样把她提溜起来。

　　温瑾双手紧紧的握住椅子边，没敢松开。

　　第二天温瑾是被冻醒的，进了十月天气变冷，入了夜更甚，睁开眼一看原来她盖着的棉被有半条都在地上，温瑾郁闷的坐起来，这椅子小了些。

　　转头看看床上的人睡的香甜，突然有些嫉妒。

　　难道不应该他睡地上吗？

　　活久见了，差别也太大了。

　　他还在睡着，温瑾想那些人不待见她，总不至于也一起饿死他吧！温瑾提上鞋，把被子叠起来放回床上，看到昨夜的喜烛还燃着，她盯着看了一会。

　　“蜡烛燃到天明，阿瑾就能顺顺遂遂，长长久久了。”

　　母亲是这样说的，温瑾愣了一会。

　　回神后试着打开房门，门果然可以开了，院子里没有人，她只看到一棵巨大的榕树长在院子中间。

　　“……把榕树种在家里，真是煞神啊！”温瑾喃喃自语道。

　　榕树喜阴耐寒，独木成林，有聚阴招鬼之说，她就没有见过谁家养榕树的，还是两三个人都围不起来那么粗细的。

　　温瑾绕着榕树走了一圈，拉着一根垂下来的枝条拽了拽，自然是拽不动的。

　　一阵匆匆的脚步声慢慢靠近，温瑾转头，看见一个蓝袍子弯腰夹背的白面侍人走过来。

　　这都督府的人长的都这么白吗？

　　温瑾站着等他过来，此人说着吉利话，百年好合早生贵子，不过母亲好像说殷重元……不会有孩子的。

　　温瑾眯着眼，把他的长相记住，这个人说话不讨喜。

　　怎么能因为殷重元昏睡着，就当着她的面揭殷重元伤口呢！什么早生贵子，她不喜欢。

　　温瑾愤愤的想。

　　“夫人，都督府大，不认识的人怕是要迷了路，夫人就好好照顾都督就行，要什么告诉奴才就行，奴才福喜是榕园的管事儿的。”

　　原来这个地方叫榕园，他的意思是自己被禁足了吧！

　　温瑾淡淡道：“我的衣物在什么地方？殷……都督该喂药吃饭了吧！”

　　别的可以长久计议，可穿衣吃饭不行啊！

　　吃饭是为了活着，不吃饭她怎么活着啊！